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研討會(下)
- 電影事業家
- 廿卅卌圩
- 2634字
- 2022-02-13 23:38:54
這次研討會,有謝縉、原作者古驊、編劇阿誠等一干主創,也來了很多導演和作家,此外還邀請了北平的一些重要領導和影壇大人物。吳天鳴來不了,因此劉冰和老鄭就代替他一起出席。
田狀狀也來了,在他去威尼斯之前,王展非要拉他來旁聽。
話匣子是從古驊的原著小說創作為起點打開的。古驊談了許久,又提及因自己的小說結構怪異,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改編,對幫不上謝縉什么忙感到抱歉。這時,王展聽得其實有點犯困了。誰知接過話茬的阿誠,談著談著,居然扯出了一番令人他噴飯的言論:
“我覺得電影和小說的改編關系就是‘神似’…忠于原著就是基本精神掌握后,由導演發揮……但一些文學形象是不能具體成為熒幕形象的,比如阿Q、賈寶玉、林黛玉是不能演的。”
他此言一出,內地所有電影人都面露古怪之色。前面沒毛病,后面就不敢茍同了。
王展心想:華國電視總臺特么都籌備了五六年的《紅樓夢》連續劇了,演員去年春夏就開始培訓了,你等著87年播放時被打臉吧。
阿誠還在繼續:“雖然戲曲也有取自《三國演義》《水滸傳》等古典名著的戲目,但戲曲有種巧妙的辦法解決,那就是臉譜化。但影視不能臉譜化,它太具體了。所以小說改編影視往往吃力不討好,還不如直接原創影視劇本和人物。”
王展看了眼謝縉,感覺老爺子的膝蓋被中了一箭:謝縉的《赤壁之戰》可才擱淺呢,你這是扎他心不說,還在傷口上撒鹽么?
阿誠那完全是外行人的言論,聽得讓來自M國的華人發行商直搖頭。
謝縉自然是不同意阿誠的看法的,但他涵養太好,沒說什么。
王展忍不住開腔了:“你若以早期電影的話劇化表演來衡量,那就有點根本不上時代了。電影發展至今,角色塑造及表演方式已經和舞臺上的非常不同了,現在的時代,對銀幕表演的審美要求已經變了,上好的演技,痕跡感趨近于無,在電影所塑造的情景氛圍中,企圖讓觀眾產生角色比真實更真實的錯覺。”
“可是我去電影院看電影……”阿誠要反駁。
謝縉打斷他的發言:“國內大部分的編劇和演員,在角色塑造上的確還停留在幾十年前,這些電影總是讓人感覺像話劇,充滿了詠嘆和抑揚頓挫的臺詞,但海外,電影表演技術和編劇技術的進步,已經更加追求真實、收斂且細膩的表達了。”
終究還是落后,導致此時的觀眾,對電影在深度上的表達沒什么自信,認為復雜豐滿且具有經典性的角色,電影是拍不出來的。這是多么可悲。
王展也補充:“次一等的文學作品的確給改編帶來更大空間。而好小說,電影的確很難表達,但注意,這只是增加了電影的創作難度,如果我們這些電影人能力更強,我們的導演更強,我們的編劇更強,我們的演員更強,我們也是能做到把好作品呈現在銀幕上的。沒有改編不了的好小說,只有能力還不夠的電影人!”
王展的話,引來了整個會場的掌聲。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自信和自豪,每個人都明知有不足,但并不認為這些會是困難,仿佛每個人都認定,他們是有能力和成長空間的,能讓這些刻板印象消失。
“說得好,《芙蓉鎮》就會是這樣的一部電影!”謝縉大笑。
阿誠定定地看著,他突然意識到,他可能小瞧了這些人……
謝縉又與眾人談論起了《芙蓉鎮》的改編時的重點,談了很多很多。
“這部電影,我的目標是起碼要有兩億人次的觀眾。”
“的確,這部電影的內容受眾是知識分子一類,受眾有所局限,但電影這種藝術形式本身應該是面向大眾的,我們電影人做的事就是要在原作基礎上注入新的東西,能輕易引起大眾共鳴的東西,這是我作為導演必須具備的手段,讓叫好的作品同時叫座。”
“我要通過電影的形式,把原作的受眾門檻降低,但我也要通過電影把它的藝術性和思想性進一步升華,并做到更加豐富地展現。我們要相信電影它就是這么神奇的藝術!”
