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章 彼界

老墨說過,人在死之前,腦海里會浮現(xiàn)出一幕幕的舊日回憶。

從出生開始,你所經(jīng)歷過的每一件事都會在腦海里重現(xiàn),時光膠卷不斷拉長,一直延伸到現(xiàn)在,也就是你死之前。一生所有的經(jīng)歷都會在你眼前回放一遍,就像你重新活了一次似的。

老墨說這叫走馬燈。

而布雷卡確信,自己就正在經(jīng)歷這一切。

他出生在長安外城的聚落里,然后聚落毀滅,到處都是火和血。

他進(jìn)了內(nèi)城,在南長安的四十九個里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后落腳在永陽坊。

他看見自己第一次走進(jìn)墨火酒吧的樣子,生澀、不安、卻又在盡力掩飾,他故作鎮(zhèn)定地坐到吧臺邊上,裝著熟手的樣子要了一杯酒。

他已經(jīng)七天沒吃什么正經(jīng)東西了,也有三天沒喝什么水了。嘴唇血裂,皮膚干燥的可怕。他快要死了。

就算是個瞎子也能看出來,從這人身上一滴油水也榨不出來,更別提付酒錢了。但布雷卡還是得到了他要的那杯酒,附贈一碗炒飯。

那碗飯是老墨給他炒的,醬油放的太多,齁咸。米也是又硬又干,嚼的牙疼,整體味道比吃機(jī)油炒廢鐵好不了多少,但卻是布雷卡吃過最美味的一碗炒飯。

老墨,也是自從他進(jìn)長安城以來,認(rèn)識最好的一個人。

吃完那碗炒飯后,他就跟著老墨,在灰域謀生。

所謂灰域,就是給危險的中間人、掮客、雇傭兵們行走的灰色地帶。在灰域里,你能接手一些不能擺在明面上的活兒,贏得一些不值得被人歌頌的聲譽(yù)。但好在,至少有錢拿。

在灰域里沒有太多活兒來讓你挑挑揀揀,想要賺錢,就必須得什么都干。布雷卡也正是這么做的。

為了至少不莫名其妙的丟掉小命兒,布雷卡通常只做一些低烈度的活兒,也就是危險性不那么高的活兒。

售藥、走私、小偷小摸。布雷卡就靠這些不入流的工作摸清了新長安的路子,也摸清了永陽坊的路子。

積累了足夠經(jīng)驗的他,一直準(zhǔn)備著去做一個大活兒,先大賺一筆,或是打出名聲來,但他想的不是把自己的名字和那些傳奇人物同列,而是想堅持自己那個奇怪的原則。去證明它,去堅守。

他盯著那顆子彈逐漸貼近額頭上的那塊皮膚時想到:

或許就是這條原則害死了他。

彈頭洞穿皮膚,擊碎顱骨,再越過一小段空余,接觸到了布雷卡的大腦。然后大腦變形,神經(jīng)萎縮,血漿與腦漿同時爆出,彈頭繼續(xù)旋轉(zhuǎn),擊碎另一端的顱骨,最后穿出布雷卡的后腦,定在了歌劇院的支撐柱上。

布雷卡死了。

但他好像又沒死。

他看著自己的腦袋爆開,看著子彈穿透空氣與血珠,看著那些紅的白的飛濺。但他還能思考,還能站定。

就好像,被打爆的不是自己的腦袋一般。

接著,周圍的人開始消失,先是那個傭兵消失了,空中還懸浮著那把自動步槍。

接著是躺倒在地板上的死人、舞臺上的死人、座椅上死掉的候選人、一家五口全都消失。只剩下了還沾著血的全息投影設(shè)備。

怎么回事?

