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8章 命懸一線

  • 帝闕之上
  • 周同宣
  • 5483字
  • 2022-02-11 22:12:22

安衍丞跟著小太監往慈寧宮去了。

一路上,他心神不寧。現今汴京有三個人是萬萬惹不得的,皇帝、太后、慶親王,得罪了哪個都沒好果子吃,偏生這三人還聚到一處了,而且他還不知道這三人葫蘆里頭賣的什么藥!

安衍丞現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站在門簾前,他扶了扶官帽,長呼一口氣,跟著小太監走了進去。掀開門簾,一股沉重的壓迫感撲面而來,壓得安衍丞喘不過氣來。

躬著腰走進去,跪下叩頭,凝重鏗鏘的嗓音:“臣安衍丞給太后、陛下請安,給慶親王請安。”

“起來罷。”太后顏氏說道。

抬眸,果然正前方的顏氏正襟危坐,座旁左側是皇帝晏容卿,座下右側第一位是慶親王晏容昀。

安衍丞與晏容昀少說得半年未見了,聽說自打這位慶親王當上了禁軍統領,就很少在人前露面兒。

如今看去,樣貌與晏容卿無二,都有先帝爺的影子,只是身量比晏容卿魁梧些,眉眼比晏容卿溫和些,少了些凌厲,多了些柔情,看來是極好相處的。

但安衍丞知道,這是位笑里藏刀,殺人不眨眼的主兒。

安衍丞站起,不敢就坐,站在三人面前,接受三人的審視,猶如正被活生生扒下一層層皮一般,痛苦難耐。

祥和安然的慈寧宮,此刻宛如人間煉獄!

臺上坐著三位兇神惡煞,臺下站著一只待宰羔羊!

安衍丞勉強讓自己神色從容,笑道:“不知三尊召臣,有何要事?”

顏氏收回高高在上審視一切的目光,端坐鳳椅,沖安衍丞笑道:“我們家宴,怎能少了你呢?”

安衍丞身子一顫,心內一悚,額頭登時冒出一排豆大的汗珠,說:“太后這話,臣萬萬擔當不起。”

“這有什么。”晏容卿笑道:“朕和慶親王都是太后的兒子,你又是太后的女婿,怎么不是一家子的?”稍頓一頓,又笑道:“郡主是朕的姐姐,論起來,私下里朕還叫不得你一聲姐夫?”

“臣萬死不敢!”安衍丞慌忙跪下,叩頭說道,兩只胳膊撐著身子,還在發顫。

母子兩個親切地讓人窒息。

“你看,小安便是太拘謹了,快起來罷。”晏容昀笑道。

安衍丞這才敢起來,顏氏又讓他坐下,說:“你只在這兒坐著,郡主一會兒就到了。”

一聽這話,安衍丞突然察覺到顏氏的不懷好意,忙說:“郡主進來身體不適,來了怕擾了太后清凈。”

誰知太后卻說:“哀家已派人出宮接去了,雖說生病,卻也不能整日窩在家里,宮里有醫術極好的太醫,正好給郡主瞧瞧。”

“太后慈心,臣替郡主,謝過太后了。”

安衍丞看著三人有說有笑,竟是一點兒嫌隙也沒有,儼然是母慈子孝的一家人。

心里襯度,雖是他們面上仍親和,但私下里不知暗中捅了多少刀子的。晏容卿下旨查金陵貪污案,明白人都知道是奔著慶親王和太后來的,慶親王怎么可能什么也不做?

這樣大的事兒,太后竟一直未曾向自己問個主意,莫不是疏遠了自己?既是疏遠了,今日又何必這般殷勤?這次大案,倘若慶親王坐以待斃,豈不是冢中枯骨,他不可能就這樣什么都不做。

安衍丞忽又想到晏容昀已是八十萬禁軍將領,而前幾天禁軍中的火山營忽的就進了京,說是要駐防。現在想來,莫非……他要逼宮!

想要這里,安衍丞下意識看了晏容昀一眼,見他正與太后說笑,并沒有察覺到自己窺探他的目光——自己也沒有察覺到晏容卿不動聲色地正觀察著自己。

只是逼宮,他要以什么理由呢?逼宮,為何還要自己在這里,莫非自己早就惹怒了太后,太后要連自己也給除掉!

他愈發恐慌起來,茶盞端在手中,由于手的顫抖,茶水灑出來些。

再加上太后硬是要郡主來,他更確定太后和慶親王不懷好意了。

該怎么辦?

安衍丞心里成了一團亂麻,他手里握著慶親王手下貪污的罪證……對!罪證!倘若慶親王真要逼宮,那么在逼宮之前,只要把罪證交到晏容卿手中,就能反撲慶親王!

