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呂布軍，活脫脫就是搬磚的民夫。

自倉庫到大門，排出長長的接力隊伍，張燕的珠寶一盒一盒從A傳到B、從B傳到C、從C傳到D……一直到大門外停著的板車上，裝滿一車走一車，人累了就換人。

也多虧了陷陣營平時嚴厲的訓練所鍛煉出的令行禁止，換做其他的隊伍，早就蜂擁到倉庫里先填滿自己的腰包了。

有時紀律就是生命，有時紀律就是金錢。

陷陣營這臺機器高速運轉，不一時就把張燕值錢的寶貝搬走了大半。

眼看時間不早了，高順叫停了熱火朝天的雨中搬磚，讓脫力的軍士跟著板車先行撤離，收攏起兩千余戰力尚存的部隊，留作殿后。

此外，高順還從倉庫中拉出了十幾大箱碎銀，分放在幾輛板車上隨殿后部隊而行。

雷丘很是疑惑，“有這幾輛板車，又能多拉好幾車珠寶，高校尉拉著這些碎銀做什么？”

和雷丘有著同樣疑惑的將士不少，但由于高順在陷陣營里的威望，竟無一人敢上前置喙。

一行人快步疾走，向著北門全速進發。

……

王當畢竟不是一個白癡，能跟張燕縱橫多年，又豈能毫無智力。

探馬回報，城東城西只見到了少數的騎兵，未見大批步兵。

城西只是損毀了幾臺制造軍械的機器，倒是周圍居住的軍匠幾乎被殺光了。

城東的敵軍在糧倉內縱火，燒掉的糧食倒不甚多，只是火焰燒穿了屋頂，雨水傾盆而下，滅火的同時，糧食也都浸泡在了雨水中，不知道剩下可食用的還剩多少。

城南出現一隊白馬騎兵，人數不多，只是遠遠看著這邊，間著射了幾箭，并未真正前來沖陣。

而城北，沒有消息傳來。

幾條消息匯總到一起，王當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這分明就是意圖騷擾監視，并非是敵人主力。

看來敵人并非從城東破門，真正的入城地點，在北門！

那入城之后去東、西騷擾，南面監視，目的是什么呢？

糟了！城中的府庫！那里可是放著張燕部大半的財產！

一想到這兒，王當傳令立即整軍，集結前往城中府庫，路上遇到的騷擾都不要理會，盡全力迅速趕赴。

同時傳令東西二門，調集士卒沿城墻向北門運動，務必拿下北門后關閉城門，甕中捉鱉。

這時從府庫中逃出的守衛才堪堪躲過路上白馬騎兵的攔截，來到軍營之中。

“報告渠帥，幽州軍足足有近萬人眾，已攻破府庫，將金銀財寶搬運一空！”這侍衛只看到敵人控制了府庫，不自覺的夸大了對方的人數，想當然的認為已經拿走了里面全部的財寶。

王當越想越氣，不知是氣惱守衛的無能，還是氣惱自己的后知后覺。

“廢物！”王當拔出佩劍，一劍把這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守衛捅了個透心涼。畢竟埋怨別人比責怪自己更容易。

“全軍出擊！快！”

……

數千黑山軍在王當的率領下，從城南直撲北門，路上偶能見到白馬騎兵，甫一接觸，立即四散撤離。

王當軍也不追擊，沿著中軸大道，且向前去。

行至府庫，發現大門敞開，門里盡是黑山軍卒的尸體，間或散落著一些明晃晃的珠寶。

眾人正眼熱間，三兩個黑山軍懷中抱著鼓鼓囊囊的包袱，賊眉鼠眼的從大門后探出頭來。

看見門口的大軍，瞬時僵立當場，而后怪叫一聲，就要往院里跑。

隊列中有那眼疾手快的兵卒，快步上前揪住了他們的衣領，七手八腳的把他們拖出門來。

經過門檻時一個顛簸，懷中的包裹散開，金銀首飾、珠寶玉石灑落一地，有些圓潤的珍珠從臺階上蹦蹦跳跳的滾落到大街上。

王當明顯感覺到他的隊伍中彌漫起一種奇妙的氛圍。

大家本就是黃巾出身，造反為寇不就為了一口飽飯。

現下溫飽解決了，需求層次該提升提升檔次了，最直接的，就是金錢美女。

如今這散落一地的珠寶，不正是大家所追求的么？

有兩個窮怕了的士卒朝著珠寶就撲了上去，一邊往懷里揣，還一邊叫著“我的！我的！”，生怕被別人搶了去。

就在堪堪炸鍋的前一瞬，王當三步并做兩步，上前一刀一個，解決了搶珠寶的士兵。

然后讓親兵把偷竊珠寶的士兵按著，跪倒在大門外的臺階上，在全軍面前，他一一斬首。

鮮血沿著臺階汩汩流下，融入到雨水了，很快不見了蹤影。

但是三顆大好的頭顱，像剛才的珍珠一樣，從臺階上蹦蹦跳跳的滾落到大街上，還兀自在那里滴溜溜的轉了幾圈。

王當摸了一把濺到臉上的雨水和血水，舉刀大喝：“再有不聽號令者，斬！”

他身邊的親兵跟著呼喝：“斬！斬！斬！”

一眾兵卒推推搡搡，到底是沒有生出對抗的勇氣。

王當命令兩個親兵封死府庫大門，帶著數千兵丁繼續向北追擊。

行至距離北門還有不到三百步的路口，王當恨急了，咬牙切齒的恨不得把敵軍的主將生吞活剝。

真TMD太卑鄙了！！！

路口灑滿了碎銀子，密密麻麻的鋪了一層，雨水敲擊在上面，竟然是好聽的叮咚聲，水滴砸銀子上碎裂開來，竟也似被沾染成錢財耀眼的銀色。

并且一直向東西兩個方向延伸，雨幕中看不真切，仿佛一眼看不到頭。

而在他們追擊的北方街道上，毛也沒有。

這下王當手下的黑山軍們徹底瘋狂了，這可是碎銀，是他們生活中常用的現金。

對底層人民來說，最常用的是銅錢，其次就是碎銀。

那情景就好像是你走著走著突然眼前的街道上鋪滿了紅彤彤的毛爺爺，風一吹就在你臉前旋轉跳躍，好似在對你說，“帶我走，帶我走”。視覺沖擊已經被拉滿了。

剛才的玉石珠寶并不是流通的一般等價物，大多數人只知道它值錢，卻不知道到底價值幾何。

就像支票對文盲的吸引力，遠遠不如一箱子現金來得實在。

黑山軍瞬間炸了營，紛紛四散去撿地上無主的碎銀。

只剩下四五百親兵圍在王當周圍，猶豫著看向主帥，眼神中竟也滿是希冀。

王當斬殺了幾個地上撈錢的士兵，但也無濟于事。聰明的反而向東西兩邊的街道上跑走，遠離這個殺才，繼續低頭撿錢。

王當內心充滿了無力感，指揮親兵砍殺這些廢物么？

萬一激怒了他們，轉頭被圍攻怎么辦。而且一直跟這些廢物糾纏，敵人還追不追了。

他躊躇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唉聲一嘆，領著四百余親兵，繼續向北門追去。

他身后的街道上，滿是俯著身子拾銀子的身影。如同海潮退去后，烏泱泱的趕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