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陛下請安，陛下萬福金安。”

晏容卿快步走進來，安衍丞在后面跟著，兩個人都沒工夫去看地上跪著的嬪妃，幾步便走到太后榻前。

一看見顏氏人事不省的樣子，晏容卿鼻頭一酸，忽的跪下，一頭扎在顏氏身上，只稍醞釀醞釀了情緒，便聲淚俱下。

“兒子不孝，沒能保護好您！”

晏容卿紅著眼，猛猛錘著胸口，一聲一聲痛徹心扉的哀怨，好像今日太后遇刺的罪責都在于他，他好像成了天底下罪過第一的不孝子！

“陛下切莫傷心了。”鄭氏看著夫君這樣傷心，心里還想著母子兩個素日里勢同水火，倒底出事兒才看出是真母子的。

晏容卿揉揉眼，看向鄭氏，皺著眉，向下撇著嘴，委屈地像個孩子，帶著哭腔，問：“太后情況如何？”

鄭氏柔聲安慰：“太醫說并無大礙，一會兒就醒過來了。”

晏容卿點點頭，讓嬪妃們都退下，只留皇后、安衍丞和郡主在這里。

郡主正在安衍丞懷里哭。安衍丞摟著她，正安慰著，見嬪妃一個一個退下，知道晏容卿要說事了，便留心聽著。

這里晏容卿與鄭氏并肩坐在床沿，晏容卿神情嚴肅，嘆了口氣，說：“大哥哥他……”

“謀反了？”鄭氏試探著問。

晏容卿垂著眼，點了點頭，欲言又止。

鄭氏心內一驚，下意識回頭看了看仍昏迷著的顏氏，湊近晏容卿的臉，低聲說：“你打算……”

“格殺勿論。”晏容卿說的很干脆，眸中也沒有絲毫憐憫顧及舊情的意思。

鄭氏沒敢答話，她知道夫君有多恨慶親王，直恨不得生啖其肉。——哪個帝王能容忍一個張揚跋扈的佞臣在自己身邊呢？

“大哥兒……大哥兒……”

身后的人發出微弱的呼喊聲，帝后一驚，慌忙回頭，見顏氏已睜開眼，二人不管是否是出于內心，但臉上總是大喜過望的樣子。

顏氏怕是還沒緩過神來，晏容卿給皇后使了個眼色，皇后會意，點了點頭，晏容卿于是暗暗退下，躲到床邊翡翠屏風之后。

鄭氏喜極而泣，趴在顏氏身邊，輕聲說：“太后，您醒啦。”

顏氏昏花的眼盯著皇后看了好久，像是看一個陌生人似的，認了好久，終于認出是鄭氏，竟一臉詫異，冷冷問道：“怎么是你？大兒媳呢？”

皇后聽著，心里隱約有了幾分底，不動聲色，笑道：“大嫂嫂并不在這里。”

其實慶王妃在太后遇刺后便不知躲到何處去了，她知道慶親王謀劃逼宮，只是至今不知生死如何。

顏氏昏老的雙瞳，才在蘇醒時綻放出一點光芒，想必那時是滿心歡喜的，現在聽了皇后的話，忽的又黯淡下去。

像是賊心不死，忽又問道：“現在的皇帝是誰？”她的雙眸是急切的，焦灼的。

鄭氏全都明白了，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說道：“太后糊涂了，現在的陛下不是建安皇帝，先帝的第三子，又是誰？”

顏氏一聽，猶如五雷轟頂，若不是身子沒有力氣，她只怕要從床上跳了起來。

許是受的打擊太大，她的五官很明顯由緊繃變得松弛，緊接著又緊繃起來。紅絲密布的眼球漸漸溢滿了淚，她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出神，以至于連痛心絕望的淚流滿腮間也不曾覺得。

于是室內靜默許久，顏氏張開發白干枯的唇，緩緩說道：“太醫說……我還能活多久？”

“您放心，太醫說您福壽綿延。”

顏氏閉上眼，她絕望了，她與兒子辛苦籌謀，連命都賭上了，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她的大兒子性命難保，她卻能茍活于世！老天爺，你為何要這樣作弄一個母親！

她真的好想罵老天爺，讓她機關算盡一輩子，失慎一步，便滿盤皆輸！

她看著她住了幾十年的慈寧宮，這座宣示她擁有無上榮耀的宮殿，此刻每一處都是冷的。每一處都是那樣地讓人惡心！

不用想，親兒子的命是沒有了，而自己……沒了兒子，她活著的唯一念想也沒了，她多想隨著兒子去了！

但理智告訴她，她不能。

她要活下來，她要給兒子報仇！她要把仇人碎尸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