2222.06.07

『你想要一個怎樣的世界？』

『我想要一個只有你的世界。』

『傾野，往后的路，我會陪你一起。』

日歷翻過一頁又一頁，時間轉眼來到高考結束后三個月零十九天。

2222年9月17日

洛紀可以病假為由延長的假期到此結束。

環球旅行結束，她回到了羽光市——這個自己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在交付林解語和洛慎行制定好的婚禮策劃案后，一個人翻墻進了藍星學院。

三個月的重建工作結束，藍星學院又恢復了往日的秩序。

正值上課時間，校園里秋葉隨著粉筆聲徐徐染黃。

靈活的躲避開校園內所有監控，她來到了樓梯口，輕輕放下一枝雛菊，綻放的花瓣如同振翅的白鴿。

劃破手指讓血滴落到花瓣上，她雙手合十，對著雛菊深深鞠了一躬。

“到此為止。”

伴隨著落葉風聲，她消失在紅磚路盡頭。

9:00

羽光市科技大廈地下實驗室。

再一次回到這里，她仍同之前一樣小心翼翼。

“身份核驗完畢，確認無誤。歡迎回來。”

電子音播報的同時，實驗室大門緩緩打開。

“回來啦。情懷都了了，就去休息吧。”操作臺前的老人緊盯著容器里的畢生心血，很是慈祥的說，“明天醒來，會是不一樣的世界。”

她沒有點頭，更沒有離開。

“博士。”

“還有什么事嗎？”

“這么做真的不是急功近利？”

老人笑嘆道：“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一百四十年，何來急功近利一說？”

“生物鏈會因此斷裂，文明會就此顛覆……”

“你在擔心他們？”老人回頭看著她。

她猶豫再三，還是說出了心底埋藏已久的那句話。

“這不是自然淘汰。”

“比起報復人類，我反而更想完善淘汰機制。”老人坦然道，“一個人活著會很無聊的。”

“我費盡心思從二十四世紀穿越回來，就是為了提前一百年完成人類的進化。”

“可，您用錯了方法。”她低下頭，攥緊手中的鑰匙扣。

老人嘆道：“啞雀，你還是個孩子，很多事情不懂。”

“今天會是人類的末日嗎？”她只想知道這一點，因為她只剩這一次機會。

老人意外地搖搖頭，糾正道：“不是末日，是人類的新生。”

“嗯。”她深吸一口氣，又說，“博士，我想去看看那些克隆體。”

“去吧。”

老人知道她只是亂了心，被人世間虛偽的溫柔亂了心。

她轉身離開，朝著走去更黑暗處。

三十米深的地下密閉倉庫里，她憑借著極高夜視能力，在錯綜復雜的線路管道下，找到了那個可能逆轉局勢的深藍色匣子。

11:00

她注視著容器運轉，注視著容器里的東西通過管道去往外面的世界。那是比DVSW-22更為可怕的精神病毒。

那是他們舍棄生命也要扼殺的東西——只是為了讓世界聽見希望的心跳。

“博士，我們該走了。”

為自己的計劃即將實現而喜悅的老人臉上的笑容一僵，問：“哦？去哪里？”

緩緩轉身，老人面不改色地看著她，以及架在他脖子上的彎刀。

“輪回之地。”她直視著老人的雙眼，“下一世，遠離人類，他們不配作為您的同類。”

“啞雀，你也要背叛我？”

“龍傾野到底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你竟然如此聽他的話？”

“與他無關。”

“那就是洛紀可。”

“凡動刀者，必死于刀下。”她解釋道，“您的仇恨已經將您變成了一個惡魔，違背自然法則的進化只會讓生靈涂炭！”

“無論是DVSW-22，還是其他精神病毒，都過于極端。當今世界沒有它們的天敵，最后的結果只能是生態失衡……”

“我以為你不懂的。”老人淡笑著，眼中閃著不可測的光。他問：“我無所謂，那你呢？”

“拯救還是毀滅，全在你的選擇——我只信你。”

聽到這句一模一樣的話，她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只是一個克隆體。即便有她的記憶，我也不是她。”

“我從不憐憫，因為我僅有一顆心臟。一旦犯錯，萬劫不復。”

洛紀可心軟，為世人犧牲自己。可她不會。

“博士，您敢相信龍傾野的『Twin』其實也把您計算在內嗎？”

老人聞言皺起眉頭，追問她：“什么意思？”

