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道是安千秋熟悉的聲音，是當時跟著云宇在北境之海出現的那個人，她還奇怪怎么人突然不見了。

現在看來，當時是偷偷跑回去反擊異獸。

“我還沒給云宇說對不起，我說了不會原諒他?！眻砸愕哪樕蠋е蠡?，說著低下頭來，嘴里反復念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安千秋哼了一聲，“可惜了，云宇聽不到，他只知道他的族人沒原諒他，也不知道他死后云家人的下場如何，是不是全都喪生異獸口中?！?

她還在冷嘲熱諷，不過這些只有沐子明能聽到，對于云家人不能產生任何打擊。安千秋有些失望，有些人就會挑不合適的時間做事。她還想著罵兩句呢！

“走，先去戰場上看看情況。”沐子明輕輕拍了拍手里的船。

安千秋感覺到了，嘴里嘟囔兩句，慢慢安靜下來。

“走唄。先去看看?！?

這是要去干嘛？安千秋不說話，她師傅也沒明說。

打掃戰場這件事離安千秋很遠，這也是她第一次看見。

“異獸尸體用處頗多，收集起來皮毛牙齒筋骨都有用。”沐子明沒有進入戰場中心。

“只有勝利者才有打掃戰場的權利?！卑睬锟聪蜻h方，正有人把人類尸身聚在一堆，就地掩埋。

“那些人······”火光冒起數丈，周圍還有誦經聲。

“死亡都是孤獨的。”沐子明知道安千秋指的是那些身后無人收尸的修道者，小聲安慰道。

安千秋皺眉，表情逐漸歸于平靜，“云家來人了。”說到后面時，聲音也小了些，“有人在哭，她很難過?！?

“云家人和別的人一樣，要把尸身帶回去埋葬起來。”沐子明任憑哭聲傳入自己耳中，又讓它飄出去。

“可能是他的兒子，父親，也可能是他的兄弟。她把傷心表達出來大概會好些?！卑睬锊缓貌聹y，只覺得對方的悲慟影響到了周圍人。

聲聲啜泣逐漸在戰場上蔓延開來。但他們卻沒停下搬動尸體的行為。

“好像沒有見到小孩子?！卑睬锃h顧四周，努力打起精神。

“還沒難到那種地步。小孩子不會來這里的。”

安千秋瞇起眼睛，“我聽到了云宇的名字。”為了確定不是幻覺，她又仔細聽著。

“是來給云宇道歉的，大概十幾個人，分開站立，沒讓別人知道?！便遄用鞅劝睬锔绮煊X。

“師傅，你帶我來這里是為了什么？”安千秋回過神來，這才問道。

沐子明往右邊挪了幾步，“那個女人是誰？”

來了，安千秋一怔，終于問到點子上了。所有的悲傷同時抽離。

“她說她叫云玲，是云家人，有感后輩族人之難才會出手幫助他們的?！卑睬镄⌒拇朕o觀察沐子明的表情。

很平靜，沒有過度的波動。

“當時是她還是你？”

“是她，她說她只能出來片刻，不能久留?！?

手上捏起手印，沒有遮掩?！澳愕囊馑际撬≡诖?？”

安千秋咽下口水，“嗯，我也是第一次看見她，什么事情都不太了解?！?

“等我去問問她再說?！?

沐子明不說話，閉上雙眼，等著安千秋。

沒過多久，又出現了安千秋的聲音，“師傅，我問到了，她就在船艙里坐著，超級大的一艘船。”聲音很夸張，臉上卻沒什么變化。

“云玲說還是到了故地，她才有機會出來看看。不然她一輩子都會被困在船上?！?

安千秋躺在地上，慢慢地眼前飄過一道女子的身影，是云玲。正瞇著眼睛對著安千秋笑。

沐子明聽著安千秋的話。和以前一樣，大概是真的。

只留下一句，“那你好好和云玲前輩聊一下?？纯从袥]有辦法從船里面出來?！彼€是關心小徒弟的。

說完，盤腿坐下，和其他人一樣，為此地的亡魂超度誦經。

“別哭。”云玲伸手拂去安千秋滑落眼角的眼淚。

跟著人并排躺倒在地上，“你很努力了，見到我應該開心才對?！痹屏岬穆曇魷厝?。

“我很想你。”

“我也是?！?

“對不起?！卑睬飭≈曇粽f道。

“你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我也從來沒有怪過你。”云玲笑笑，長時間不見，安千秋變成一個小哭包了。

安千秋嗯了一聲，感受身旁的人，才勾起個笑臉?，F在她的表情難看極了，又哭又笑的。但卻是她第一次那么開心。

“云宇什么時候能出現？”安千秋深呼吸一口氣，緩解心里過多的情緒。

拍拍安千秋的手臂，“很快，你不是知道的嗎？我都出手了，分分鐘的事?！?

