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賴賬
- 牽布
- 鐘書舍人
- 7868字
- 2022-02-22 00:05:00
2005年2月14日上午,龍潭村西約西二巷5號豐晟燙房。
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在霧氣裊裊的燙臺上忙碌著,脖子上掛著條毛巾時不時抹一把浸泡在汗漬中的臉,身上的汗水已經將背心和短褲浸濕。
他左手撥平襯衣,右手上的熨斗由袖口、袖子、領子、后背的順序飛快游走,配合腳下踩動抽風機,幾秒鐘后,一件襯衣燙完。衣領平整挺括,翻領蓋著拼縫,領圍和袖口成沒有褶皺的圓形,后領熨實,兩肩平服,衣袖沿腋下接縫處已熨平,前襟貼邊整齊挺直。這技能的嫻熟如同刷子李干完活身上絕沒有一個白點一般。
漢子轉頭看了看另一個燙臺旁的少年,一半工序還沒燙完,長長的嘆了口氣。
一位中年婦女和一個十八九歲少女在門口的一張大方桌上打著包裝。
少女梳著兩個長長的羊角辮,留齊劉海,柳葉眉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清澈的湖水,顯得淡雅,恬靜。面前的一摞襯衣打好包裝后,她走進屋內,在少年面前握緊拳頭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知道了,小妹,我的速度怎么能跟老爸比呢?他在制衣廠都干了十年燙工!”
漢子聽了不滿道:“你自己不用心,不求上進,速度永遠提不高!”
“燙個破衣服有什么前途?”少年有氣無力的說著,熨斗依舊在剛才那件襯衣上慢悠悠地噴氣前進。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記得踩抽風,不然衣服都是濕的!”漢子突然大吼道,有本事你考個大學啊!就不用干這種活了!”
“我就不!”
……
父子倆吵起來,中年婦女趕緊過來勸架。
少女在旁邊一個勁的擺手,半天才吐出幾個字:“不--要--吵--架!”
正在這時,周樂從對面鑫鑫裁床走了出來,拿起吉他唱起來。
“燙房的女孩看過來,看過來,這里的表演很精彩,請不要假裝不理不睬……”
剛才吵架的父子立刻轉移目標。
“狗東西,離我女兒遠點!信不信老子將你狗頭按在下面抽風口吹一天!”
“周賤賤,離我妹妹遠點!老子拿熨斗燙爛你的狗嘴!”
聽到叫囂后,周樂停止彈唱,朝女孩眨眨,飛快跑回屋內,女孩感激地朝他甜甜一笑。
正在龍潭村大街小巷貼傳單的周永清打了個噴嚏,嘀咕道:“誰在罵我!”
龍潭村,位于廣州市海珠區新滘鎮,是一個擁有著悠久歷史和濃厚文化的嶺南古水鄉,也是一個擁有神秘傳說和豐富物產的村落。傳說這村子是龍的居所,是龍出沒的地方,由此得名“龍庭“,后才改名為“龍潭“。
河涌交錯整個村子,河道的兩邊是一排榕樹,枝干狀大,像散開一把大雨傘,讓一路都是綠萌。在河涌沿岸有東湖祖祠、洪圣殿、興仁書院以及龍潭小學內的旌表孝節牌坊,在水道交界處的“樂繕好施”牌坊和龍潭小學內的綸生白公祠,漫步在村內,讓人有種“別有洞天”的感覺。
這里依舊是湖北制衣村,但相比緊鄰中大的康樂、鷺江,他的廠房租金要便宜許多。資金雄厚、敢賭敢干的湖北人會選擇康樂、鷺江。資金有限,出于減輕負擔考慮的人會選擇大塘、龍潭。
中午,掃了一眼對面已經關門歇業的豐晟燙房,想著蹭飯的周永清垂頭喪氣地走進裁床。
周樂坐在裁床邊,正在筆記本鍵盤上盲打,和一群qq網友聊的不亦樂乎,屏幕上多個聊天對話框來回切換著。
周永清將半罐漿糊往電腦旁重重拍下,不滿道:“我說你丫的也拿點宣傳單到處貼一下啊!龍潭那么大,你得去轉轉!一萬八的裁床轉讓費,一千八的房租,雖然不是我掏錢,可我這個以勞力入股的股東也要吃飯啊!一個月才裁了十幾條布,再這樣下去,要喝西北風了!”
