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8章 滿城風雨

  • 惜馀春
  • 明恕
  • 5285字
  • 2024-05-15 22:20:44

且說小二接過夏瑞的另一份拜帖,轉身從西邊小門離去。不一會,小二便回來道:“都知說了,請襄武公去遠香堂坐。”

小二于是引著夏瑞穿過一條甬路,來到一座南向大廳。進入堂屋中,抬頭迎面先看見一個匾額,匾上寫三個大字:“遠香堂”,下有屏門懸掛字畫。

大紫檀雕螭案上,設著一尊石頭盆景,一邊是墨煙凍石鼎,一邊是硯屏。地下兩溜四張楠木交椅。

夏瑞知道這方是正經的正房了,不由得微微一笑,心道:“果然還是阿兄有威信。”

這時,一抹素雅的白色緩緩移動,漸漸,只見一位身著白衣的女子緩步踏入。行走間,如同一幅古風仕女圖躍然紙上。細腰如束素練,腰間玉佩搖曳生姿,裙擺輕飄似雪花飛舞。頭上云髻高盤,隨風輕拂,仿佛白云飄蕩。

寒風凜冽,她外罩一襲白色鶴氅,袖口繡著精致的寒梅圖案,隨風飄動,猶如柳絮般輕盈。冬日的寒意圍繞著她,卻無法減弱她身上的魅力,反而更添一份淡雅與幽靜。

夏瑞頓時覺得從前見的都是什么俗物,唯有這樣的女子才堪入自己的眼。

夏瑞正欲開口,只聽那都知玫瑾道:“襄武公既然持夏大郎拜帖而來,無論何事,我自然是傾盡所能。但也請襄武公開誠布公,莫要有所隱瞞。”

夏瑞聞其音聲清脆溫柔,細膩綿長,時如春風拂面般恰逢心弦,時若泉水叮咚般撩動人心,不由得全身一震。

“不愧是三曲都知,窺探人心的本事可見一斑!”夏瑞心中感慨。

原來夏瑞后來交的乃是熙載的拜帖,義師入京之后,夏瑞曾與熙載說有意拜訪都知。可誰都知道三曲之都知豈是這般容易見到的?

夏瑞只得苦笑無緣,熙載見他如此,便道:“我與都知熟識,你若真心結交,可取我拜帖前往。不過你可要記住,我是引薦你去切磋雅識,而非沉溺聲色!”

夏瑞本來也沒太當回事——熙載從前擔任京官,必然參加過不少官方宴會,認識一些京都名妓不足為奇。沒想到這位赫赫有名的都知竟然與熙載這般要好,夏瑞不免要懷疑熙載是否真的不好女色了。

于是,夏瑞說明真正來意。

“既然是去服侍單于,我盡量尋十個擅長不同樂器之人。對姑娘的籍貫有要求嗎?”這玫瑾臉上看不出絲毫起伏,平靜道。

夏瑞聽這玫瑾聲音甜美,十分受用,連忙道:“這倒沒有,只要是模樣好看,能討人歡心的就行。”

夏瑞抬眸,與玫瑾四目相對,不禁心頭一顫,訕訕地瞥向別處。

“南曲立名百年,找這樣十個女子自是十分容易。不過征女妓往和親之事還真是開天辟地第一次呢,不知襄武公打算每人補假母多少錢?這十個人算是什么名分去,從軍還是從良?”

夏瑞倒沒想到還有這些緣故,道:“若是以從軍算,應該補多少?”

玫瑾知這夏瑞毫無經驗,笑道:“按照元緒年間一個女妓官轉營,可是要六百石。至于從良,這可不好說了,這一行素來是賤買貴賣,即便是官府要人,也不能用搶的,尤其是剛入京的夏公。補假母多少暫且不論,有些姑娘家里還有人呢,靠姑娘在曲里做活養著。若是姑娘去了獫狁,夏公也當多打點賞,姑娘們感恩戴德,在獫狁也能更用心服侍單于。襄武公以為呢?”

夏瑞聽了這話不禁感嘆她的口齒伶俐,思維敏捷,無愧都知之名,又道:“那請都知都挑選家中還有親人者,補償一事我做不了主,待我回去稟明丞相,我一定在丞相面前為諸位姑娘爭取每年都給其家人補償……”

“最好都找親人尚在的姑娘,補償之事交給我來辦。”夏瑞神色堅定。

“哦?這是為何?”

