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謀！看，我給你帶了什么！”

王展到村時已經臨近傍晚，待收拾完行李，便見張亦謀扛著鋤頭回來了。他興奮地把一個牛皮紙袋交給他。

時隔三周，再見張亦謀，他比之前又滄桑粗糙了不少，更加像個本地農民了。

“這啥呀？”張亦謀疑惑極了，說罷就拆開取出一看。

卻是厚厚一疊手寫文本的復印稿，開篇頂格上書這一個大字標題：《紅高粱》

見張亦謀的視線凝在稿子上不抬頭，王展幫他拉開凳子，將他摁到座位上，自己也拉開一條板凳：“你先看完，回頭我們再聊，到飯點了，我給你帶飯去?！?

今天回來后，時間匆忙，等王展過去，廠里帶來的跟組廚子還沒燒好飯。這便又等了十來分鐘，王展才帶著飯盒回了屋。

此時，張亦謀還保持著他離開時的姿勢。

“咋樣？”王展出聲問。

“寫得真好，你先吃吧?！睆堃嘀\頭也不抬。

現在氣候比他們剛來時已經涼了很多，天也暗得早了些，王展便點了煤油燈，先吃了起來。

照理說，干了一天農活，張亦謀應該餓得不行了，可他愣是沒有一點感覺。

兩三個小時后，十三四萬字的中篇總算被他看完了。

他很激動，盯著王展:“你這是哪搞來的？我想拍它！我做導演，你幫幫我吧！”

“喜歡就好，你早就托我幫你找合適的小說了，你當導演我就給你當制片。我這陣回西京，不就辦了這事么？還用你提？”王展樂了，“這是個叫墨言的熱門青年作家的新作，還沒來得及發表嘞！我就把電影改編拍攝權買下來了！”

張亦謀聽了，高興得差點跳起來：“頭兒同意了？！”

王展慢慢道：“他知道這事了，還特別賞臉地來跟墨言吃飯呢。我跟你說，這位作家別看他名氣還不大，以后肯定能成大氣候，這可能是他寫到現在最好的小說，你一定好好珍惜它。不過，你能不能明年就拍它，取決于你在《老井》干得怎么樣?！?

張亦謀一愣，心下又惴惴不安：“唉，我也擔心我是不是能演得好?！?

“演是演得挺好，還可以再好點。不過我的意思是指你在表演之外的表現。”王展定定地看著他，“亦謀，我們必須在明年2月之前完成電影的全部制作，知道《老井》為啥咱拍了一個月，又停了三個星期才繼續嗎？其實集中起來，等頭兒忙完九月的事，我們再開機也不遲，但是，我希望你能有個適應和調整的時間，消化一下，讓你把演員和攝影師兩個身份的工作都竭盡所能地做好。”

“其實你演戲這塊，已經做得挺到位了，”王展看他不說話，繼續道：“第一個月拍攝的鏡頭，從攝影角度來說，都是比較簡單的部分，接下來，攝影任務可就沒那么簡單了，老陳是咱廠最好的老攝影師，他老道，你敏銳，你這些天待著，有沒有什么新的鏡頭設計？”

張亦謀訝異：“你咋知道我在琢磨？要不是你給了這個小說，我本來是要找頭兒和老陳看看的?！?

他翻出一個冊子：“我這陣，除了跟師傅練吹嗩吶，就是在忙這個?！彪娪袄镉兴祮顓鹊溺R頭。

王展笑罵：“本來還想點點你，你小子這么自覺，難怪頭兒對你總是特別放心，聽說我想讓你當導演拍這個戲，他就同意讓你試試，不過劇本、設計材料及制片計劃還是得先做，咱把案頭工作都落實了，他才能拍板?！?

張亦謀扒拉了幾口飯，連忙帶著冊子去找吳天鳴了。

王展也不知張亦謀那晚幾時回來，總之等第二天上工時，他看不出任何疲憊。狀態依舊滿格。

得，有些人就是天賦異稟，適合干高壓且辛苦的行當，老謀子這體格真是牲口。

次日劇組恢復拍攝，王展忙了一個早上，下午得了空，便去村后看了看。

他讓小常用機器組織挖的井此時已經挖好了，35米深，便沒有繼續挖下去，只是按照王展的吩咐，直徑挖得比較大，并進行了加固，村民主要是負責清理土石跟加固的工作。跟小常及村民們結清了費用，村民一邊感謝他，一邊又可惜他浪費了那么多錢。

王展沒往心里去。

接下去幾天，拍攝節奏進入了正規，一切都很順利。劇組這段時間，主要拍攝的是感情戲的部分。

老謀子飾演的男主角孫旺泉，他因高考落榜回家后就成了家庭地位最低的累贅，被爺爺強行按給了村里的寡婦喜鳳當倒插門，好有錢可以讓旺泉的弟弟討媳婦。這就產生了個矛盾，孫旺泉和青梅竹馬的巧英才是相愛的一對。為了讓老家人喝到水，同時證明自己的價值，文化程度較高的孫旺泉參加了水利方面的進修班，并開始繼續挖井，兩個女人都對孫旺泉的挖井事業非常支持。于是，在旺泉結婚后，三人的感情還剪不斷理還亂。

孫旺泉和巧英的戀情里，自然穿插著一些充滿鄉土味的約會。

張亦謀練的嗩吶也派上了用場，其實王展也覺得奇怪，為啥吳天鳴對嗩吶有著非同一般的情結，非要張亦謀練會，他最后一部電影《百鳥朝鳳》就徹底是個關于嗩吶的故事。其他也就算了，嗩吶是種很難的樂器，能把它吹響就不容易，更何況吹出調子來?！独暇窙]必要非得讓張亦謀吹嗩吶，這對人物形象塑造沒什么特別的意義，哪怕吹了，他也只是需要學個樣子，能不能吹響根本不重要，可以后期加聲音。

但張亦謀這人就是這樣，不但超額滿足吳天鳴對他的表演要求，更是會自己給自己添置麻煩，包括但不限于他那些用石子搓手、背石板等摧殘肉體得行為。目前，他因為本身基礎就貼合人物、做了大量工作讓自己變成了人物，加上老謀子比較感性，感情戲拍得那個較細膩入微，所以角色完成得很不錯。

轉眼一個月過去，他表演上最大的難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