周樂依舊盯著電腦屏幕,甩出一休哥的名言。“不要著急!不要著急!休息,休息一會兒!”
“又和哪些網友聊得這么嗨?”周永清湊過來問道。
“很多人!”周樂敷衍答道。
“誒,這個圖像不是對門的小姑娘陳如霜,原來網名就是真名如霜!去你大爺的!去年你不是說是180斤唐朝富態豐腴美人嗎?”周永清沉著臉問。
“去減肥敢死隊剛減肥成功!”周樂瞧著鍵盤隨口說道。
“逗我呢!”
“逗你玩兒!”
“果然夠賤!就在對面,直接約出來聊天不行嗎?干嘛浪費電費!”
“她爸不讓,而且她說話不利索。但是網上的她超能聊的,可是QQ六位數的資深Q友!”
“六位數,牛叉啊!你02年幫我申請的QQ號都是8位數,我突然想讓周達幫我將她的QQ號盜了!”
“你敢!How dare you!”
“有什么不敢的,除非把她空間的照片讓我看看!”
“來,看看看!就兩張照片!”周樂點開空間,不耐煩道。
“我自己來!”周永清搶過鼠標,“哇!不錯,小姑娘現實和照片一樣漂亮,你第一次沒老眼昏花!”
“看夠了沒?”
“她到底什么時候說話結巴的?”
“記得1989年襄河沉船事件嗎?”
“記得,小峰、鵬飛和鵬宇兄弟倆的母親都是那時遇難的。”
“這件事怎么忘得了?”周永清神情變得有些黯然。
“如霜和拐走她的人販子也在渡船上,運沙船和渡船相撞后,人販子落淹死了,如霜運氣好,站著的船舷處有救生圈因此得救。如霜當時不滿5歲,受了驚嚇后說話就這樣了!”
周永清不喜歡回憶悲傷的往事,敢忙岔開話題。“如霜不到5歲,我們當時是10歲。也就是說,你比女孩至少大6歲,你這是老牛吃嫩草的狗東西!”
“瞎說,她現在19歲成年了!”
“巨大的年齡差距,加上你太娘的長相,我感覺你配不上她!就留給我這個濃眉大眼的小生!”
“滾蛋!你這個大方臉長得像蠟筆小新他爸,去追美丫吧!現在流行我這種漫畫錐子臉美少年,再說QQ音樂三巨頭哪個不娘?還不照樣受女生歡迎!還有你的小夢夢比你大6歲,你也沒介意!她倆如果站在一起就是母女!”
周永清被狠狠地扎了一刀,大罵道:“滾!別侮辱我前女友!”他一搶過周樂手中鼠標,一邊唱起任賢齊的《很受傷》,“我了你現在很受傷很受傷很受傷,別把自己搞得那么凄涼,我瞧你現在是什么模樣?”
鼠標得手,周永清隨手點開陳如霜的空間日志。
“震驚!繼九世乞丐、九世惡人、九世野雞之后,我發現九世衰人!這篇標題不錯!豁!留言都有幾百個!”周永清被標題吸引,點了進去。
“沒啥好看的!”
周樂更加激烈地爭搶鼠標。周永清守擂成功,繼續觀看。
“九世衰人一事無成、兩面三刀、三觀不正、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六親不認、七竅生煙、八面受敵、九死一生、十惡不赦、百無一用、千載難逢、萬劫不復。”
周永清看了第一句便贊道:“嘖嘖嘖!想不到你未過門的女友嘴這么毒!”
“不是嘴,是鍵盤!她口才不好,文采還不錯的!”