“家中還有親人,在異國他鄉就還會有牽掛,這樣的人也更會忍辱負重,完成使命。只有女妓還活著,家人就能領到補償,如此一來,即便這些女子在獫狁受到虐待,也會為了家人茍且偷生,也算是人質了。”

“沒想到郎君年齡輕輕,所謀卻遠。”玫瑾冷笑。

夏瑞這才醒悟自己被套話了。

“只要補償一定,十日之后,襄武公可來舍下驗收人員。”玫瑾沒有再深究。

“何須等到十日之后?請都知現在便將符合條件的姑娘請來吧,我當場挑選。”

“此去蠻夷之地,便是一輩子回不來,我總要與人商量吧?”

“這也是給她們指一條明路,給獫狁單于當夫人那可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否則過幾年人老珠黃了,就是做妾也沒人要了!”夏瑞笑道。

“妓女出路難道就是給富貴人家做妾么?身為妓女就一定要承受這些?襄武公也是武將后人,如今躬親選女以諂媚蠻夷,竟也不以為恥?”玫瑾瞥了夏瑞一眼,冷冷道。

名妓的魅力或許正是在此,明明是一句很不客氣的話,但其人說話吐字的語氣語調拿捏得恰到好處,偏偏讓聽者生不起氣來,反而生了敬佩之心。

夏瑞沒想到眼前這位女子竟然如此清高,只得訕笑。

“依照襄武公的要求,這樣十個女子,在宮妓之中挑選的質量未必會比官妓差。難不成襄武公還要親自驗收?”玫瑾看了一眼夏瑞,笑道。其眼波流轉、一顰一笑盡是風情。

夏瑞一愣,沒有回答。

玫瑾令人將南曲之中諸妓花名冊取來,一一翻給夏瑞看,說如此如此。然后又依夏瑞意,招了二十名女妓來,只說是有致仕高官想要充實后院,派人來考察。

那些女妓聽說可以離開娼家,無一不歡欣雀躍,都極力表現。于是夏瑞令眾人抓鬮定順序,和玫瑾一起挨個交談過問。

如此忙到戌時,方才將人選敲定。

送走各位女妓,侍女捧上茶來,兩人喝了,夏瑞道:“難得今日如此順利,姑娘們都得空來。”

玫瑾淡淡道:“那是襄武公會挑日子,碰上逢八日了。”

夏瑞不解,拱手作揖:“逢八日又有何講究,還請都知賜教。”

“每月逢八日,三曲中有法鏡寺的講筵,姑娘們只要向假母繳納一緡錢,便可離家前去聽講。襄武公來時尚不到開講時分,我的人便將去聽講的姑娘截了下來;不去聽講的姑娘亦可以此為借口,悄悄地來。”

夏瑞聽說,暗嘆這玫瑾處事周全,連忙道:“在下考慮不周,讓都知墊付實在有愧,明日在下便著人……”

“夏大郎是我朋友,襄武公既是由他引薦,不必客氣。”玫瑾淡淡道。

夏瑞聽了,心下觸動,見玫瑾神色澹然,十分云淡風輕,起身告辭。

侍女道:“已備下菜肴,請郎君往就席。”

夏瑞推辭道:“已然叨擾都知許久,實在不敢……”

侍女笑道:“襄武公也不看看時辰,已經宵禁了,三曲是出不去了。襄武公眼下有兩個選擇:一是吃了咱們的敬酒,明日再走;二是去三曲廳事衙門留宿!”

夏瑞此次本來就是以游客的身份前來,若是夜里不在曲中,還跑去衙門借宿,必然會惹人懷疑。

如此,夏瑞只能用了飯,作揖道:“實在是抱歉,再三叨擾都知了。沒想到戰亂時節,此處仍然如此繁華。”

“正因為烽火連綿,看不到生活的希望,人們才會尋求心靈的寄托。或尋求宗教清音,或沉溺靡靡之音,襄武公不也如此么?”

玫瑾一面說,一面微笑遞回熙載的拜帖。

“所以都知才會舉辦演奏會?”

“在這個動蕩的時代,每個人的心頭都布滿傷痕,而我能做的就是用音樂來撫慰傷痕,即便只是短暫地治標。襄武公是武家子弟,將來平定戰亂,方是治本。”

“都知此言令在下十分慚愧。實不相瞞,在下亦對音律有所涉略,故而兄長才將拜帖假借于在下。只是在下忙于公務一直未得拜訪,誰知竟為了此等事與都知相遇。”

玫瑾未置可否,道:“如今已至宵禁時分,襄武公是出不去這三曲了。襄武公是要留在舍下,還是另有去處?”

