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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流星

1997 流星

1997年,9月,研究生院報到,開始研究生生活。導師今年兩個研究生,我和另外一個男生,早就知道那個男生是我本科同系高兩屆的師哥。不過大學期間沒什么交集,就記得他是個特別能鉆營的家伙,并不想和他多聊。

安頓好以后,同期約我一起去導師家拜謁,不情愿,但也明白研究生教育怎么也比本科生更看重師徒關系的經營,所以還是和他一起登門拜師了。

由同期張羅,我倒是省心,買禮物、約時間都是他搞定的,我就跟著出錢出力就行。那天到老師家,第一次見到李牧云,他正和另外一個年齡相仿的人和導師高談闊論,介紹后知道李牧云和另外那個鄧小民都是我們的師哥,這是我們四個人第一次見面,李牧云和鄧小民都不算熱情,我們點頭示意后,他們就繼續和導師討論剛才的話題。

我和同期一時間被晾在那里也插不上話。我同期不甘寂寞努力幾次終于生硬的叫插進他們的談話。我對他們的談話內容沒什么興趣,也沒有意愿主動入場。于是順手拿起沙發上一本書,是鐵凝的《玫瑰門》,大學時候就讀過,我很喜歡,那個老太太簡直就是我姥姥的經歷。我記得當時還把那本書給我姥姥看,姥姥讀完讓我給她買一本,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沒有買到和圖書館一樣的精裝本。老師家的這本就是我想要的那種,白色硬裝封皮,燙金的手寫體書名。愛不釋手,索性翻看,找幾處當年覺得特有意思的段落再讀。結果這一讀,就讀進去了。直到同期走過來拍了我,才注意到他們幾個正在和我說話。導師當時說了什么已經記不清楚了,只是記得李牧云評價我說小師妹愛看閑書。我抬頭從頭到腳認真打量李牧云,過程中和他有目光對視,我沒回避,他也沒躲閃。他也認真打量我,目光還算溫暖,感覺和他冷峻嚴肅且消瘦的面容并不搭調。

嗯,第一印象的李牧云看上去挺酷,有點威嚴吧!鄧和他完全不一樣,胖乎乎的,一笑兩酒窩的,看上去比李要好相處的模樣。兩位師哥后面沒有待太久就先一步離開了,導師終于得空招呼我們兩個新生。我同期立馬展現了他長袖善舞的社會活動能力,幾句話把老師和師母哄得很是開心。相比之下,我顯得木訥又不靈光。不過以我的個性來說,這樣也沒什么不好,我也不想掙什么功名利祿,上學于我而言更像是個逃避,逃避我不喜歡的,逃避那些我一時解決不了的問題的借口。

很快同期和老師的話題轉向剛剛離開的兩位大師哥,原來他們的都是金融圈的名人,鄧小民在M監會,李牧云是基金經理。我同期聽得兩眼放光,一個勁后悔剛才沒有要到兩個師哥的電話好建立聯系,轉頭央求導師把他們的電話給他。我對同期不屑一顧,又要搞關系?

從導師家出來,同期問我知不知道這兩位大名鼎鼎的畢業生,我說不知道!他問我考陳導研究生前,就沒有了解下前幾屆畢業生的情況?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著我。說多虧我們是一個學院又是一個系的本科同學,要不真是懶得和我講。

“講什么?”我還是迷糊。

“你不知道嗎?我們這波學生里有M監會定向委培的名額的,好像就是鄧在負責的。如果能進入那個名單,畢業就直接進M監會系統,工作問題就解決了。當然去李管的基金公司也行,那個地方肯定錢多??!”

“委培生不是招生時候就定了嗎?還能再進去?”

“你是不是傻?名單在畢業前一直會有動態的可能的了!”

“哦,是嗎?隨便吧!”

“哎,你啊,不做好畢業后的打算,你念研究生干嘛?”