周樂說著,突然開始悄悄后退。
周永清看到后面內容,臉色開始慢慢變了,小丑竟是他自己!居然寫的是他悲催的往事,從幼兒園一直到去年2004,事無巨細的倒霉事都列舉出來。
后面還附上小心假設,大膽論證,得出周永清倒霉的前八世:
齊國不食嗟來之食而餓死的饑民。
楚國獻和氏璧被砍雙腳的卞和。
西漢被誤會投降匈奴,滿門抄斬的李陵。
西漢鑿壁偷光考功名九次,中舉后又被貶為了庶民的匡衡。
隋朝多次死老公的義成公主。
士農工商失敗后,學醫開藥方毒死自己的楊一笑。
明朝中狀元不到一個月,被五馬分尸的陳安仲。
兩次遭受原子彈轟炸的山口疆。
周永清咆哮著追上周樂,狠命地掐著他的脖子。
“周三八啊周三八,八卦門掌門,你干的好事!只有你這樣的三八才教出這么三八的女網友!你他娘的把我底褲都揭完了!要將我釘在QQ空間的恥辱柱上,反復燒烤是吧?”
“額錯咧,額真滴錯咧!額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將你的實際情況廣而告之給網友……”
“知錯能改,繕莫大焉,知錯不改,罪惡滔天!死不悔改的樂混子,我要掐得你——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打得你——兩耳塞豆不聞雷霆!”
“給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吧!要不然,我還手啦!”
被扼住咽喉的周樂欲出手之際,周永清一腳朝襠部踢去,周樂一聲慘叫。
“你搞偷襲,你玩不起,你個小辣雞,你沒有實力呀你!”
兩人接著展開蒙古式摔跤,在墻角的一堆碎布里翻滾……
正當雙方你方唱罷我登場之際,門外兩人來訪。
“這啥啊這是?有人嗎?有人嗎?生意上門啦!”
5巷金澤制衣廠的老板何澤強手提紙樣,尖細的聲音拉得老長,活像古代喊著“起駕回宮”的老太監。
周永清和周樂滿臉漲紅地起身跑過來,和何澤強握手寒暄。后面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徑直在裁床邊的凳子上坐下。
中年人濃密的露額短發黑白參半,斷眉,鷹鉤鼻,臉部經歷歲月風霜洗滌,變得坑坑洼洼,皺紋明顯,不過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
何澤強趕忙介紹道:“這位是周倪林周老板,沙河南城四樓的大老板!”
“周老板好!”周永清和周樂同時伸手去打招呼。
周倪林沒搭理兩人,只是不耐煩地朝何澤強揮揮手道:“辦正事!”
何澤強趕緊將紙樣遞給周永清。
“劃皮,周老板想看看!”
周永清明白這是要考驗他們手藝。接過紙樣看了看說道:“中長款圓領下擺流蘇t恤!”
周樂也看了看問道:“還有三塊貼布,衣服前后片下擺流蘇是要拿卻燒花嗎?還有沒有釘扣、燙鉆等其他工藝?”
何澤強說:“三個貼布都是印花,沒有其他工藝!但是—”他頓了頓道:“前后片下擺的流蘇不是燒花,是要裁剪開!”
“啊!”兩人同時吃驚道,“下擺要電剪裁成一條一條的!”
周倪林終于開口:“前后片拿去燒花,多一道工序,出貨慢了!而且白色布料燒花時很容易出現焦黃!以前出的幾手貨,客戶都在抱怨!”
“裁剪間距幾公分的一條一條的流蘇,難度大,而且這個也很花時間啊!”周永清有些為難地說道。
“那就要看你們的手藝了,如果沒把握,就不要浪費周老板時間啊!”
何澤強拿著紙樣要走,周樂一把拉住道:“沒問題,我們先排版!”
兩人拿出一卷紙平鋪在裁床上,拿著紙樣在紙上擺弄討論,時不時地寫寫畫畫,3分鐘后,周永清先開口:“排5件,就是3塊貼布排進去有點浪費布料,可以牽高底層!”
