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師成離開后，又見小高進來了。

“哦，你倒是機靈？”

高俅坐下來喝了一口茶，帶有考教意味的問：“兒子啊，你知道老梁今趟用意嗎？”

“知道啊?！?

高俊說道，“此賊……嗯，兒子的意思是爹爹這同盟弱爆了，私心重啊。”

高俅眼睛一亮道：“繼續說?！?

高俊又道：“蔡京為相之害固然嚴重，但他黑蔡京，黑不在重點，抬舉志大才疏的趙挺之，也說不上層次。就像他的棋路一樣不倫不類。兒子聽不下去，這才打斷你們的?！?

高俅愕然注視他許久，驚喜的道：“寶貝兒，你知道他為什么要抬舉趙挺之？”

高俊想也不想的道：“那當然因為老梁他爹蘇軾是元祐黨，被蔡京把這系人虐的體無完膚，好不容易在趙挺之任上獲得平反，若蔡京再來，老梁當心被蔡京以‘蘇軾私生子’概念收拾?！?

至此高俅半張嘴巴，看著兒子。

許久后，高俅面色凝重的問：“如若蔡京復相，會如此對老梁嗎？”

高俊擺手道：“靠，他哪根蔥啊，蔡京只會忙著清理趙挺之的攤子，哪有時間針對這種無關痛癢的人，當然如果他主動擼虎須，當我沒說?！?

高俅捻著胡須少頃道：“我兒對元祐黨怎么看？”

“國之禍害。”

高俊道：“他們整天舞文弄墨做學文，從紙張上就搞出多少事來，我朝前期重文輕武之策，也是他們推至巔峰的?？纯此抉R光之流都做的什么。老蔡再壞，好歹執政思路基本秉承王安石一脈。老爹今日能這么風光，武臣不在受到歧視，一定程度真要感激王安石以及老蔡對這些人下狠手?！?

高俅努力平復著被這超級可愛寶貝小天才驚起的情緒。

許久才道：“這么說來，我兒也傾向于支持蔡公復相？”

高俊道：“老爹需要明白的是，這不是選擇題，什么支不支持的。是蔡京必然復相，不以誰的意志為轉移。沒猜錯的話，除了老梁找爹，蔡京的人也快找來了?！?

哐啷。

高俅不覺中，茶碗也掉在了地上，繼續等著兒子說。

高俊道：“不要想的太復雜，客觀上蔡京羽毛已豐，黨羽基本把持了朝政。我朝情況又不能隨便殺人，于是換任何人上臺，都只能忙著和蔡黨斗法，而無法真的做事，天下就只會更亂。”

“咱官家還是個講義氣的人，不會忘記蔡京的好處，只要天下一亂，官家必然會想到蔡京時期的‘安定’?！?

到此高俊攤手：“現在天下被趙挺之整亂了，不是說他的政策一定錯，而是政策要有連續性，政策也需要同黨群的無數人去執行，這些暫時只有老蔡有。老趙上臺，只忙著把蔡京羽翼下在做事的事務官們孤立，當然就亂了?！?

“有子如此……”

高俅震驚了好一下才回神：“為啥這些在我兒說來如此簡單？”

“因為我從小就是神童。”高俊說道。

高俅被氣笑了：“哎，你這家伙啊，你從小什么樣老夫還不知曉？多虧林太醫的針啊！老林說是針神也不為過。”

到此高俊背脊發涼，不敢胡說八道了。

好在，接下來高俅竟是說“待得改日有空，把老林找來給老夫扎兩針”。

“……”高俊也不方便對此表達什么。

高俅現在真是心情大好，從來都沒那么喜悅過。

捻著胡須笑道：“我兒之真知灼見，為父需要好好考慮一下。你能有如此表現，老高家有后了，看來老夫的發憤圖強計劃是對的，從今日起，你的零花錢降為每月2兩?！?

原以為他小子要暴跳如雷，連老爹都要被破口大罵，那想到他沒心沒肺毫無感覺的樣子。

高俅好奇了：“我兒氣的說不出話了嗎？”

高俊道：“老爹威武。盡管聽起來一口氣降了三成之多，其實絕對值很小，才一兩而已。走路一不小心就撿到了?！?

高俅笑道：“你啊，為父又被你的歪理邪說說服了，去吧。等你再長大些，踏踏實實考個出身，爹把整個家族都交給你。雖說現在重文輕武之風氣幾乎不存在了，但畢竟是我朝，終歸是考過殿試的文系出身更穩，何況文人一樣可以將兵?！?

這倒是的。

到了這年景，經過隔壁老王變法后，北宋重文輕武的時期基本是過去了。

類似的潛移默化操作，其實后世也有許多成功例子。

譬如根據需要，但凡官媒喉舌、國企機關之類的地方雖不否定往前的政策，卻禁止、避免提及某些關鍵詞、某些歷史用語。只重點宣揚新的理念和術語。

久而久之，在新的輿論環境下長大的那一代人，自然就屬于“白紙”狀態，不太容易攜帶往前的舊習陋習，以及一些根深蒂固的死觀念。

但也畢竟還是大宋，進士出身仍舊有其政治上的特別意義，始終算是“第一系列”。

至于進士之外，就現在的政治格局說，童貫都帶兵在外征戰了，其實武官和文官真沒多少差別，主要只看具體的差遣和級別。

高俊離開后，高俅打算寫幾字抒發一下激動的情緒，一看便奇怪了：“老夫鎮紙呢？”

“還有，老夫從杭州帶來的狼毫呢？”

……

最后還是沒有找到，高俅也就悟了，這府里敢坑當朝太尉的不可能有別人。

可惜即使是以前也舍不得狠打，何況現在，萬一又把他的腦子打傻了，高家豈不是廢了？

“來啊，給老夫召集頂級工匠，給衙內用千年玄鐵制作個頭盔。他那個腦袋必須要保護好。神童就是神童啊，來見老爹都戴個頭盔，竟還被它發揮了作用?！?

這就是高俅發現東西丟失后的思路和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