他仔細想了想,晏容卿手中沒有兵權,御林軍是歸太后管轄的,慶親王手中又有火山營,要是兵戎相見,晏容卿必敗無疑。

晏容卿唯一的依靠就是清流——帝黨。

他決定做一下最后的確定,倘若晏容昀真的打算這樣沒由頭地逼宮,那么帝、后兩黨也只能拼個魚死網破了。

安衍丞借如廁為由,暫時出了慈寧宮,步出東巷,見四下無人,才問自己的侍衛馬三:“這幾日我要你打聽大梁宮哪個營駐守最多,打聽到了么?”

馬三點點頭,說:“火山營。”

“今兒呢?”

“也是。”

安衍丞腦瓜子登時就嗡的一下,他知道,一場流血的大戰,就要開始了。

他定了定神,對馬三說:“你去給我干兩件事,第一件……”安衍丞從袖中拿出一張字條,“把這個給齊閣老,什么也不用說,他自就明白。”

“知道了,第二呢?”

“第二,你到御史臺,找孫離,只說我在慈寧宮,慶親王也在,他也就明白了。”

“知道了,屬下這就去。”

“最多半個時辰,你快去!”

馬三飛也似地奔走了。

安衍丞看著馬三遠去的身影,長嘆一聲,遠遠看見日光隱晦在云層中,風驚云變,前景如何,看不真切。

“要變天了……”

安衍丞自顧自地嘆息說,不知是對前景的憂慮,還是對后黨可能倒臺的惋惜。

他受了太后很多恩情,但卻再也不能違心做著坑害大周的事了,再也不能讓大周墮落下去了。

國家的蛀蟲,他要一個一個給拔去!

才要轉身回宮,忽聽見有人叫他,正是郡主風塵仆仆而來。

“太后與你說的什么?”

郡主也是不解,問:“太后說要我來赴宴,以前從沒有這樣的事。”

安衍丞臉色一沉,嘆口氣,說:“今兒怕是要出事,你仔細跟著我,一步不許松。太后若要你給她簪花或是侍奉她干什么,你只應下,若要你留宿,你萬死也不能應下。”

“知道了,只是要出什么事兒?你這樣害怕?”

“來不及多解釋了,快去給太后請安。”

說完,拉著郡主便往慈寧宮去。請安過后,顏氏很是高興,拉著郡主坐在身邊,問東問西,只說想得緊了,非得在宮里住幾日才好。

郡主聽言,臉上仍笑著,卻拿眼光去看安衍丞,安衍丞輕咳一聲,郡主又沖太后笑道:“太后美意,女兒怎能不依呢,實在是府中事務繁忙,女兒分身乏術……”

話音方落,傳膳太監走進來,說膳食已經備齊,請主子們移步姑蘇臺。——姑蘇臺?晏容昀聽著這名兒,不禁眉頭一皺。

顏氏聽了郡主的話,說不上高興還是不高興,嘴角上揚,目色薄涼,挽著郡主的手,就要走,說:“先吃飯。”

宴中沒有什么人,只有太后坐于上座,左手皇帝,右手皇后鄭氏,然后晏容昀、安衍丞、郡主和慶王妃,依尊卑而坐。

顏氏看起來頗有興致,笑吟吟地,沖慶王妃說:“王妃看起來氣色極好了。”

林氏笑答:“太后娘娘賜的養顏膏,臣兒媳用了,很受用。”

一語未了,晏容卿笑道:“這次家宴,朕特地設下許多江南名菜,因為大哥哥很喜歡。”

晏容昀低頭一看,東坡肉、淮餃、荷葉粉蒸肉、銀絲面等等,果真一桌子江南菜肴,不由得心內一驚,渾身震悚起來。

現下敏感時期,只要一提江南,便跟金陵貪污案有牽連,皇帝這動作,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晏容昀朝晏容卿投來一個微妙的目光,嘴角上揚,笑道:“陛下美意,臣受之有愧。”

晏容卿微微頷首,用手指著那道荷葉粉蒸肉,對晏容昀說:“這道荷葉粉蒸肉,朕素日甚愛,哥哥嘗嘗。”

“多謝陛下。”

晏容昀說著,夾了一塊往嘴里送,還稱贊:甚是美味。

只這夾菜的一個動作,宴內諸人內心紛紛緊繃起來,齊刷刷盯著晏容昀看,接著又偷著觀察晏容卿的神情。

林氏顯得有些驚恐,她看了眼皇帝,皺著眉頭對晏容昀說:“王爺,陛下還沒動筷呢,你怎么就先吃了呢……”

晏容昀并沒有害怕的樣子,拘于禮數,他站起身,沖晏容卿磕了個頭,說:“臣失儀,陛下恕罪。”

晏容卿倒也不生氣,笑道:“哥哥這樣倒顯得你我兄弟生分了,快起來。王嫂也是,平白讓哥哥這樣。”

晏容昀起身,看向顏氏,顏氏竟瞥了自己一眼,心內不悅,不解怎么都這么害怕這個沒實權的皇帝了?