周樂補充道:“如果考慮出貨快,可以單獨拿出整條布專門裁貼布!提前多備些貼布,這樣不會因為印花耽誤后面工序!”
“那樣——會不會有色差!”何澤強問道。
“如果貼布印花的花位較大,色差影響不大的!”周樂說道。
周倪林終于滿意地點點頭道:“先裁2000件,排高低層,后續再按這位周樂小兄弟的建議!”
終于接到單,周永清和周樂有些激動,周永清急忙說:“您看一件2毛的價格怎么樣?”
周倪林隨口答道:“我只出1毛!”
兩人聽了臉有些耷拉下來,周樂解釋說:“您看要牽高底層,而且下擺很花時間裁的!2毛已經很低了!”
周倪林繼續堅定道:“我只出1毛!”
何澤強趕緊幫腔道:“周老板是沙河大老板,量很大的!長期有活做的,你倆還一個固定客戶都沒有,要懂得抓住機會!”
兩人只得無奈地點點頭。
下午5點多鐘,一輛鐵板三輪車拖來三十多條布料。周永清搬布的時候看見上面大興布行的封條愣了一下,接著和周樂開始忙活起來。
中途周倪林過來一趟,看見兩人電剪使用嫻熟,下擺流蘇位置裁剪得非常平滑整齊,他滿意地點點頭。
快到晚上12點時,兩人將裁片裝在幾個編織袋,貼布專門用一個編制袋裝好,等待印花廠來取。
何澤強過來檢查了一下也十分滿意,遞出200塊錢道:“周老板給的,第一手活給現金。”
兩人假意推辭一番后接過錢。
何老板接著道:“明天如果還有訂單,就要開始月結啦!”
“沒問題!規矩都懂!”周樂問道:“何老板不是有裁床的,怎么自己不裁!”
“我侄子吃不了這個苦回老家啦,另一個裁工經常出錯,我直接開了!現在我專心當指導工把質量抓好,有空自己也上車當車位!”何澤強說道。
“當老板都這么拼啊!”周永清感嘆。
“沒辦法,制衣廠都是辛苦錢,做檔口的才能掙大錢!”何澤強感嘆著離開了。
周永清激動地對周樂說:“看見沒有?當老板都這么拼,我們還有什么理由不努力!為什么取名鑫鑫裁床,就是要賺好多金,以后我們一起去沙河南城做大老板!”
周樂拿著諾基亞7610聊著QQ,隨口道:“別亂打雞血,不要急功近利!我們應該庖丁解牛,道法自然!”
“別沉迷網絡了,我們要有大智慧、大毅力、大志向!”周永清站在裁床上振臂高呼。
“兄弟別站太高,容易閃著腰,我爸從小讓我立志科學家、企業家,口口聲聲說為我好,那是以父愛之名綁架,你要以兄弟之義綁架嗎?”周樂問。
“對不起,是我膚淺了,你的理想是和網友撩騷?”周永清扶著腰下裁床。
“錯!”周樂突然拿著吉他沖到門口,對著豐晟燙房正在打包裝的陳如霜唱道:“讓我們紅塵作伴活的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
剛唱兩句,對面兩父子又開始罵罵咧咧、摩拳擦掌。
裁床三樓的制衣廠一盆水潑下來。“大半夜鬼叫啥?影響我做衣服!”
父子見狀哈哈大笑起來,陳如霜也捂嘴偷笑。
周永清在胸前畫了個十字,莊嚴肅穆地走出來,拍拍洗腳水濕身周樂,嫌棄地甩甩手,默哀道:“通宵是制衣人艱苦奮斗的優良品德,黑夜給了他黑色的眼睛,他卻用它來盯著縫紉機,你不該打擾他人!”
“有道理!”被醍醐灌頂的周樂贊成道。
周永清沖到對面燙房的包裝臺,眼神炙熱地說道:“豐叔,幫忙打包裝,管下明天的午飯唄!”