干嘛?是啊,我是躲避問題,你是要鯉魚跳龍門,好吧,我們是兩路人。心里暗暗打算,嘴上沒有回復,同期也不再和我多說。

再見到李牧云是在學院的一個講座上,忘了什么題目了,反正好多畢業生都回來了。講座間隙,同期又去和師哥們湊一起抽煙聊天了,他從不錯過這樣的機會。我在禮堂角落里發呆,開學一個多月了,我還是會常常想起秋。有時候因為聽見一首我們共同喜愛的歌,或是聽見某個和他相似的聲音...凡此這些都會刺激我敏感的神經。剛剛觀眾席上那個提問的男生就因為秋也有一件同款的運動服又刺激我想起了他。

從本科畢業到研究生開學,我們已經快四個月沒了聯系。周末回家時候媽媽說秋來過電話了,問我情況,讓我回電話,我猶豫擰巴的一直沒有回給他。學校里有時候會突然想打給他。可是學校里公用電話不多,每個都要排隊很久也講不了幾分鐘。而且大部分電話都是有人值守的。一個本應該是你儂我儂、情意綿綿的電話,旁邊卻是抻著脖子、理直氣壯監聽的宿管阿姨,后面還有望眼欲穿,焦慮不安等著打電話的同學,哪個人的電話能得善終?

秋此時應該已經在郊區機關入職了,我們倆個對于眼前的情況都是無能為力的,誰也不愿意改變,都想讓對方遵循自己的意愿。其實話已經早說的很明白了,如今依然沒有任何改變,這樣的話又有什么必要再去聯絡?

我安撫自己冷靜,我的初戀注定將是無疾而終。盡管我總是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緬懷那些美好的時光,甚至幻想某一天秋突然出現在我眼前?;孟胨活櫼磺衼碚椅遥缓笠蝗缂韧呐惆槲摇?

這么出神的想心事,不知不覺的講座的下半場都已經開始了,趕緊把自己拉回現實聽講,才發現李牧云居然坐到了我身邊,我扭頭看他有點詫異。我同期呢?我用眼神詢問。他向前努努嘴,我順勢望過去,那家伙竟然堂而皇之的坐到了他的座位上,窩在前面的沙發椅上一副坦然。我撇撇嘴,沒說話。李牧云遞我紙條,上面寫著一會兒講座結束幾個同門吃飯問我要不要一起去?我欣然接受。

22歲,我還不懂什么叫傷心傷胃,總覺得傷心是傷心,飯還是要好好吃的,不對付。有機會和師兄們一起出門打牙祭,何樂不為的好事?

他又把紙條傳我,這次問我想吃什么?我回了一個字---“葷!”遞回給他。用余光看他,接過紙條居然笑得花枝亂顫,怎么了?至于嗎?心里笑這幫老同志少見多怪,代溝太深。

講座結束,李牧云,鄧小民還有我和同期四個人湊到一起?!八篝~?麻???還是西餐?”鄧張羅著選聚餐的館子,李說“烤鴨!”我大喜!看他,一臉心領神會、心照不宣。

餐廳里,我沒什么淑女包袱,也不覺得需要在師哥們面前表演矜持。入學四個月,同學之間漸漸熟絡,對眼前兩位師哥的情況也知道一二。他們兩個年齡相當,據說每年都會回學校迎新,其實誰都知道師哥們的迎新里面有多少私心雜念。都一樣,本科、研究生,哪個學校都有這個傳統。只是兩個師哥都不是我的菜,長我們那么多屆,那得多大了?我才22歲不到,他們至少30多了吧,沒興趣!

我認真吃飯,根本不摻乎他們三個的話題。每個菜我都喜歡,那時候真是饞到家了。

“師妹啊,你真是女中豪杰,我一直以為女孩就愛吃青菜,一兩口就能撐到的,你不一樣,一人招呼半只了!”鄧揶揄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但也沒覺得需要不好意思。氣氛有點小尷尬時李牧云幫我解圍說,

“年輕人永遠胃虧肉,我們也都是這么過來的,師妹這么給面兒我們應該感激!”