安千秋哼的一聲笑出來，“分分鐘，你一直看著我嗎？”以前的云玲可不知道這個詞。

“你做每件事我都在你身后，雖然你不知道，但我都陪你一起經歷過?！痹屏嵴f到這就閉嘴了。

她懷疑要是自己再說說，安千秋就該像個小孩子似的大哭起來。

坐起身子，云玲把身邊的安千秋撈起來小心放進自己懷里，“小千很努力了，你知道嗎？我為你加油祈禱了很多次?！?

一邊說還一邊摸著安千秋的頭，給她一些安慰。

云玲多的沒說，在安千秋第197次嘗試跳下天懸崖時，她就想讓安千秋放棄，但她說不出口，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看著安千秋無畏的往下跳。

旁人只道天懸崖瀑布擊打崖邊猶如鬼哭，卻不知千千萬的亡靈就在崖底哀嚎。安千秋一個活人下去只為取崖底的亡靈草，就算能順利上來也像被扒了一層皮似的。更何況不是每一次都能找到亡靈草的。

這種痛苦很難忍受，安千秋不知哭了多少次，后來安千秋不哭了。云玲倒是眼淚像決堤似的往下掉。她一遍又一遍數著安千秋跳下天懸崖的次數，數字就像深深刻在她心上一樣，7642次。

為了她。

“我想睡覺了?！卑睬锫曇艉茌p，突然間涌上來的睡意將她淹沒。她知道這是云玲施了法術。

云玲將手蓋在安千秋眼睛上方，聲音溫柔，“嗯，我看著你?！?

再次醒來，已是半個月之后。

本是空曠的地方，生出許多東西。云玲坐在石凳上，朝安千秋招手。

“師傅?！卑睬镄那椴诲e。

傳來的聲音卻帶著驚慌，“小千秋，為師還以為你消失了?！便遄用髀牭桨睬锏穆曇舨欧潘上聛?。

要不是船沒有損壞，靈力反而變得越來越充足。他已經想著用法寶和主人之間的契約來呼喚安千秋了。

安千秋眨眨眼，她和沐子明之間的聯系變深了。她有些發愣，這是心頭血。想著整個人笑起來，師傅還是很關心我的。

“沒有，我像是到了個很奇怪很溫暖的地方睡了一覺，現在醒來整個人輕松不少?！卑睬锸嬲股眢w，比以前更有力量了。

沒等沐子明繼續問問題，安千秋提高聲音，“師傅，云家怎么樣了，睡過去之后什么事都不知道?！?

在她熟睡之前，云家應該是要離開云鈴屬地才對。她想知道現在的情況。

沐子明看人跳脫的性子，無奈笑道：“我們離開了云鈴屬地的范圍，現在云家人打算去刺殺皇帝?！?

本來是一件驚心動魄的事，但奇怪的是從沐子明嘴里說出來卻顯得無足輕重。像是小事一樁。

“不是說不讓他們回到云鈴屬地嗎？”安千秋驚呼，怎么族長的命令都不顧了。

沐子明看著光芒越盛的船，心里不甚在意，“命數因果，都是自己的選擇罷了。要是云家部分人心中有所不滿，這個因不摘，生成的果在日后的修煉中早晚會造成大忌?！?

各人自有命數，這是沐子明一直以來奉承的規則。他從不越界違規，不沾命數，不惹因果。

安千秋點點頭，很像她師傅的作風。

外邊有風聲傳來，但安千秋沒感覺到風吹在身上。是沐子明做的。

“我們現在要去哪里？”安千秋這才回到自己身上來。

她看著沐子明踩在船上，心中泛出一種違和感，好像自己的工作被別人代替了。她明明也是船??！怎么師傅不想要她了嗎？

但這些都是她熟睡時的事情，現在再提，不太好吧！她努力開解自己。

“師傅，下次我可以帶你的?！笔裁春貌缓玫?，想了想，她才不管這些，要捍衛自己領土。不能讓別的船插足她和沐子明之間。

沐子明輕笑出聲，“以后再也不會選擇這種交通工具了?！彼粗鵂帉櫟陌睬?，對小徒弟作出承諾。

“嗯?！卑睬镩L長嗯了一聲，表示很滿意。

見安千秋不再困擾，沐子明才說起他們要去的地方。

就是之前提到的靈藥拍賣會，云家感念沐子明的幫助，已經把所有的東西估價下來，給了沐子明慢慢一儲物袋的靈晶。就是為了表示感謝。

也是，既然表示感謝了，那收下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不知道云家有多少人選擇去刺殺他們曾經為之效忠的皇帝。安千秋沒問，她能猜到，大概留了大半人。不過她不想證實，這些都是云家人的選擇。證實與否得來的結果和她沒太多關系。

就算不知道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