“『Twin』的實質是利用人的不同本性產生的偏差制造逆轉局勢機會。”

“本體與克隆體，原體與穿越者——我們都在他的計算范圍內。”

“您利用這個時空的自己解決了我的本體，那么偏差之中，就由我來了結您。”

“那我便聽天由命吧。”老人笑了笑，按下手中的遙控器，“十分鐘后，容器里的東西就會全部排出。同時，時空巡警會來到這里，但我不會回去。”

“如果到時你無法阻止，那咱們就一起死，黃泉路上，你我也算有個伴兒。”

她收回刀，走向控制臺。將深藍色匣子里的東西取出，倒入主容器中。

“地球會用自己的方式清理垃圾，而您人工進化病毒并使其擴散是用人為的方式進行淘汰。”

“你替自然警示了人類，也變相延續了人類的生存時長——只要人類不全是傻子。”

“……”

無人回應，她轉身看向筆直站著的老人。他靜閉著眼，手握著的權杖支地，似乎睡著了。

她凝望著老人的面容，不知不覺地走向他。

過去十七年的點點滴滴，隨著她走的每一步，閃現在腦海中。

將自己的腦細胞與之相連，不論病毒是排出還是凈化，他都會死——他費盡心思，只是想看看這個自詡高智慧生物的地球種族，人類，是否還有希望。

“博士，假如重來一次，不創造我，您當時是不是就會救洛紀可了呢？”

她手撫上老人的雙眼，將他的記憶全數刪除。這樣的話，即便時空巡警來了，也得不到什么。

博士來到這世界時，是純白的；離開時，也應當是干凈的。

她指揮實驗室里的機器人將老人的遺體放入那具早已準備好的冰棺中。

一切都結束了，真的，結束了。

她站在冰棺前等待著。

十分鐘過去，實驗室的門如期開啟。但她一眼認出了來人，是洛慎行和藍天畫鷹的隊員們。

“洛紀可！”

“我不是洛紀可，只是一個克隆體。”她看著他，面無表情，“但我沒有名字，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吶，幫我把他埋了吧。”她凝視著他的眼睛，“別帶他走了，他不喜歡人類。”

洛慎行不吭聲，她也不強求。她跟隨著機器人，護送冰棺從偏門走出，一路沿著通道走向光明。

外面的世界是一處松柏林，墓坑就在那里。入土為安，對博士來說是再好不過的結果。

入葬，她掬一捧土撒在冰棺上，隨后朝其三叩首。

十幾分鐘后，她回到實驗室，洛慎行他們仍在。她忽視他們查看了控制臺，一切良好。

“這里的科研成果你們都拿走吧，但，別讓悲劇重演。”

她轉身徑直走向正門，經過他們面前時停下，對洛慎行說：“世上沒有第二個絕對抗體。”

走到門口，她像是又想起來什么，回頭看著他，氣定心閑地說：“請人類，別把自己作死。”

“洛紀可。”

“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婚禮策劃書的最后一頁。”

話音落地，大門關閉。

15:00

羽光市凈心海灘，“凈心”之名，是那兩個人年少的向往。

他曾問她，“如果你能擁有一種特異能力，你最希望是什么？”

“凈化心靈。”她答的毫不猶豫，心中認定那就是最強大的特異能力。

記憶回籠，她雙手插兜望著西斜的太陽，“洛紀可，你希望我完成的任務完成了。”

“我們就此，兩不相欠。”

兩盞花燈順水漂流而去，沒有明確的目的地。可她知道，不論去哪里他們兩個都不會再分離。

大海是他們共同的棲身之地。

也許他年某日，海邊的人們之間會流傳起別樣的傳說。

只不過，傳說再如何動人，也描摹不出他們之間的深沉愛意。

……

離開海濱，她漫步在城市街頭。看盡世間煙火后，她也該去尋找自己的歸處了。

陰云密布的天空透射下來一束束陽光。

少女抬頭望了一會兒，哼笑一聲，抬手戴上雨衣帽。耳機里的音樂切換得昂揚了一些。

“我不懂世界的定義，同樣，世界不懂我的定義——”

她向天空伸出手，像是要牽住什么人。

“洛紀可，愿你——”

“靈魂安康，來世無恙。”

說完這句話，穿著灰色雨衣的少女一頭扎進光雨中，奔向遠方未知的世界。

她身后是光雨沖刷的高樓大廈。

這個世紀，可以繼續嘍；下個世紀，可不是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