“那是、那是!李主任說的對。”鄧一副嬉皮笑臉。

我同期倒是趁機獻寶一樣就把我在學校食堂和大師傅理論紅燒肉的事情給爆料了。我當年因為不滿大師傅給女生盛菜量小的事情,在做過大量實地抽樣后,整理數據報告和實物照片寫成了調研報告追著管后勤的副院長反映情況,還在學校的論壇里搞無記名投票,號稱要在紅燒肉問題上的追求男女同權。一舉成為學校公認的吃貨榜樣,還光榮的當選系學生會副主席。那真是一戰成名,人送外號---紅燒肉戰士!

“來!敬我們的紅燒肉戰士!”鄧舉起酒杯,努力忍著笑,我環顧他們三個,都努力隱忍的樣子,“想笑就笑唄!再憋壞了!”他們三個終于毫無顧忌放聲大笑。鄧小民好不容易止住笑沖著我同期說,“你女朋友這樣你不管管?”

“誰女朋友?”我和同期幾乎同時出聲質疑,

“我,他女朋友?”

“她,我女朋友?”不用解釋,我們彼此厭惡嫌棄的眼神說明一切。

氣氛尷尬之際,李牧云問我“怎么那么愛吃肉?女的一般都裝得吃點就飽嗎?怎么也不裝一下嗎?”裝?!沒這個必要吧!我差點脫口而出這就話,不過還好,我收斂了一些,怎么著也是吃人家嘴短。于是,我搬出了食物使我快樂的理論體系,我決定給他們上一堂食物與人類生活、與人類發展的關系的專題。

“知道嗎?身體的所有運動,基本都依靠大腦的指揮。但唯獨腸神經是一個例外,即使切斷大腦與它的一切聯系,一切消化活動仍然有條不紊。人們現在的研究中對大腦作用于身體器官的研究和理解多,但對于身體器官反作用于大腦,一直研究不夠。

比如,人的舒適感與幸福感,仰賴于一種叫血清素的含量。大腦內信號的傳遞,依靠這種神經遞介質??茖W家研究發現,高血清素的人往往更理智,更能夠控制情緒。而人體內95%的血清素,是由腸道細胞生成的。也就是說,如果你不快樂,很可能是腸子的問題??茖W研究發現,血清素這種介質,在負責處理理智與情緒的大腦部位之間,充當信使這種角色。也就是說,高血清素的人,往往更理智更樂觀,更容易控制情緒;而血清素大部分來自腸道,來自食欲的保持。

通過適量飲食可以提高血清素,血清素反過來又會提高食欲,改善睡眠和情緒。抗抑郁藥物‘百憂解’,藥理作用也在于促進血清素的產生。對于我的體質來說肉就是我的‘百憂解’,這些是醫學科學領域的依據。”說完這段我停下來環顧他們,他們已經收斂了笑意,專注聽我說話。索性噴完我全套知識。

“接下來,我們再從自然進化也就是從食物鏈來談。人類努力進化不懈努力終于站在食物鏈最頂端--—食肉。那么如果改吃素就是食草,這是什么?是食物鏈降級,也就是退化到牛馬羊那種吃草動物,那會這樣?被弱肉強食!這是什么?是人類自然進化過程中的倒退啊,好不容易進化得來的成果怎么能輕易倒車?這往小了說是對不起人類祖先,往大了說是違背自然發展規律啊!所以我們必須要捍衛人類發展進化的成果,反對食物鏈降級!從我做起!”

他們三個又一次喪心病狂的笑出來,是的,后面這段是我杜撰的歪理邪說,我也承認似乎不太能站住腳。不過沖我那一通夸夸其談,氣勢上不輸。

“你這都是從哪里來的理論?”李牧云笑問我。

“嗯,我爸言傳身教?!?

“你爸做什么的?”

“北醫的。”

“大夫?”

“是?!?

“那你住學院路?”

“嗯,38號?!?

