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2.05.19

『這人間，到底值不值得？』

“洛紀可，你為什么要來？”

“因為我是個瘋子，你也是。”

“你不過十七歲，還是個乳臭未干的黃毛丫頭。”

“可你也說了，我是未來的建設者之一。”

“你以為這是小孩子過家家嗎？”他有些憤怒地問。

“你很怕我來，是嗎？”

他噎住了話語，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我來只有一個目的——弄清事件的原委。”洛紀可直視著他，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事件的原委啊……說來話長。”他向后仰起頭，看著天花板上的巨大拼圖，那是一張全家福。

“我的父親本是一位生物學家。他在我出生那年于冰川中發現了一種新型病毒，為此他與團隊成員開始了長達七年的研究。”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成功得到出了病毒的各項數據，也研制出了第一代疫苗。”

“在檢測疫苗效果時，我父親自愿成為試驗對象，結果證明疫苗是有效的。”

“然而，一次風暴加地震使實驗室受損嚴重，上級下令未及時撤離的人員與部分病毒一并封存。”

“我父親竭盡全力為所有人開辟生路，他自己卻選擇與病毒同歸于盡。”

“但部分病毒還是存活了，并引發了小范圍的恐慌——那便是‘魘生’的原株體。”

“事后他們將責任全部歸咎到我父親一人身上……”

他止住了話，望向臉色陰沉的洛紀可。她那么聰明，怎么可能不懂？

“母親悲痛欲絕，最后在那些人的謾罵和恐嚇聲中跳入了火海。”

“……七歲那年我便成了孤兒。親戚和父母的朋友都不愿收留我，沒有一個學校敢要我，乞討只會引來他人的冷嘲熱諷……后來我了無生念，選擇了投江。不曾料死神親手將我推向了人間——”

“游輪上一位外國乘客救下了我，并將我帶回了他的家鄉。”

“我認得他，他是位病毒學家，我父親留學時的同窗。但他不認得我，于是我隱姓埋名留在了他的身邊。”

“他驚嘆于我生物學方面的天賦，將畢生所學傳授與我，直至十年前，他因癌癥離世。”

他輕輕一揮手，包圍洛紀可的毒物盡數退下。

“遇到龍傾野，是七年前的事。”

心弦被敏感詞觸動，洛紀可終于肯抬頭看他。

“龍傾野的童年經歷不用我再復述了吧？”

洛紀可咬牙道：“不用。”

“他對世人的恨意不亞于我。”老人特別強調這一點。

僅此一句，清晰明了，遠超千萬句的注釋。

洛紀可恍了恍神，手中握著的電擊棍緩緩下滑。

“……你利用他？”

“并不算。”老人輕搖頭，“恨意下做出的決定更接近真實。”

接著，老人又說：“但當理性回歸，他就有了悔意。”

“無奈，我用假結果騙他，所以他天真的以為自己死后，‘魘生’就會死亡，根本不知道他死后病毒才會傳播。”

聞言，洛紀可攥緊了電擊棍。她心中騰升的殺意招來了毒物們的再度包圍。

“他是個天才。”老人面帶微笑說，“他進一步改造了‘魘生’，推翻了我的設定。一絲惡念產生，惡念成倍增長，刺激細胞病變。”

“只要有一點善念，就能產生抗體。”老人望著她疑惑的雙眸，解釋道：“人的不同情緒對應不同的激素。我這么說，你便能理解了吧。”

洛紀可極不情愿地點點頭。

“那你為什么就認定是傾野？我不信你沒有其他實驗品。”

“確實不止他一位。”老人大方承認，毫無歉意。畢竟，他們最先都是自愿的。

洛紀可忽然啟動電擊棍打死了幾只毒物。面對毒物的群起而攻，她絲毫不慌，而且招招致命。

血液飛濺到她潔白的外套上，她的臉上，她都無動于衷。

老人見她如此不懂得愛惜自己，嘆息著搖頭，吹哨強制命令毒物們停止進攻。

哨聲響起的那一刻，她嘶吼道：“你從沒忘記我的存在！”

她停下來，用被汗浸濕的衣衫抹去臉上的血液，質問他：“可為什么最后成為你復仇武器的人，不是我？為什么要連累其他人！”

“洛紀可，生于2204年8月15日中秋節，死于2222年，6月7日。”

