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年近七十老人正是姬昊,如今他的身子早已佝僂,唯一不變的是那雙銳利的眸子依舊透著精光。
當年嬴子楚逃回秦國,清檬和嬴政留在趙國的時候,姬昊和姬范兩兄弟也住在了平陽君府照應著,為嬴政開蒙一直教導他的的便是姬昊。在嬴子楚將母子二人接回的時候,本邀請這兄弟二人一同前往秦國,卻被二人婉拒了。
姬昊姬范兄弟二人離開平陽君府后隱與市間,卻不想被平陽君府的那件事情所牽連.平陽君府被清洗的那一日也有殺手找上了二人,一向跟姬昊吵嘴的姬范在最關鍵的時候替兄長擋住了致命的一刀,換得了姬昊的一線生機。
“公子對我們有知遇之恩,小公子有時我們看著長大的,兄長大才,好好活下去輔佐公子和小公子才是。”這是姬范臨死前對姬昊說的最后一句話,也是本早該頤養天年的姬昊如今卻依舊堅持守在嬴政身邊的原因之一。
呂不韋擅權這件事情,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嬴政心里清楚,卻暫時并不想鬧僵。在他心中姬昊的分量同樣不輕,他知道姬昊一向是全力支持著自己并且對呂不韋愈發不滿的,只不過他并不想讓呂不韋對自己的恩師不利,便裝傻充愣的打起了太極。
“我這星象之學學的還不夠到位,以后還得讓老師多加教導才是。”嬴政笑著側邁兩步不露痕跡的拍了拍姬昊的手,又轉向了呂不韋,“仲父,此番攻趙可有推薦人選?”
“攻趙非蒙驁莫屬。”呂不韋不慌不忙道。
“蒙驁大將軍身子可大好了?”嬴政問道。
去年蒙驁領兵直接攻下魏國二十郡,讓大秦東邊直接與齊國接壤,只不過蒙驁在這一趟出征中受了傷,歸國后便一直在家養著。
“前陣子我去看過他,恢復的不錯,整日吵吵著要再上戰場呢。”呂不韋在面向嬴政時臉上又重新掛上了淡笑,仿佛剛才一瞬間的那劍拔弩張的氣氛只是錯覺。
“嗯,如此便好。”嬴政點了點頭,“那此番攻趙少不得又要讓大將軍操勞了。”
呂不韋微微一笑,拱手道:“我這就去大將軍府上。”
目送著呂不韋身影走遠,依舊站在原地的嬴政才緩緩開口:“老師,何必要惹怒仲父呢,你知道的,我如今尚不能親政,你又不肯領官銜,我怕有一日會護你不住啊。”
“王上不必多慮。”姬昊看向嬴政的目光多了一絲暖意,“老朽如今古稀之年,早就活夠了,王上你如今也已經長大,羽翼漸豐,我也有臉下去見先王和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了。”
嬴政微嘆一口氣,視線轉向前方,與姬昊并肩而站:“仲父當年同你們一起輔佐君父,情同手足,沒想到權利終究能改變一個人。”
“王上不必感慨,人性罷了。”姬昊微顫的咳了兩聲,“老朽希望在有生之年,還能為王上做些事。”
“老師?”嬴政有些茫然的看向姬昊,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這話中的意思。
而姬昊顯然沒有現場解惑的意思,轉過了身去慢悠悠的向回走著。
攻趙的大軍在一個月后準時出發,此番出兵兵分兩路,一路由大將軍蒙驁率兵北出,攻打趙國的龍、孤和慶地,計劃切斷邯鄲周圍地區與北方代、雁門的聯系,防止李牧緊急南下救援邯鄲,另一路由長安君成蛟率兵從上黨的屯留東出太行,想要直逼趙國都城邯鄲。
看似天衣無縫的布局以及在秦人心中必勝的戰役并沒有讓朝野上下放多少心思在這場戰爭上,尤其是此時,夏太后突然就病倒了。
“王上,夏太后這是長年累月的心疾爆發了啊,如今....已是油盡燈枯之勢了....”醫師搖了搖頭,“在下開了幾味方子,能吊幾日性命,但...也就這幾日了.....”
嬴政抿著唇半天說不出話,直到站在他身邊的熊靈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才有些僵硬的抬了抬手。
醫師松了口氣沖著嬴政行禮后帶著他的藥箱和藥童便退了下去。
“政兒,來。”已經很是虛弱的夏太后看著站在門口的嬴政喚道。
“別皺著眉頭,我們政兒是個器宇軒昂的大孩子了,以后更是有一番大作為的。”夏太后有些吃力的握著上前來跪坐在自己面前的嬴政的手,“這一輩子啊,咳,我吃過苦,也享過福,做過對的決定也做過錯的事情,我...”
“祖母...”嬴政聽著夏太后有如交代遺言般的話語,忍不住出聲,“沒事的,祖母,你會好起來的。”
“傻孩子。”夏太后淡淡笑了,“祖母對不起你和你的母后,好在你不怨恨祖母,祖母便知足了....”
“祖母,政兒從來沒怨過您。”嬴政握緊了夏太后的手,“當初我和母后尚在趙國,祖母多疼成蛟一些也是必然,再者說,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如今扶蘇也整日念叨著趙夏太祖母玩,祖母您可要快些好起來......”
“祖母的身子祖母自己清楚,你也不要為難宮人為難醫師。”夏太后笑著搖了搖頭,“我想同你母后...說說話.....”
嬴政微楞了一下,卻也沒有立刻替清檬答應下來:“祖母,我去請母后。”
章臺宮內的清檬先一步已經知道了夏太后的消息,正當幼白準備問她需不需要去看看的時候,嬴政便匆匆而來。
“母后。”嬴政猶豫了一下,“夏祖母她...想要見您。”
“你想要我去?”清檬歪了歪腦袋問道。
嬴政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我尊重母后的任何決定。”
清檬笑了笑,不多時便出現在了夏太后的面前。
“這么多年...我們似乎都沒有好好說過話...”夏太后看著清檬,苦笑道,“子楚將你護的很好,政兒也隨了他的君父對你百般照顧,你有個好夫君,有個好兒子。”
清檬只是靜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她也不知道這種情況下還能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