“我就住在你邊上。北航那邊!”地緣關系吧,覺得李牧云有點親近了。

晚餐就在這樣愉快的氛圍中結束,回來路上同期說我也不是全無用途,比如因為我的插科打諢和師兄們很快估計可以再約起來。我雖不屑此道,但是覺得能定期美酒佳肴也是不錯的生活調劑。

研究生生活不算緊張,我常常有時間在圖書館泡一整天,學累了就看閑書,還是會衷情于各種愛情小說。下午四五點鐘,我會去操場溜達,有時會遇到李牧云,他常常會來學校打球。有時我們多聊幾句,有時只是點個頭并不經意,只是后來這樣的偶遇越來越頻繁,我感覺到李牧云對我格外的關注,每次見面道別后都能感覺他的目光還在長久注視。

盡管有感覺,我還是沒有回頭,原因呢,一是我并不覺得我和李牧云會有交集。他是學校女生宿舍里最熱門的師哥,有人佩服他,有人崇拜他,有人暗戀他,有人追求他,而我呢?我覺得我對李牧云也就在崇拜這個層級上。而且從外表上看,他跟我喜歡的樣子一點不沾邊,我喜歡高高的,帥帥的,秋那樣的才符合我對愛情的想象。在愛情方面我是十足的外貌黨,我喜歡才貌雙全,但貌是第一位的。不回頭的第二個原因是因為我還放不下秋,我對愛情的認知只有單線條,道德感極強的。不完全放下秋,我就沒法接受新的托付,我的愛情世界小到只容下一人一槳。

半年過去了,秋在我的世界里始終無聲無息,我的世界愈發一片死寂。研一第一學期進入尾聲,還是沒有等到秋的身影。終于明白,心底里終于要打上那個結,或甜蜜、或青澀的時光啊都要被封??!BJ的冬天陰郁清冷,心里和天空一樣灰蒙蒙的沒有生機。想躲著所有人,就自己一個人消化這些負情緒。

我們學院學術水平一般,但經院出美女是江湖上經久不息的的傳說,所以每個周五,從中午起學校的正門口就會停滿各種小車,接走一個個漂亮的女生。那天我從東門出來,穿過車陣往公交站走,一心想著快點追上5點15分那趟公交。一輛白色的奔馳突然停在我身邊,我下意識讓開,李牧云從車里下來,招呼我。

“師哥!”

“回家?”

“是”

“上車,順路!”

一路上都挺沉悶,李牧云主動找話題也激不起我的興趣,悻悻的到了家門口,下車道謝。他主動下車,并問我什么時候返校?

“周日晚上或者周一一早吧,沒想好!”

”周一一早吧,我順路,可以兜你?!?

“那謝謝了!”

于是似乎很自然的,從那個周末起,我每周五都被恰好順路下班,每周一都正好順路上班的李牧云接送著,我接收到了很多信號但我并沒有響應。我還在自己的世界里悲傷,不愿自拔。

直到有一天系辦老師通知我去系里,才知道我居然已經被轉成了M監會定向委培。喜從天降嗎?不可能的,瞬間明白這是李牧云的運作。我并沒有傻到為了所謂的獨立和自我奮斗的人設放棄這等好事?;鹚偬畋?,然后坦然承接系里老師的各種目光質詢,默不作聲。

那個周末,我繼續搭他的車回家,致謝以后,再也找不到什么話題。氣氛有點尷尬,恰好廣播里正在播放張惠妹的《大?!?,于是我問他,

“你說冬天的大海會結冰么?”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哪兒那么容易!”

“這話說的,明天我就帶你去!當天來回來得及沒問題!”