夏瑞一個激靈,他哪里敢繼續留在此處,連忙起身告辭。

玫瑾顯然也無意留他,客套了幾句便命人送夏瑞出來。

夏瑞來到街道上,望著滿目燈紅酒綠,一時也不知該往何處落腳。

家奴笑道:“五郎,難得來這風流地方耍,可不得盡興而歸?”

夏瑞正欲回答,只覺肩上一沉,被人搭上,一股刺鼻的酒氣直灌鼻腔。

“這不是瑞五郎嘛!我瞧你是從舒七家出來!好大本事!”

夏瑞回頭,原來是幾名武家子弟,算是酒友了。那幾名武家子弟二話不說就把夏瑞拉進了一家酒肆。

“幾位郎君,我家五郎哪有這艷福?不過是去做媒人罷了!”那家奴見夏瑞被逼問不過,笑道。

“夏丞相可真懂得修身養性,別出心裁找了個尼姑采陰補陽!我還以為丞相要找個和尚來搭伙呢!不過等瑞五郎物色的仙女兒也進了相府,爭風吃醋起來,不會要用經文來鎮壓丞相吧?”一人調侃道。

其余人聽了皆笑得前仰后合。

夏瑞聽他們說得顛三倒四,蹙眉道:“諸位在胡言亂語什么?”

“裝傻就沒意思了,你當相府那點破事沒人知道啊?”

……

“公主可知夏丞相強擄我門下比丘尼一事嗎?”

次日,在奉慶殿的二堂里,真寂坐于西席,有些焦慮地說。

“竟有此事?我第一次聽說。”玄懿法師一臉詫異。

“適才夏丞相有召,詢問我此事。其實民間此傳言已然甚囂塵上……”

“我一直在宮中,不曾聽聞。所以此事是真是假?”

“夏丞相說他沒有做過。而且這個謠言十分歹毒,說是我進貢了比丘尼給夏丞相!謠言說得有鼻子有眼:法號令譽,三日前,五十甲士,假傳通統意旨,趕在宮門臨落鎖之際……”

“師兄有話不妨直說。”

“這些謠言最開始是從開明坊傳出來的,那里是甘泉寺和云居禪寺的勢力范圍,這幾座寺院的寺主都是覺朗黨的人!他找旁人出手,正好撇清關系!”

“師兄疑心是覺朗在蓄意詆毀你與夏丞相?”

“沒錯,除了他,誰會如此恨我!他這是一箭雙雕!”

“你們二人現在各有拉了多少選票?”

“我多他一成。”

“如此看來還是師兄勝算更大嘛!”

“可是傳出這樣的謠言只會動搖我的支持者和中立派!還請公主出手相助!”

“師兄希望我如何幫你?”

“一是幫我調查是否真有此事,教中是否真有一位比丘尼名為令譽,與傳言的信息是否吻合;二是請公主公開支持老衲!”

“掌管尼僧屬籍的是義瑰,師兄若要訪查,尋她才是對癥下藥……”

不待玄懿法師說完,真寂蹙眉道:“不行。”

“義瑰對尼僧最是愛護,別說求她調查了。如今在寺中碰見,她就一副要找我輸贏的模樣,根本不會幫我……”

玄懿法師知道真寂有所隱瞞,直截了當道:“師兄可要當機立斷,莫要讓前塵往事阻礙大事。”

“我如今來尋公主相助正是為了避免此事!公主曾任京兆郡尼僧僧正,想來有不少人脈,能夠繞過義瑰調查此事。”

“好吧,我盡力去查,但師兄也別對此抱太大期望。畢竟我任尼僧僧已是九年前的事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她們未必還肯賣力為我調查。”

“有公主這句話,老衲就放心了。”

“此外,八僧素來不能公開表態,若我打破規矩支持師兄,那八僧中其余人等或許也會站隊。旁人我不好說,家師與師兄向來不共戴天,保不齊就會支持覺朗。那樣只會適得其反。”

真寂思忖道:“公主,大事很不妙啊……如今此事還在三曲發酵了,老百姓當樂子傳也就算了,連我的檀越施主都知道了,不少檀越施主都不續功德錢了……”

“師兄可有考慮私下與覺朗談談?”

“覺朗費盡心機就是想趕我出局,我斷然不能讓他得逞!”

