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里的鮫人，會落淚成珠。”——徐竹

黃昏慢慢，有微風襲來，片刻枯黃的葉旋轉在眼中。昏黃的光暈刻畫了他們的影子，綿綿長長。葉下，兩人坐在長椅上，視線相交。這一邊的她一臉認真，另一邊的他一臉茫然。下一秒，兩人莞爾一笑。

葉子紛飛的那一刻，屬于他們的緣分就此開啟。

……

“徐竹，就讀于A大，目前大三，讀文學系。擅長寫文，組織和領導能力較強。”面試官戴著黑框眼鏡，手拿簡歷，舉止之間不露聲色。

十分鐘前，徐竹坐在辦公桌前，坐姿端正，遞給他一份簡歷。他照舊問了幾個常規問題，徐竹依次回答。

“我們公司……你……”

“嗯，我……”

幾個輪回下來，徐竹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了。

“這家公司面試好人性化……”小竹子暗暗吐槽。

本來一切順利，徐竹也以為就這么結束了。但這個面試官最后問了一個問題。

“果然！本竹就知道他有殺手锏！！”徐竹心里想。

“你能夠承受在公司里成長的代價嗎？即使熱愛這份工作，也會不言放棄?”

徐竹瞬間愣住了。

成長的代價?

徐竹想起十歲那年，徐家敗落。當時徐父的飯店經營不善，差點關門閉業。

有一天晚上，徐父很晚才回家。等到徐竹，徐母，徐松（徐家老大）都準備動筷子了，門口才傳來他開鎖的聲音。

“咔噠”

那聲音沉悶，卻讓一家人都松了一口氣。徐父的臉很快在光下顯露，疲憊不堪，但還算堅毅。

徐母遞給他一碗粥，幾人坐下。徐母一邊給徐父夾菜，口邊不忘問——“找到合伙人了嗎”“你怎么這么晚回家”。徐父一開始還回應幾句，但徐母不停追問。不知怎的，后來兩人幾乎要吵起來了。

突然，徐父把碗一摔，瓷片在地上滾動，發出“呲呲”的尖叫聲。

小小的徐竹連忙躲在臥室門后，看著他們爭吵，哭泣，冷靜，收拾。

見狀，徐松趕緊走到她旁邊握著她的手，領著她回到臥室，把門關上，然后悄悄告訴她，父母只是累了。

臥室里的臺燈還亮著，兩個人站在門后互相依偎著，徐竹抬頭想問哥哥到底發生什么了，卻發現徐松的眼睛里隱隱泛光。他整個人緊繃著，卻依然緊緊罩著妹妹。才十五歲的他此時卻像個大人。

門外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入耳邊，徐母還在輕聲哭著，徐父也不說話，只有嘆氣聲，還有聒噪的蟬鳴聲。

那時的徐竹已經懂的一些道理。

她沒有哭，只是垂頭，握緊哥哥的手。

時間線回到現實。

徐竹輕笑，回答：

“成長是必然的，但我相信，在我們公司里，我一定可以做到堅持不懈。”

在問完問題后，男人低頭把簡歷又翻一遍。后來聽到她說了這句話，他抬頭定睛看著這個女孩，發現她眉目舒朗，十分坦然。

徐竹沒把握能通過這家公司的面試，不過，她也不想放棄。所以她把自己的心里話坦然說出。

“不錯。”面試官點了點頭。

“這是你第一次實習吧?”他放下簡歷，繼續說。

“對。”徐竹面不改色，她此時真的很想已讀不回。第一次實習，沒有經驗，她又沒有內部人員推薦，沒有把握“勝利凱旋”。

“試試吧，我們公司實習期一個月。實習期結束后會進行考核，考核合格才能轉正。”

男人推了推眼鏡框，“我們公司很包容新人，但也希望你不要辜負我們的期望。”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向她伸手，并示意她起身回應。

“感謝公司的認可，我一定會認真對待我的工作！”徐竹立馬起身去回握。她人不胖，力氣卻大。

男人露出驚愕的表情，隨后松手，微微點頭。

徐竹走后，他轉過身來，面對落地窗，鏡片閃出一瞬藍色的光芒。

走出大廳，外面微風徐徐。簡歷已躺在她的挎包里，但是她卻感覺那份簡歷時時刻刻都在她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十歲之后，她變得越來越會藏心事。她心里有一座孤島，輕輕的，卻也沉重的。