第二天早上7點,李牧云準時出現在我家樓下,從BJ到北戴河,當時高速路還沒有修好,走的國道,一路上有點興奮,跟著磁帶不停唱,他偶爾隨我哼上幾句。我逗他干嘛不從頭唱到尾,他笑道都是小姑娘的歌,他會許巍的,讓我翻出抽屜里磁帶換上。于是一路嚎到海濱,心情也隨之好起來。一到海濱就奔跑著沖向大海邊。

眼前的冬日的大海完全沒有夏日的蔚藍和燦爛,一片灰蒙蒙的,海浪不斷把細碎的冰碴推向沙灘。曾經和秋約定要一起看海,看四季的海,春夏秋冬,日日相守,一起看潮起潮落,一起看花謝花開,一起聽暮鼓晨鐘。然而,今天冬日的海邊只有我獨自赴約,然而沒有然而,后來也沒有后來。

一陣北風吹過,冰冷的席卷全身,落寞悲傷,冬天的大海果然會結冰??占诺暮?、灰藍色的海水,我面朝大海,沒有春暖花開。凌冽的北風劃過我的臉,視線慢慢模糊,淌下的淚凝結成冰,一串串結成冰粒,滑過臉龐,落進塵埃。冬日的海邊,我終于傾覆所有的悲傷,用眼淚塵封了我的少女時代,再見了我的初戀。在冬日無人的海灘北風伴著淚水,我安放了我的青春記憶,完成了有關愛之初體驗的祭奠。

李牧云有意識離我很遠,留給我足夠的空間宣泄。不知道過了多久,視線漸漸又恢復清晰,他走過來很自然的拉起我的手,我下意識的抽離,他卻拉的更緊了。他輕聲告訴我,世界絢爛每一段都會有新的風景。他想要給的嶄新的愛情!

“做我女朋友吧!”他深情的望著我,雙眸水般輕靈透徹,卻少了往日的堅毅。他用目光試探我的誠意。我看著他,頭腦中竟是空白一片。

“我比你大11歲,你嫌我老嗎?”

“沒有?!?

“相信我,我會給你最好的愛情,最好的婚姻,最好的家庭?!?

“啊?!”我驚訝的看著他,22歲的我,從沒把戀愛和婚姻、家庭這些關鍵詞聯系在一起過,而今天李牧云居然一氣呵成描述了全套人生歷程。

“嚇著了小丫頭?放心吧,我等著你一步步來,我會慢慢的等你長大?!?

“為什么是我?”

他沒有馬上回答我,只是拉著我的手,沿著綿長的海岸線先前走“你身上有光,它吸引我,讓我迷戀!”

“我是菩薩還是觀音?看見我的蓮花寶座了?”

“嗯,還有你的快樂,你的聰明,你是個有意思,有味道的美人!”

“好多人喜歡你,你---?”

他停下來,深情的嚴肅的望著我,“我喜歡你,愛是獨特的選擇,兩廂情愿才對,我現在一廂情愿,堅定等你的應允?!?

我回望他,北風依舊凌冽,卻不再感覺冰冷。天空還是灰蒙蒙的,卻看到云朵后中閃出光芒。我知道我對他也有心動,從每周末的車廂里,從籃球場的歡呼中,從每次見面的目光里,我能讀出他的心意也能領悟我的感動。

33歲的他,陪伴我將青春懵懂的初戀安放;給我堅實的臂膀依靠;默不作聲的給予我便利和照拂。他可以干練沉穩的應對工作,可以博學睿智展現師長的風范。他是神一般完美存在于女生的幻想中的宙斯,如今他居然要為我下凡。我的虛榮心、我的好勝心、我的動心、我的癡迷攪擾在一起,有點迷亂,有點恍惚,卻對未來充滿憧憬。我傻笑著點頭,他猛地拉我入懷,感覺到迷人的古龍味道裹挾著溫潤的唇襲來,讓人沉醉。

歸程,我成了李牧云的俘虜。

無需刻意昭告天下我已經成了系里的焦點。有祝福,也有各種明槍暗箭,會有欣賞,也會有挑釁挖苦,面對周遭,我選擇我行我素,不會鋒芒畢露,也不會委曲求全。我享受愛情的滋味---甜蜜、充盈,也樂享他帶給我全部便利和安排,也包容所有的遺憾和問題。