他還不知道小皇帝的老師之前險些把太后給逼下臺。

顏氏忽然說道:“雖是家宴,但是君臣有別,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

這話明擺著說給晏容昀聽的,讓他辦事之前老實些,別讓晏容卿逮住什么話柄。——晏容昀自然是紅了耳根,那是因為大庭廣眾之下自己給小皇帝下跪的羞愧!

他仍打心眼里不服氣這個沒有實權的小皇帝。

他有什么能耐?讓老子俯首稱臣!

顏氏沖著跋扈慣了的大兒子,默默搖了搖頭,眸中盡是為母的無奈和擔憂。

安衍丞起身,端著酒盞,對皇帝、太后說:“臣敬陛下、太后一杯,祝陛下、太后萬福金安,享樂永年。”

二人回敬。晏容卿將酒盞放下,對安衍丞笑道:“善之,你得多謝太后哩,設下今日家宴,又非要你來。”

安衍丞又敬太后一杯:“臣多謝太后厚愛,祝太后福壽綿延,鳳體康健。”

顏氏也笑著舉起酒盞一飲而盡——眸中看他的目光,已沒有從前那般親切了,反倒有幾分厭煩。

晏容卿冷眼瞧著二人,也不多言。過了一會兒,他又說:“朕讓人用心編了一支舞,不若今日讓他們跳跳,咱們也樂樂?”

“皇帝有心。”顏氏嘴角嘴嘴上揚,說道。

晏容卿于是下令讓舞女進殿,不多時,走進十幾個穿雪白舞裙女子,在今日冬季正合時宜。領舞的女子名做曼娘。

舞女身形曼妙,各持長劍,銀光晃然,排成人字形劍陣,曼娘居于首。

樂起,起舞,舞女揮劍,人字形陣勢散開,曼娘持劍后撤,其余舞女輕移蓮步,緩緩向前。俶爾揮起劍來,猶如出水游龍,矯健英姿,玉面桃花,一顰一笑一揮劍,一步一轉一回眸。

人前含笑,背后藏刀……

曼娘緩緩向前,出劍如金箭出弓,射落九日;收劍如江河映日,碧浪清波。——宴上之人不禁看得呆了,眼前之舞當真美輪美奐,巧妙絕倫,仙人之姿。

舞女身形曼妙,各持長劍,銀光晃然,排成人字形劍陣,曼娘居于首。

“豪氣干云爭舞劍,疏狂瀟灑欲作仙。”安衍丞看著曼娘,笑道:“如此妙人,陛下當真好眼光,才子佳人,皆在陛下囊中。”

“啊!”

“護駕!護駕!”

安衍丞一語未了,殿內不知誰一聲驚呼,急忙順著聲音看去,心差點兒蹦了出來!——太后左肩正被刺了一劍!

安衍丞尚未站起,殿外武士分做兩排,手持斧戎,將曼娘按倒在地。

晏容卿等圍在顏氏身邊,又急又怒,看著顏氏已昏了過去,晏容卿忙讓召太醫,將顏氏送回慈寧宮調養,郡主憂于母親,跟著去了。

曼娘被武士摁在地上,晏容卿氣得咬牙切齒,一蹦三尺高,即刻下令將曼娘碎尸萬段——他根本就沒料到曼娘會行刺!

更沒想到晏容昀會在旁說道:“這女子是陛下選的,怎么就會動了行刺的心思呢?莫非……是有人別有用心?”

晏容卿一聽這話,腦瓜子嗡的一下,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理智,看著哥哥憤怒的神情,卻遮不住他眉眼間奸計得逞的洋洋得意,晏容卿很快就明白了一切都是晏容昀在從中作梗!

你好狠的心,連親娘也下得去手!

晏容卿反應也快,立刻叫停武士,看著晏容昀,眸中燃著憤怒的火焰,說:“將這賤婢帶去慎刑司,好好審出幕后主使來!——那些個舞女,一并帶走!”

晏容昀冷笑道:“你連母親都能行刺,還有什么臉當這天下的國君!”

話音放落,殿內二十名武士丟下那群舞女,亮出兵器,將晏容卿和安衍丞圍了起來。

果然是要逼宮了!