說話間,隨喜在外叩門道:“法師,五郡使者已至太極門外待詔。陛下那邊等著法師呢!”

真寂見狀便起身告辭。

玄懿法師點點頭:“師兄慢走,隨喜,替我送送師兄。”

玄懿法師來到太極殿,和少帝虞仹一起接見了五郡使者,這五個使者先前已經去拜見了夏本,玄懿法師慰問了幾句,又問問了各自地方的情況,就放他們走了。

玄懿法師對虞仹微笑道:“如今夏丞相執政,我倒是比從前輕松了不少。”

虞仹道:“聽說夏丞相次子夏經濟今日外出被人圍攻了。”

“哦?”

“丞相派夏二郎去接世子。夏二郎在城門口等候時,被許多百姓拿著農具和獵具圍得水泄不通,什么鋤頭啊、短刀啊,還有箭矢……怒氣沖天的,勢要叫他好看。夏丞相強征尼僧之事,弟子亦有所耳聞。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沒想到夏丞相執政才這幾日,竟然就鬧出這樣的事來,足見師父之才華。”說著,虞仹側首望著玄懿法師。

玄懿法師嘆道:“這只是其一,如今京都谷貴,四方入關之人又多,相府只得發放稅糧供給,老百姓日子快過不下去了!”

虞仹道:“師父當政時,即便是圍城那兩個月都沒有餓著老百姓,夏丞相執政才多久就出了這樣的事!從前師父是如何控制糧價的?怎么短短幾日,連蕭規曹隨都做不到?”

玄懿法師笑了,反問道:“不知陛下可知如何穩定糧價?”

虞仹不假思索,答道:“自然是‘平糶(tiào)’。朝廷之于糧食,豐收時收購,歉收時拋售,使糧價每石上不過八十,下不減三十,則農末俱利。而糧價穩定,則物價穩定,可使市場上商品充足。是謂‘平乘齊物,關市不乏,治國之道也。’”

玄懿法師滿意地點頭,道:“陛下所言正是。歷朝歷代常采納平糶之策,用之于不使折本。不過我主政時采用的則是他法。我招募了許多駛卒,監視各地的商情和物價,數百里外物價之高低,當日便可獲悉,故而能權萬貨重輕,平貨殖物價。”

虞仹聽得似懂非懂,追問道:“糧價呢?”

“我命谷豐車便之郡縣,詳列數十年谷價之高低及購糧之多少,各分五等,詳錄呈報有司。谷價既定,郡縣不待稟報,即時開倉納谷。以一等價者依五等數購,五等價者則依一等數購;二等價者則依四等數購,四等價者則依二等數購。同時遣使飛報有司所收糧數。如此,則賤價之地自可獲大量收糧,余地各依等級適當收糧,不復有不合理之舉。有司綜核各郡收糧之數,若見多則減價高及遠地之量,若尚缺則增價低及近地之數,以調節之。”

虞仹聽后大為震撼,道:“無怪師父掌握糧價未嘗失時,且合當地糧食之豐歉,的確是個好辦法!”

這么一說,虞仹就明白了,夏本哪里有玄懿法師這般重視經濟信息的意識和情報網絡?玄懿法師不是官員,完成這些任務的人自然都是她的私人幕僚,不屬于朝廷的官員系統,只要她抽身不管,就算夏本想要蕭規曹隨都無規來蹈矩。

虞仹對他這位姑姑真是又敬又怕,他接著先前的話題,繼續道:“說起來夏二郎還真是莽撞,真的就拔刀要反抗,幸虧這個時候世子到了。那些百姓見是世子,就讓他們走了。沒想到這位世子在京都有如此聲譽,竟未受丞相牽連。”

玄懿法師微微一笑,反問:“這些可是愔娘告訴陛下的?”

主站蜘蛛池模板: 罗甸县| 余庆县| 昆明市| 辽中县| 开化县| 博野县| 哈巴河县| 井陉县| 乌兰县| 梅州市| 扬州市| 卓尼县| 佛山市| 巴马| 蓝山县| 建昌县| 青神县| 海阳市| 革吉县| 任丘市| 上蔡县| 从江县| 广平县| 江门市| 靖西县| 开远市| 云林县| 客服| 商都县| 阿鲁科尔沁旗| 申扎县| 锦州市| 盘山县| 娱乐| 章丘市| 延寿县| 扎兰屯市| 大余县| 东乌珠穆沁旗| 锦州市| 黔西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