于我而言,年長十幾歲的愛情帶來了全新的體驗,沒有粗枝大葉的關照,沒有七手八腳的慌亂、沒有胡攪蠻纏的爭吵,也沒有雞毛蒜皮的計算。有體貼入微,有未雨綢繆,有按部就班,有言聽計從,有耳鬢廝磨,有濃情蜜意。這樣的感覺讓我迅速沉淪。我想也許這才是我想要的愛情,穩妥,踏實,省心、富足、快樂。

和牧云并不會象初戀時候那般時時刻刻黏在一起,他總會留出足夠的空間,我們彼此仍然飽有自己獨立的生活空間,仍然有自己的朋友圈。他用行動告訴我生活不只有愛情的你儂我儂,還有我必須從事的研究和學習和他必須去應對的工作和會議。

他展現給我一個成熟男人全部的品質,慷慨瀟灑、風流倜儻,多情溫柔。必須承認,他的魅力讓他完勝任何我身邊的異性,男同學、男老師沒一個再入法眼,甚至無需再去刻意回避,我就將秋慢慢淡忘。原來新的戀情才是最過往傷悲最好的救贖,原來移情別戀是讓人快樂的事情。

后面每一個周五下午,我都會像幼兒園里全托一周的孩子眼巴巴等待家長一樣等待他的出現。牧云的舉手投足都被賦予風尚的標志,儼然是學校門口最亮的風景。他靜立車旁,一如既往的戴著雷朋銀色反光飛行員款墨鏡的樣子已經深深定格成為我心中永恒的畫面。

每次,我都會像小鳥一樣從宿舍沖出校門向他飛奔過去,他總會攬我入懷,送上輕輕一吻。他會幫我拉開車門關照我系上安全帶。以至于我的記憶中,研究生期間的每個周末都是春天,總是陽光明媚,春和景明。

周末,我們會窩在他學院路的房子里看電影,我會學著做飯做菜,他會陪我去挑我喜歡的cd,我們會去他的朋友們聚會,會一起去家具店挑選喜歡的家私。學院路的房子一點點被我打扮成我喜歡的樣子。素白色窗簾換成了我喜歡的灰藍底色配暗紫色玫瑰圖案的,沙發上堆滿我從娃娃機上繳獲的各種戰利品。廚房里原來清一色的白色骨瓷餐具讓我塞進了頂柜的角落,花花綠綠形狀各異的餐具被我一次次淘寶回來散落在廚房的臺面上,連門口的拖鞋都被我換成加菲貓造型,我任性的按照我的喜好調整他的房間,牧云任由我的折騰,給我全部的縱容。當時的我,并不懂簡約精致的意義,年輕的我喜歡的都是熱鬧和夸張的樣式,一如我對新生活的憧憬總是喧鬧的,五光十色的。

在所有改造中,他唯獨拒絕我對書房一意孤行的“改造”,終于我們在逛了很多家家具店后,一起選中了一把高背沙發和一個落地閱讀燈。有了這兩個心愛之物的加持,書房就成了我在整個房間里最熱愛的地方,我愛窩在那個沙發上看書,聽音樂,聽他說話,看累了,聊累了,我就索性窩在那沙發里瞇上一覺,他由任我在書房的嘮叨和迷糊??偸窃谖宜筚N心的幫我搭上毯子。牧云的無微不至,讓我依賴,讓我癡迷。在這個房間里我提早體驗到了婚姻生活的樂趣,我帶著十二分的好奇和興奮把自己投入其中。

有時候我會跟著他參加他朋友的聚會,大部分是私人聚會,氛圍總是無拘無束的。偶爾會去參加商務就會,我記得我第一次參加酒會,我換上了他為我準備的黑色小禮服、蹬上5公分高的銀色高跟鞋,栗色的卷發披在肩頭,看著鏡子里的我,頭腦中不停幻想灰姑娘、水晶鞋南瓜馬車的橋段。