此時,王展注意到田狀狀的眼神閃爍……
散會后,田狀狀和王展一同離開,他猶猶豫豫,才對王展說出心里藏著的事:“我很喜歡《芙蓉鎮》的小說。我本來打算下一部拍《樹王》,《樹王》拍完,我就能攢足底,有勇氣拍《芙蓉鎮》,沒想到謝導早就看中了。”
“怎么?心里還惦記。”王展心里咯噔,想起讓田狀狀被禁導10年的《藍風箏》。
田狀狀果然道:“是啊,我惦記能拍一部這種電影。”
王展立刻規勸:“我看別了,有些東西不需要重復。《教父》拍得好,《M國往事》拍得也好,但珠玉在前,已經深入人心,產生了特殊的情結,只想讓它成為不可替代的唯一,人們對一樣好的東西也便不想再看了。這是人的心理。更重要的是,你聽到謝導對廣度的討論嗎?你自認為也能做到像他一樣嗎?你待一年以后再看,《芙蓉鎮》怎么樣。”
“哎,我這幾天睡覺都在想,如果我真得了什么獎,我是不是可以一蔑天下了,這想法多么幼稚,境界上還差得遠。”田狀狀那因《盜馬賊》入圍威尼斯而空前膨脹的驕傲自負,仿佛突然煙消云散……
但他卻同時感受到了從沒有過的平和。
王展看他想通了,也安心了不少,他是非常擔心田狀狀如果真拿了大獎,會不會自負得往自己拍給自己看的路子上一路作到極端,徹底把路給走死了。至于田狀狀以后是否還會拍那部《藍風箏》,他就不得而知了。
田狀狀夜里的飛機飛北平。王展就不送了。他去拜會了謝縉。
香江的許先生和許導也在。
幾人突然來了興致喝夜茶,謝縉就索性穿著睡衣蹬皮鞋出門,逗趣得很,這回輪到許安華笑他。
王展同謝縉聊了電影過審的一些事,這就不免提到了王展幫忙搞定的《盜馬賊》,于是又談到了貝托魯奇和《末代皇帝》。
不提還好,一提這事,謝縉就如受了刺激般,反應激烈:“《末代皇帝》這個題材是我們的!《我的前半生》已經出版很久了!但我們沒有拍,也不敢拍!我認識的所有外國人都來問我這件事:為什么這個題材我們不拍,讓意國人、M國人來拍?我回答不出來!我能怎么回答!”
王展苦笑著揶揄道:“我也是這么想的。但香江的李導不也拍了《火龍》嗎?雖然因沒拿到版權,換了個角度拍。對了,那……您為什么當初不試試?”
謝縉被王展問噎著了,良久才長嘆一口氣:“所以啊,我現在鼓足了勇氣拍《芙蓉鎮》。倒是可惜了那個《火龍》的香江男演員。”
“您是指梁佳輝吧,聽說他自從幾年前頭回來內地拍戲起就被封殺了,現在也還是只有李漢祥找他,他那么多年就拍了三部李漢祥的清宮戲,生活困難。他文采還行,親內地的報刊讓他開專欄,勉強算是接濟一些。”許先生對此頗為了解,講了很多,“反正已經被封殺了,你們若是有好角色,不妨考慮他一下吧。”
王展點頭:“我這里倒是有,但可能最快也要等明年了,不妨讓他先練好普通話。先聲明,我們這里演員拍一部戲也沒什么錢。”
“這是自然,我看走合拍可以解決這個問題,香江的演員,就香江那邊付工資。”許先生道。
他把《棋王》的小說給了許先生,讓他轉交梁佳輝先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