“還記得嗎？‘碧月換金陽，殘云染血生’，是你給我的判詞。”

冰天雪地里的一場車禍，不足半歲的嬰兒成了孤兒。救她的那個老人給了她新生，也宣告了她的死期。

空氣瞬間寂靜——

“受害者會成為施暴者……可你活的很自在，你寬恕了一切。”

他試圖為自己的心軟找理由，可她一句話便摧毀了所有。

“不全是。”她苦笑著搖頭。

如果原諒了一切，她就不會分裂出那么多人格——趨利避害。

老人一愣，半晌后又道：“你是抗體，你本來就是抗體。”

“魘生對你的控制很弱，而且隨著你的成長，在一步步減弱。其他精神藥物也對你沒用，我沒辦法，只能換個武器。”

“這是，你的理由？”

原來她是他失敗的小白鼠——沒有成為他想要的殺人利器，反而成了他想要的病毒的抗體。

諷刺至極！

“一切都結束了。”洛紀可丟掉手中的武器，一步一步走向他。

“你說人世分分合合的，到底是為了什么？一個人來，一個人走，再正常不過。”

她站在他對面，中間隔著長桌。

“停手吧。不論是否無辜，別再傷及更多的人了。”

“沒人能阻止它的擴散。”他搖著頭說。話音落地，老人忽然倒地不起。

洛紀可慌忙上前，只見老人身上出現了DVSW-22的癥狀，她跪在他身旁不知所措。

“解藥，解藥呢？”

只要有解藥就可以救他，可惜結果和她當初的猜想一般無二。

“我煞費苦心研制‘魘生’，目的就是要全人類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應有的代價。又為何要研發解藥呢？”

他沒有理由研發解藥。畢竟，他本身就是試劑瓶，從沒想過獨活。

老人凝視著她的眼睛，問：“你這樣費心卻沒有結果，難道不絕望嗎？”

她卻道：“其實沒結果的事做了太多了，又何必在意這一刻都不值得？我所有的堅持在別人眼里都可能淪為固執。”

“再者，我說過，我來只是為了弄清事情的原委。解藥什么的，我不需要。”

“洛紀可。”老人猛烈地咳了幾聲，笑道，“你真是——”

“你不怕人類站在道德制高點的譴責？”

洛紀可反問他：“你會在乎我的名聲？”

“……就像你會在乎我的生死，無關利益。”老人蜷縮起身軀，摩挲著無名指上的戒指。

“當初把你送到孤兒院，本意是讓你憎惡人類。但洛家的插手打亂了我的計劃，于是我重新布局，卻仍然失算于龍傾野的智謀。”

洛紀可平靜下來說：“DVSW-22會讓人在黑暗的過往中越陷越深，『Twin』卻讓人揪住一絲善念重生。”

“一念之差，便是生與死的界限。”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取下了無名指的戒指。

“『DF』系統的另一部分就在這戒指里，帶著它去最后一個線索所在的實驗室，那里有我最后的愿望。”

洛紀可接過戒指，戴在中指上。

“愿你不問歸途，永記來路明光！”

于“光”字重讀之后，他生命最后一句話宣告結束。

洛紀可從房間里找了一張白布為他蓋上。

這棟房子里隨處可見的毒物一直觀察著她，它們似乎很怕她，即便她手中沒有武器。

“你們想如何安葬他？”

毒物們遠遠的望著她，忽然像是對神明一樣低下了頭顱。

面對這一場景，洛紀可心里只有一個詞。

敬而遠之。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令她警惕起來。庭院里的毒物們感到危險靠近，發出警告后四下逃竄。

洛紀可握著電擊棍站起來，關上客廳門，躲到里間。

敲門聲再一次響起。

無人喊話，無人應答。

寂靜了一會兒后，大鐵門被緩緩推開。聽腳步聲，她判斷是兩個人，一老一少。

“啞雀，來見見你的故人。”

9:00

達桓內智帶隊進入民房。首先看見的就是蹲在單人沙發前的洛紀可。

洛慎行走近，只看見白布上尚未干涸的血跡。他疑惑道：“這灘血？”

“是解藥。”

洛紀可面色凝重地盯著血液，道：“把這個帶回去吧。剩下的交給專業人士。”

2222.05.21

『過往云煙，終期于盡。

何以解憂？唯有忘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