不過,第一次盛裝參加酒會的我,記憶中卻沒有珍饈美味,瓊漿玉露,只有被高跟鞋磨破的腳成了最深的記憶。兩只腳平均各磨出四個泡,我不得不特別不好意思的換上拖鞋,然后把自己窩在角落里看牧云和別人的在燈火闌珊中交際逢迎。

不過,我也承認即便沒有那個磨腳的意外,我也不太喜歡商務酒會那樣的場合,對燈紅酒綠的場面總是感到畏懼和陌生。我不是個長袖善舞的人,更不會左右逢迎,我只是個單純的在校學生,就算我穿上了綾羅綢緞也還是單純不諳世事,在那樣的酒會上我既找不到樂子,也沒法毫無顧忌的大快朵頤。我聽不太懂他們交談的話題,也對那些女人閑聊的事情沒有興趣。在那樣的酒會里我常常感到不自在和無所事事。

但是牧云這樣的聚會卻越來越多,于是我坦誠的和他說我一點都不介意他帶其他異性參與他的社交。我實在是力不能及,對于我的這種大度,牧云表現出十二分的欣賞,有時候他會問我誰把我訓練出的這么知書達理,通透達觀。我總是回他我只是天賦異稟。

牧云掌管的基金巨大,在他工作的時間段里我從不打擾。只要他不主動,我也很少會去了解他工作的情況。我習慣性的接受,他習慣性的給予。和牧云在一起,他的行為做派都在一點點影響著我,我發現自己慢慢學會了通情達理,可以安靜的等待,可以獨立的處理麻煩,我正在一點點褪去青澀變得成熟穩重。秋曾經總是說我是胡攪蠻纏、沒理攪三分的鬧騰家伙??稍诶钅猎泼媲拔彝耆且桓惫怨耘娜嗽O,不能說言聽計從,但也基本上屬于服從命令聽指揮了。有時,我會回味哪個才是真實的我,或是我喜歡的自己。初戀和現任的比較總是會在某個時間點被不經意的引發,我到底喜歡怎么樣的男人?或是我喜歡哪一類被成就或說是打造的我?

牧云面相清冷,四方臉,單眼皮,眼睛不大,身材也不魁梧。他不愛笑,給人的感覺是冷冷的,并沒有天生的親切感。常常讓人感覺不怒自威。

他活得很精致,舉手投足都會妥善應對。發型一絲不茍、衣著得體,總是噴古龍味道的香水。他還有一雙精致潔凈的手,保養得很好,不像其他男生那樣滿是毛刺和污垢,他也抽煙,但是手指沒有煙民的那些黃印。牧云在表達觀點的時候常常會配合手勢,那雙手便成為他的第二張臉,有時候我會深情的注視他,他的手勢讓每句話都更富磁性。他又很講究衣品,日常工作他西裝革履,只是會隨環境搭配不同顏色和圖案的領帶,而周末時候會換上休閑便裝;郊區爬山瘋玩的時候會穿吉普獵裝;運動時候又會從頭到腳武裝專業運動服飾。

牧云喜歡運動,他常常回學校打籃球,和年輕人組隊,水平不分高低。他還喜歡打網球,有固定的搭檔,每周一次,風雨無阻。

他和我一樣是土生土長的BJ人,父母都是官員。他畢業后在意大利的聯合國糧農組織工作了一段時間,然后就投身金融行業,業績很好,圈里也有威望。

牧云操一口純正的京腔兒,和我一樣常常說兒化音。我們都在學院路一帶出生長大。我們都認為學院路最美的風景是路兩側已經連在一起的參天楊樹,春天學院路是嫩綠色的,掛滿了楊樹毛毛。夏天連碧成蔭一走進那條路世界都會清涼。秋天樹葉變黃了,成就了每個人眼中秋天應有的模樣。而冬天老樹枯鴉別有韻味。那些樹是五六十年代兩邊單位組織義務勞動時候種下的,我姥姥當年就在八大院校醫務處當藥劑師,而他的爸爸媽媽也在邊上的政府機關任職,說不定當年有過偶遇呢。

