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長夜即將破曉。
風雪后,整個海面都被冰霜凍結住,散發著潔白寒氣,如同一片荒蕪的仙境。
早上起來,男子來到門外邊把積雪鏟除,看著被冰封的大海,他緩緩地從沙灘上漫步過去。石頭人沒有跟著他,因為它還靠在房子上舒服地睡著覺,
他用手把身上的袍子拽緊,時不時呼出白氣來。太陽的光線從地平線上隱隱地亮起來,白光滑過萬里無云而湛藍的天空與光滑的冰面,把世界照的锃亮。空中飛過一群白色的飛鳥,漸行漸遠后似乎和太陽融為了一體。
寒風還有些凜冽,日光也只是讓他暖和了一點,所以吹了一會兒風,他就回去了。
他窩在床上喝著茶水,細細回味著茶水的苦澀,聽石頭人講的一些無聊的故事。生活似乎貧乏而無味,但男子常常會摸摸他留長的胡須和頭發,時不時還會微笑附和一下身邊紛至沓來的低沉聲鳴。在外人看來他好像很幸福。
午后,石頭人載著他來到十里以外的林中砍樹。因為樹被冰雪凍了一層,所以變得十分難砍,他莽足了力氣,在日落之前砍倒七八棵銀杏,石頭人幫他一起搬了回來,扔在屋外。
嗚!嗚?
“明天當然是你劈木材了,我上次劈過了。”男子回應著石頭人,結果石頭人不開心漏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屋外的寒風吹得他直哆嗦,趕快從服:“好好好,明天我去,明天我去。”
嗚,嗚——
“你問我'家'?”男子在聽到問題后,沒有回答它,只是笑了一下。
夜晚,他拿著一塊玉佩看了又看,然后回到床上開始想事情。想著想著就看了看旁邊的窗戶,感覺已經很晚了,所以強迫自己不要想,睡覺。
他這方面很厲害,以前常常會想一晚上事情,結果第二天困得要死,所以他開始強迫自己做事情,一開始心里難受得不行,但做著做著就十分熟練了。
他也曾覺得生活很無聊,可他知道這是他必須經歷的,應該接受的懲罰,無期的懲罰。
一年又一年,他口中的故事說了無數遍,最終成了嘴上的繭,就如同一個不為世人所知的傳奇,關于那些心酸與苦痛在閉口不談的當事人死后就沒有人記得了。當后世人再次前往,反而更像是一個永恒的魔咒。
傍晚的有些時候,他和石頭人會坐在屋外的鵝卵石地上。
深沉的金黃色拂過他們幽黑的軀體,在背后拉出兩條尖銳細長的黑影,影中在慢慢溢出的溫暖河水將他們的雙腳浸濕。他把靴子脫下,扔到一旁,雙手向后支撐,按在附滿青苔的石壁上,湍湍細流滾過指間,像是被帶走了什么。
關于那夕陽落下的場景,他沒有覺得震撼,沒有覺得不可思議,它很美,但也不是桃源,只是一首無意義的悲曲,演奏結束后迎來的無盡感悟也會隨著黑暗的加深而淡淡散去,你什么也抓不住、留不住。
他想起兒時對城外世界的憧憬,光怪陸離而美而玄的那些想象,終會因某個小小的變動,看清現實的每一縷白發、皺紋,看見現實的笑,自己悲傷不已,幻想破滅。抬頭發現城外原來什么也沒有,沒有黃金珠寶,沒有世外桃源,沒有無限可能,沒有自己可以容身的地方。于是逃離了現實,去往一個沒有別人的山林自行歡喜、悲情。
“我想起了童年的美好夢想。”他對石頭人說道,眼睛反映的落日余暉變得晶瑩剔透,在眼角緩緩地滑落一滴又一滴。
他手掌上被深深劃下的一道道口子所凝結出的傷疤,現已脫落,唯有淡淡的痕跡。更別說多少年前歷經世事所受過的那些傷,早就在心之墻鑄造完成后就痊愈了。不過,若是輕輕去觸碰那些平常的肌膚,會覺得厚而結實。
“我不能死……”他哽咽地說著。
“我怎么能死呢……”
他把酒瓶打開,一口而盡,往遠處的黃金海浪扔去。
“什么狗屁幻想!”
他們的身體變得寒冷起來。日光所給予的最后一絲溫存在同空間的變化,正快速從體內跑出,湮滅于星光璀璨之下。
于是冬天又來了。
在某一個冬末的早晨。
嗚——嗚——嗚——
嗚!
嗚——
“別吵……別……”男子裹在毛毯里熟睡著自言自語道。
……
昨夜的風霜之后,現在外邊還在刮著冰涼的寒風,風能透骨穿肉。
長袍女子的肌膚上凝結出一片片霜塊,霜下剛剛沸騰過的暴突血管還未消退,因此看起來雪白而晶瑩剔透。她的衣袍上被鮮紅點綴出漂亮的花朵來,在霜氣的侵襲過后,血花紛紛從身上脫落下來,鋪在來去的路上。
嗚——
嗚——
嗚!
“睡…”
咚咚咚——敲門聲。
中旬男子被聲響吵醒,望向旁邊嗚嗚直叫的石頭人慌張的臉。他又看向還在咚咚響著的木門,驟然明白了什么,兩眼開始渙散,頓時懵了一會兒。他背上毛毯,緩緩地走到門口。
毛毯被汗水浸濕,怦怦心跳在他腦中重復回蕩著。他拿手背擦擦頭頂的冷汗,甩了甩,咽了口水,閉上眼睛,把手放在門把上。
咚咚咚。
咚。
嘰——門被打開。
……
“我來帶你回家。”
淚流滿面,不知所言。
——你知道,我在亂枋給的水晶中看到了什么嗎?
——什么?
——她。
他望著她的笑著的側臉,如見初故。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