她路過大廈的玻璃門，瞥見一旁的玻璃。她側身，玻璃倒映出她的身影。

那身影纖細，卻不瘦弱。

她看著自己，身后人流來往，她卻好像永遠停留在了原地。

轉身，她走到公交站臺。黑發被她綰起，只有幾縷在負隅頑抗。風起，發絲在空中游動。

她上了車，坐在靠窗的位置。

瞇了一會后，她聽到手機響了，點開屏幕，果然是齊曉夢。

“竹子，今晚我晚點回宿舍，你們自己吃飯喲。”

“……”

敲擊屏幕幾下，徐竹回了一串省略號。

息屏后，正好到站。

“乘客請注意，萬盛公園到了，請安全下車。”

下車后，她看了一眼手機，

“才三點。”

她本打算回學校，然后準備叫醒舍友吃飯。宿舍里的女友們都貪睡，這個點估計還在補覺。

A大離這里不遠，百米的距離。徐竹想著，反正時間也還早，就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一會，看看那些大爺下棋打發打發時間。

她從小就很親近老人，總覺得老人身上的那股陳舊的洗衣粉味讓人安心。只要一聞到那個味道，她總能想起外婆在灶屋里忙碌的身影，迷幻，也真實。

“小竹噢！吃飯啦……”

正值深秋，公園里的樹的是金裝。她找了就近的長椅，放下包后，坐了下來。

時不時有片黃葉落下，沒多久，她的旁邊就一片枯黃了。

她又想起十歲那年的事。心里發酸。那本應是一場普通的吵架，但沒多久，徐父徐母就莫名其妙地離婚了。

徐母帶著她走，徐松跟著徐父。直到現在，她也沒能找到原因。每次一聊到這個話題，徐母就淚如雨下。

“嘀嗒”

有眼淚掉落，砸在她的衣領上。

“你怎么了?”

身旁有人問了一句。那聲音清冽，卻讓人有暖意。

徐竹扭頭一看，有些驚訝。

這個人她知道，金融系的蔣寄歡，宿舍里有人認識他。據說他喜歡來這個公園拍些素材，很多喜歡他的女生都喜歡來這里“碰瓷”。

“蔣寄歡?”她擦擦鼻子，悶聲問。

“嗯。”蔣寄歡似乎也認識她，聽到她提到他的名字，卻面不改色。

徐竹有些納悶，“這人認識我嗎？還有，怎么都不問問我為什么認識他啊。”

“你不是要拍片嗎?”徐竹又問。

“我恰巧經過這里。”

“哦。”

然后兩人就都不說話了。

耳邊只有葉子滑落的聲音，和公園里人群的吵鬧聲。

空氣像是凝滯了一樣，變得緩慢而悠長。像是古老的神話般，所有聲音都被奏成一曲歡樂。

很奇妙。

徐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自愈了。

“因為有人陪著嗎?”她心里想。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剛才他俯身看她的樣子，光下他的眼瞳泛金色，似有似無的溫柔鄉，可面上卻冷。

“你能不能假裝沒看到我哭的樣子，很丑。”徐竹吸吸鼻子。

“嗯。”蔣寄歡輕聲回應，手上擺弄著相機。

徐竹有點尷尬，大腦瘋狂思考，怎么讓氣氛活躍起來。

然后她轉頭看著他，說，

“大海里的鮫人，會落淚成珠。”

“但人類的眼淚只是一灘咸水。哭又能怎樣呢……所以我不想變得脆弱。”徐竹繼續無腦發言。

聽到她的話，蔣寄歡挑了挑眉，放下相機，轉頭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她剛開始沒注意到他的變化，仍然自顧自的仰頭看著天空。但他一直沒有回應，她有點毛骨悚然……

完蛋！怎么回事？我怎么這么中二啊……

徐竹連忙低頭假裝找手機。

（人類在尷尬的時候總會假裝很忙的樣子……）

然后徐竹拿著手機，卻又不知道要干嘛，她緩慢轉頭，也看著他。

兩人都定住了。蔣寄歡咳了一聲，有點局促。

“去喝杯咖啡嗎？”徐竹為了轉移話題，主動開口。

心里暗自苦惱，“該死的嘴，你在干嘛？！”

蔣寄歡收起設備，起身。

徐竹以為他要走了，沒想到他朝著她說了一句，

“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