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對弈中，常樂難得有了棋逢對手的感覺。可程之林終究是程安寧的父親，所以常樂始終無法將他作為自己棋盤上的“對手”。

沉浸在對弈中，常樂和程之林都沒有覺察到時間的流逝。

直到太陽漸漸西沉，窗外已是一片金光，常樂才抬頭看了一眼窗外，恍然發覺時間已經過去許久了。

“時間不早了，你們該回去了吧！”

程之林手持一枚黑子落下后，看到了常樂向窗外張望的目光。

“不急的，我們還是把這局棋下完吧！”

顯然，常樂一直沉浸在棋局之中，還有些意猶未盡。

“今天這局棋就先到這里吧，等你們下次來的時候我們再分勝負。”

說罷，程之林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他也許久沒有這樣下棋了，肩膀都有些酸痛了。

“都聽父親的?！?

常樂放下手中已經想好將要落在哪里的棋子，也起身站了起來。

程之林瞥了一眼桌上棋局，雖然看起來是他略占上風，但他也能感受到常樂在一些時候還是有謙讓他的地方。

常樂的謙讓很是小心，既不會讓棋局迅速分出勝負，也沒有太過明顯，讓人輕易就覺察到。

但程之林已經下了一輩子棋了，所以那些藏在招式之間的秘密，他還是能看得出的。

面對常樂的做法，程之林心里說不上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只是經過這件事，他看得出常樂是個心思很重的人，或者說他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

程之林心里不免開始猜疑，這樣一個心思深沉之人，會不會也在他們面前藏著許多秘密。

雖然常樂年紀尚輕，但他自小就跟著常宇珩，再加上長亭內衛干的都是“殺人滅口”的事。

這讓程之林開始擔心起女兒來，他害怕女兒在常樂的身邊會受到傷害。

會不會……

會不會不是真心實意對待他的女兒……

“我希望你是真心愿意聽我的，同樣我也希望你是真心對寧兒的！”

“常樂對父親不敢有半句謊話！”

程之林的話總會讓常樂感到不安，他立馬低下頭，躬著身子回道。

看面對常樂小心謹慎的樣子，程之林也不想把場面搞得太嚴肅，伸手捏了捏常樂的肩膀。

“好了，別搞得這么緊張，我也只是表達一個父親內心的真實想法。天色也不早了，你快帶著寧兒回去吧！”

“好的，父親?！?

常樂看到程之林臉上的笑一閃而過，他知道這代表在程之林的心中已經存疑，為了避免多說多錯，他還是盡快離開的好。

程之林看著常樂離開的背影，心中的不安逐漸多了起來。

“他不會是在演戲吧……”

“希望不是……”

…

程安寧和母親回到房中之后，母女二人坐在床上四目相對，久久未說一句話。

趙微柔仔細看著幾日不見的女兒，心中的想念和不舍在這會兒都一股腦兒的打翻在心里，眼淚也開始在眼眶中打轉。

“母親……”

程安寧先開了口，可剛一開口，聲音就控制不住顫抖了起來。

“寧兒在常家……都習慣嗎？”

趙微柔拉著女兒的手，終于問出了她最想知道的問題。

她和程之林擔心的一樣，都害怕女兒會因為常家做的事而受到傷害。

“母親，寧兒一切都好，就是很想念父親母親，想念家里的一切?！?

“那他呢？他對你可好？”

趙微柔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了，常樂如何待女兒，在一定程度上就能看到女兒日后的生活。

程安寧垂下眼睛，心里有些糾結。

她覺得常樂對自己很好，甚至方方面面他都處理的周到妥當。

可是……

程安寧又在想，如果她說他很好，那么母親很有可能會更加深入的問下去。那樣的話，自己想要隱藏的事，就很容易暴露。

“還好吧……沒有很好……也沒有不好！”

“還好？這是？”

趙微柔被女兒的回答繞暈了，她看著低著頭的女兒，以為她是害羞了。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還好是什么？”

“就是……還好的意思……”

“你這孩子，真是嫁人了，都知道害羞啦？行，母親也不多問了，看你也是沒有受委屈。不過你一定要記住了，無論何時，都不要讓自己受委屈。無論遇到什么事，你身后還有父親和母親，還有整個程家給你撐腰！記住了嗎？”

“嗯！我記住了，母親！”

趙微柔一字一句說的擲地有聲，程安寧閃爍著雙眼仔細的聽著，認真的應著。

程安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母親說的話太重了，才會讓她真的覺得，自己真的擁有無窮大的力量……

…

太陽已經落到了屋檐下，程安寧告別父母之后走出了程家。

常樂發現程安寧有些悶悶不樂，想著是她舍不得離開程家。

“你什么時候想陪父親母親了，就叫阿蓮陪你回來就是?！?

“嗯，謝謝。”

“沒事的?！?

程安寧和常樂剛準備上馬車的時候，一位從宮里騎馬趕來的侍衛叫住了他們。

“常公子，常大人有要事找您，還請您速速前往長亭內衛！”

“父親找我？”

常樂見侍衛臉色焦急，心中大概猜中了一二。要么是有了新的任務，要么是李卓的事。

“正是?！?

“好，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回去！”

“九州，你先送他們回去，我去長亭內衛找父親了。”

“好的少爺?！?

常樂臨走前看了一眼程安寧，阿蓮已經扶著她坐進了馬車。

他沒有再說什么，轉身騎上侍衛帶來的馬，勒著韁繩直朝皇宮的方向跑去。

程安寧透過窗戶看著常樂的背影，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長亭內衛帶給人的窒息感，心情更加沉悶了……

…

長亭內衛。

常宇珩手里握著一道剛剛傳來的圣旨，他看著圣旨上的內容不寒而栗。

“……慈鎮國大將軍趙氏，溝通外寇，叛國求榮。今已被查實，雖念過往有功，然國法難容，民恨難消。但朕仍念寬容之心，不忍誅之。七日后流放邊疆，再不得踏入上京半步……”

——趙氏。

——當年寧死不屈的趙將軍的后代。

——怎么會？

常宇珩足足看了三遍手中的圣旨，他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當年趙將軍的后代，如今的鎮國大將軍怎么會溝通外寇、叛國求榮？

他不信。

但是這道圣旨已下，這一切就成了板上釘釘的事。除了皇帝自己，誰也不可能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