布雷卡繼續(xù)環(huán)繞四周,一抹紅色卻浸染了視野。他向臉上摸去,摸到了一把鮮紅的血。他向下看去,發(fā)現(xiàn)血已經(jīng)從頭上流了滿身,地上,腳下踩著一塊血潭。

無力感,頓時包繞了全身。

視野模糊,金星閃爍,頭又昏又痛,他幾乎支撐不了身體,俯在座位的靠背上面。

那些血隨著他的力氣一同流失著,周圍的警報聲響個不停,就像是象征著死亡一般,不斷沖他逼近著。

求生欲占據(jù)了全身,此時布雷卡的腦子里只剩下一個想法:逃出去。

他勉強(qiáng)支撐起幾乎垮掉的身體,一步步向著門口挪去。

只走出一扇門后,他就來到了劇場的后院,原本應(yīng)該圍繞劇院而建成的一圈高墻,此時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鮮血滴在草坪上,他一步步向街道走去。

近凌晨的街道上,仍舊是四下無人,甚至連風(fēng)都沒有。

他忽然想起來了,在午夜離開時,街上正下著傾盆大雨,而現(xiàn)在,別說頭上連一滴水珠都沒有落下,就連地面上那些本該積著水的小潭也沒了。

這不對勁,他知道。

這本來就不對勁,按說弄出這么大動靜,街上早該擠滿巡捕車和全副武裝的傭兵了。而現(xiàn)在卻連根毛都沒有。

比起消失的活人、死人和墻壁,這些暴力組織對執(zhí)法權(quán)力的忽視更讓布雷卡感到失真。

面對著永陽坊里堆積成山的犯罪,公司武裝和官府巡捕從來不會吝嗇每一次秀肌肉的機(jī)會。哪兒都會有他們,無論干什么事他們都會插一手,但今天沒有,現(xiàn)在沒有。即使鬧出了這么大一亂子,四周仍是寂寥開闊。

這寂靜的街道讓布雷卡有一種世界完蛋的錯覺。

他停下,確認(rèn)著這街道是不是他所熟悉的那條,當(dāng)他看到街道兩側(cè)的生物監(jiān)測裝置時,他就確信了,這是那條通往墨火酒吧的道路。

那個粗暴的候選人在得權(quán)的第一天,就著手完成了這一計劃:在永陽坊的每條街道兩側(cè),都安裝上生物監(jiān)測裝置,把控了永陽坊所有的公共空間,一有數(shù)據(jù)庫中“黑名單”上的人經(jīng)過街道時,整條街道就會報警。

隨之而來的就是車輛、巡捕、傭兵、和對準(zhǔn)你的黑壓壓的槍口。

好在現(xiàn)在,它沒響。布雷卡看著無動于衷的監(jiān)測裝置,竟得到了一絲安心。

但下一秒:

滴——

瞬間,傾盆大雨從頭頂上澆落,整條街道開始報警。響聲沖天,映紅了深色的夜。

布雷卡回頭,看到了堵滿道口的車輛,警笛震耳欲聾,幾十個全副武裝的傭兵正架設(shè)著關(guān)卡,槍口上綁著的戰(zhàn)術(shù)照明設(shè)備驅(qū)散了地上的一切黑暗,頭頂上武裝直升機(jī)轟鳴,投下一片明亮的視野,控制了整片天空。

“在后面!”

還沒等布雷卡反應(yīng)過來,一顆子彈就擊中了他的左肩。

他連忙回頭,在夜路上狂奔,倉皇逃竄著,向著傭兵們相反的方向。子彈和暴雨一同傾泄在他身上,卻沒將他打成蜂窩,反而讓他越跑越遠(yuǎn)了。隨著布雷卡腳步的遠(yuǎn)去,身后的喧鬧漸漸消散。

布雷卡跑著,一直跑到了大雨消逝,警報已遠(yuǎn),一直跑到了街道盡頭的墨火酒吧門口。

然后他癱倒在地上。

暴雨又一次傾倒,沖洗著他的全身,將他的傷口、他的記憶、他的血,都沖刷的模糊不清。以至于布雷卡始終都沒弄明白,他究竟是怎么被抬進(jìn)酒吧里的。

主站蜘蛛池模板: 石渠县| 安平县| 临夏市| 湖口县| 德惠市| 札达县| 凉城县| 花垣县| 漠河县| 万宁市| 正宁县| 哈尔滨市| 灵台县| 克什克腾旗| 修武县| 大兴区| 临安市| 合江县| 香河县| 商都县| 尼勒克县| 北宁市| 东乌珠穆沁旗| 那曲县| 富裕县| 安徽省| 吉安市| 镇赉县| 文化| 广水市| 新余市| 西安市| 永修县| 基隆市| 天门市| 和硕县| 武威市| 金华市| 安乡县| 翼城县| 黄石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