牧云家里三個孩子,他是家里的老二,一個姐姐旅居美國。他弟弟很少被他提及,似乎也沒什么正經工作,按照他的說法就是個紈绔子弟。他媽媽已經退下來了,他爸爸還沒有完全退下來。

關于我的情況,牧云沒有問過太多,但是感覺對我還是了如指掌。我爸爸媽媽是做什么的他都知道。感覺自己在他面前活得特別透明,偶爾我也會他面前故弄玄虛,興致高的時候他會配合我明知故問。我問過他怎么不想多了解我一下,他笑著說我單純的歷史已經一望到底了,我只有把未來交給他就可以了。

也是,我校門挨著校門,從未真正踏進社會。感情史只有大學一段將近三年的初戀,其他所有的歷史都同登記在一行行的表格里的信息一樣別無二致,更沒有什么值當演繹的東西。當然我也清楚正是因為我的單純潔凈才吸引了牧云的注意吧。我們成長的環境接近,我的高知家庭和他家的高干背景也算和諧。也許這也是我能成為他女朋友的原因吧。

關于這些我從來沒問過,又長一歲我多了些成熟和含蓄,我還在牧云那里領悟了適時沉默的精髓。

牧云會在方方面面引導我,他給我報名了網球一對一的教練課程;他讓我每周都要去美容院做保養;他告訴我女人要活得精致,買給我一些瓶瓶罐罐讓我盡快研發應用;他教我手沖咖啡,還帶我調制專屬自己的咖啡;他帶我去品茶,告訴我除了茉莉花茶世界上還有很多好喝的茶水;他告訴我紅酒配牛排,白葡萄和海鮮才最配搭;他要我每月都至少讀一本書,然后和他聊我的讀后感;他讓我好好學習英語,提高專業英語水平;他讓我不管想不想留學都必須報考雅思保持學習動力…

在他房子里我才知道一個人可以用很多碎片時間讀書;原來男人也有一堆瓶瓶罐罐護膚;才知道須后水和香水不是一個東西;才知道原來男人修指甲也可以有專用的工具;才知道用組合音響聽到的音樂和隨身聽里完全不同…

十歲的年齡差,讓我提早享受到成熟、安逸生活的樂趣,在他面前我無需不懂裝懂,隨時提問,隨時回答。迷茫時候幾句話就讓你撥開云霧。偶爾犯錯也不要來回自我檢討只把他們歸結為年輕惹得禍就會得到原諒。

不覺得他高高在上,也不覺得自己卑微低下。一切都是恰到好處的融合舒適,很迷戀這樣的感覺。不知不覺的我們在一起快兩年了。

1999年,到處都充斥著迎接千禧年的快樂或是惶恐中。我越來越習慣于在他的關照下生活,但卻偶爾會感到他的出力不從心。但我已經習慣于他在工作時候的抽離,并沒有去格外關注。我按照二年級的學習計劃,平時會一周二次參加GRE的培訓,周末還會去參加單科加強集訓。我的研究生論文也已經開題,時間開始不由自己靈活調配了。牧云送我一臺新款的手機,讓我有需要隨時電話他,但無法想象在圖書館或是教室手機突然炸響的尷尬,所以大部分時間我都本分的關機。也許這樣的舉動已然在無意中醞釀了巨大的風險,而我并不自知。

1999年下半年,GRE考試順利結束論文一階段開題順利。我緊張的學習終于告一段落,才覺察出居然和牧云有三周沒見面了。

電話他,不在BJ,沒多說急匆匆掛了。也沒有告訴我哪天回來,可能在忙吧,沒有多想,發了信息給他,耐心等著回復。一天兩天過去,依然沒有回復。

再打電話,關機。在飛機上嗎?還是不多理會,覺得自己越來越通情達理。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個從美國寄來的快遞,是牧云寫給我的一封信和一串鑰匙,是學院路房間的全套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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