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王殿下，那里是淡港，沿淡港之江，百五十里可至舊港都城。”

過了彭家門，當寶船艦隊開始緩緩放慢速度之后，施進卿看著朱高煦眉頭微微蹙起，便開口說道。

如果比起城鎮建設來，三佛齊國淡港與占城國的新州兩者之間，朱高煦顯然認為這里的文明程度更高一些。

他是欣賞不來那種偏印度化港口的。

而所謂淡港，其實就是穆西河的出海口，除了遍布河道口一側的木筏之上所居，朱高煦還瞧見了岸上磚塔、磚房。

這塔與房，便就是漢人樣式的建筑了。

就是太少了！

朱高煦心里暗暗說了一句，隨后將心里滿意深藏，面上不屑的表情演繹的生動至極，右手比著劍指，遙指木筏屋，問道：“爾國之民所居水上？”

施進卿聽出了漢王有些看不上的鄙夷，內心雖有不爽的他一轉念，常年被海風刮出來的黝黑面龐之上就像一朵燦爛菊花：

“殿下，淡港多為番人居住，漢人治理，這些年多是如此。那些海上筏屋多為番人所居，而漢人多在磚房內居住。”

“罷了！”朱高煦轉身坐在甲板擺著的椅子之上，閉眼像是眼不進為凈，又問道：“船隊入河可直抵舊港？”

“殿下，穆西河沿途有吾國之兵，未有吾王……”

施進卿說不下去了，他的意思是沒有王令，明國的船便進不了這大江。但他越說，越覺得有一雙狠厲的眼睛在看著他，轉而單膝跪在地上。

在這個時節，明朝就是當之無愧的霸主，諸如三佛齊國苦苦抵擋的滿者伯夷國，也有朝奉大明的慣例，人家最近的一朝奉便是去年。

“罷了，孤還想著早日返回大明呢！寶船艦隊在此靠岸！讓你家國王來港口覲見！”朱高煦并沒有再征求施進卿的意見，而是直接了當的吩咐道。

就是這果決，卻是讓施進卿面上皆是感激，“殿下，我這就奔赴舊港，吾王聽聞上國親王來此，必然會前來覲見！”

“去吧。孤讓林耀南隨你一起，還有大明皇帝陛下帶給爾王之禮！”朱高煦慵懶的躺在椅子上，手腕勾了勾，玲瓏便將黃澄澄的菠蘿蜜塞入他的口中。

占城，安南，菠蘿蜜隨處可見，這算是明人比較新奇的水果了，從安南出發，寶船艦隊上帶了很多。

施進卿被林耀南牽引著下船了，不久之后，便有二十余艘三佛齊船只從寶船艦隊中分離，駛入穆西河。

朱高煦站在船舷邊，舉著單筒望遠鏡。

鏡片之中，一個三佛齊漢人官員先是乘坐小船抵達施進卿艦船之下，在認出施進卿，便一陣作揖，而在艦船走后，又重重啐了一口。

這人看起來，有那么點不受歡迎。

朱高煦心道，而隨著更多的淡港漢官乘舟奔赴寶船艦隊，這一次靠岸變得無比順利。

“王景宏！”朱高煦從寶船開始靠岸時，就走進了天元倉中，踱步了好一陣子，隱隱感覺天元號開始泊停，便朝著外面喊道。

“殿下，下官已安排妥當，艦隊已開始筑營。”

“傳令艦隊，可在軍士目光所及之處自由活動。另，選取艦隊不易儲存物資，開宴會！告訴當地人，可與我等同樂……”朱高煦話說了一半，看向王景宏。“然后知道該怎么辦吧？”

“摸清三佛齊軍備，擇地交易物品掩真實目的！”

在占城，朱高煦早就打了一遍樣，王景宏自然知道該怎么辦，拱手輕聲說道。

“是極！還有最好給咱探明施進卿部下反叛緣由，咱可真是好奇的很啊！”朱高煦吩咐著，朝著自己專屬的艙室走去。

“殿下，您這是不打算下船了？”

“咱就在天元號上將湊著，等這三佛齊王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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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港，陳祖義府邸

“陳帥，港口來消息了！”

“說！”陳祖義趴在桌子上，正對著一只燒雞發起猛烈的進攻，說著，還朝地上吐出一塊嚼碎的雞骨頭。

“施進卿下船之后，直奔王宮！我等……”

“怕什么？你是覺得在這舊港之中，真能有人對我不利？我陳祖義遵吾王號令，守備舊港，萬余陳家軍在舊港之中，可不是擺設！”

滿嘴是雞肉的他嘟囔著，像是猛地想起什么，粗大的喉結上下滑動，吐字清晰且謹慎的問道：“那巨艦船隊沒進穆西河？”

“沿線未有人上報！陳帥，你說這船隊會是哪里的？我看船隊自北向南而來，就不可能是滿剌加國（馬六甲半島之國）。那是占城？還是安南？”

“占城？安南？”將心徹底放在肚子里的陳祖義輕嗤一聲，像是聽了個大笑話，說道：“這二國要是有造巨艦的能力，我就把這桌子吃了！這片海面上，除了那個王朝，誰能有能工巧匠造如此巨艦？”

天元號之巨大，讓所有見過之人都望而生畏。

畢竟，如此巨艦之后，誰都能聯想到一個強大王朝。

“陳帥是說……大，大明？”

“廢話，你當施進卿是傻子嗎？他估計也是早有猜測，才會驅船靠近大明船隊！”陳祖義說起這事兒就有點恨恨，前些日子就差那么一點兒，他就能趁機宰了施進卿，徹底的掌控舊港城軍備。

“陳帥，我們，我們該怎么辦？這不會是來捉拿我們的吧？”陳祖義的副手雖然也有猜測，但真正聽到這【明】字兒，他已經開始膽寒。

不同于施進卿所部這些在三佛齊國生活了至少一輩的漢人。陳祖義部，大多可算是真的明人了，他們多為廣東海商。建文初的那段時間，廣東、福建、浙江三省禁海力度，為明初之最。

當然，這禁海，禁的是如陳祖義這般在明朝官場上沒有根基，卻爭利的小海商。至于福建林家這種朝中有著根基的海商，那段時日可是蓬勃的發展期。

因為觸犯大明禁海之令，陳祖義被廣東布政使司通緝，成了有罪之人。而他也果決，帶著一眾海商出海，來到了蘇門答臘島。

起先，他跟著蘇門答臘土著王公，后來這王公成了國王，而他就是這國王麾下大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