安衍丞看著眼前晏容昀張狂的面容,武士們殺人不眨眼的刀槍劍戟,心里只盼著齊慎行快些到來。

又看向晏容卿,他竟反沒有一點慌張之色,盯著晏容昀,幽幽然的雙眸迸射出令人畏懼的寒光,他嘴角上揚,本就面色蒼白的他偏生有對艷紅的雙唇,此刻更令人倍感寒意。

這位隱忍了九年的皇帝,此刻展露出來他非比尋常的帝王氣概。

看著這位少年帝王如此氣定神閑,安衍丞還以為他早有了什么退敵妙策。

“哥哥,一定要這樣么?”

晏容昀已然是成竹在胸的輕狂樣子,冷笑道:“兄弟,別怪哥哥,怪就怪你搶了哥哥的皇位。”

“殺了朕,你可就擔上了弒君的罪名,便是日后江山易主,哥哥你來當了皇帝,這罪名也是你一輩子洗刷不掉的,你可想好。”

晏容昀絲毫不在意,說:“只要我能當上皇帝,付出什么代價,我也在所不惜。”

他額上已暴起青筋,整個人的狀態已近乎瘋魔。

相比之下晏容卿便從容多了,他嘆了口氣,那對凌厲的雙眸仍然盯著晏容昀,從他的外皮看穿到他的內心。

“先帝在時,將豐山營交給了朕,為的就是怕有居心叵測之人生亂。實不相瞞,自打太后下懿旨令火山營駐守京城,朕便將豐山營秘密調來大內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看著晏容昀,依舊是那涼薄的神情,說道:“哥哥想看一看么?”

晏容昀聽言,心內著實一怵,他從來不知道先帝還留了這樣一手給兄弟!如此氣場就弱了些,猶自嘴硬,說道:“我怕什么,我火山營身經百戰,只眼前二十個人便能將你削成肉泥。”

安衍丞看著晏容昀,心里納悶怎么他遲遲不動手……

二十個武士也暗中面面廝覷,不知道為何主子遲遲不肯下令動手。

只有晏容卿知道,他晏容昀是忌憚將來會背上弒君的罪名,再有一點,是不忍殺掉自己這個親兄弟。

他太了解自己這位哥哥了。

雖然陰狠,但每逢大事,優柔寡斷,行婦人之仁——永遠成不了大事。

否則為何當年晏容昀當太子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最終又為先帝所厭棄呢?太婆婆媽媽了。

正是他料到晏容昀會遲遲不敢下手,所以他在拖延。因為他更料到安衍丞已經為自己做了一切——他清楚安衍丞是怎樣的人,更清楚安衍丞現在的困境。

晏容昀確實不敢下手,他在猶豫。——他看似算準了一切,實際上連自己都在被別人算計。

有手段卻被人算計,被人算計卻不自知,倒也不知是說他聰明還是蠢了。

“哥哥。”晏容卿又往前走了一步,晏容昀竟下意識往后退了,“你我兄弟一場,不曾想竟會鬧到今天這樣地步。哥哥是人人口稱的賢王,攢了這么多年的好名聲,如今又擔上弒君的名聲……哥哥,值不值?”

晏容昀咽了口吐沫,他被晏容卿說中了心坎兒,只是舉著劍,那句“殺”就停留在嘴邊,他卻沒勇氣將它說出口。

他在掙扎,一面是對權利的渴望,一面是對名譽、對親情的顧慮……

瞻前顧后,最終也害死了自己。

晏容卿看著這群等著主子下令的武士,微微一笑,露出鄙夷的神情,說道:“你們呢,也要成為弒君之人的幫兇么?”

武士們不說話,但從飄忽的眼神中,晏容卿看出他們心中的搖擺不定了。

場面略有回轉,身旁的安衍丞對這位皇帝佩服地五體投地,更多的還是震驚。他一直看不起的小皇帝,這次竟真真正正地像個帝王一樣面對刀槍劍戟,真真正正地像個帝王一樣耍起深不可測的心機。

“這個小皇帝,不簡單。”安衍丞此刻心中只有這樣一個念頭。

晏容昀仍在掙扎,終于與他篡位成功擦肩而過。——三順公公飛也似地跑了進來……

主站蜘蛛池模板: 乌什县| 祁东县| 天镇县| 明溪县| 化德县| 贵港市| 科尔| 天门市| 任丘市| 上饶市| 定安县| 桐梓县| 新安县| 罗山县| 宾川县| 富蕴县| 冀州市| 任丘市| 阳曲县| 香港 | 菏泽市| 凌海市| 霍山县| 临沧市| 壤塘县| 玉溪市| 巨野县| 阿拉善左旗| 靖江市| 镇坪县| 明光市| 墨玉县| 武城县| 晋州市| 卫辉市| 同心县| 洛阳市| 陕西省| 邻水| 广德县| 陇川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