陳豐一聽趕緊放下熨斗,激動地沖過來握住周永清的雙手,感激道:“地主家也沒有余糧啊!收起你的高抬貴手,回去多多閉目養神,睡過了中午,就不用午飯了!再根據佛教戒律——過午不食,你一天到晚都不用吃了!”
周永清試著問道:“我讓周樂再也不對著燙房唱歌,怎么樣?”
陳豐立馬握住他的雙手,“成交,明天午飯有葷菜!”
“一言為定!”說著周永清怪叫著沖過去,一把搶過周樂的吉他,送到如霜面前,“霜子,他送給你的!”然后又沖到裁床下面拿出一卷膠布,將不明所以還在愣神之中的周樂嘴巴粘住,將他生拉硬拽進屋內,轟地一聲拉下卷閘門……
陳晟走過來,對他爸道:“爸!這小子為了一頓飯夠拼的!”
陳豐沒好氣道:“這種雷厲風行的作風值得學習!你燙衣服有人家裁衣服一半的手速,我就燒高香了!”
“爸!兩個不同的工種,沒有可比性!”陳晟辯解道。
陳豐大吼:“Give the lazy bone out of the bed!”(把你這懶骨頭給我從床上滾起來!)
“爸,你這英文用的也不恰當啊!”
“你妹啊!是你妹教我的,我就會這一句,你不是羨慕外國人的西式教育嗎?”
陳晟白了他爸一眼,轉頭怒目而視嘻嘻笑著的陳如霜……
接下來日子,周老板每天三百多條布料運到鑫鑫裁床。周永清和周樂頂著熊貓眼還是沒日沒夜的牽布、裁布。
半個月后,豐晟燙房沒了生意。陳豐滿臉堆笑的走過來:“嘿!兩位大侄子好生意啊!哪位老板爆版了?給介紹點生意啊!”
周永清邊牽布邊說:“介紹生意三頓午飯!”
周樂開口道:“我要和如霜搞對象!”
聽到兩人開出的苛刻條件,陳豐跳腳大罵道:“一個飯桶,一個色胚,兩個黃口小兒做夢呢?先不說糧食的珍貴,單說周樂,奔三的光棍年紀,一無所有的經濟條件,我是萬萬不會答應的!”
“那沒得談嘍,小清子,關門放狗!”周樂說道。
“不是,易燃易爆炸,易燃裝置的樂哥,我午飯還沒談妥呢!這么快就崩了?燙房和裁床要以和為貴!”周永清勸道。
“沒得談!想和我女兒處對象,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陳豐怒氣沖沖走出裁床。
陳晟對妹妹使了眼色。陳如霜向裁床走去。
“如霜你去干什么?”
陳豐想阻止,陳晟一把拉住他道:“對面的生意,還是讓妹妹去談吧!”
陳豐嘆了口氣,在燙臺旁坐下,虎視眈眈地盯著對面。
“樂哥,有--有--活,介紹--”陳如霜吞吞吐吐道。
周樂趕緊放下手中的布,說道:“如霜,你不用說,我知道,何老板那邊衣服正好燙不過來,我現在就打電話。”
周樂打了電話后,對如霜說道:“搞定!何老板讓你爸現在過去拖衣服! 5巷4號金澤制衣廠!”
“謝——謝,樂——哥!”
“不用客氣,有空記得網上Q我啊!”
“好!”
陳如霜紅著臉跑回去匯報好消息。
陳豐聽了滿臉喜色,拍了拍陳晟說道:“看來我兒子還是有點腦子的!女兒一句話的事,何必浪費我這張老臉?”
陳晟得意道:“那當然,只有用腦的人才能戰無不勝!”
陳豐說:“嘿!這話從蔣天養口中說出來回味無窮,從你口里說出來聽著就是這么別扭!”
陳晟詫異道:“爸,你也看古惑仔啊!”
陳豐感嘆:“都是江湖兒女,誰不愛看!想想97年,我工廠幾個哥們看了以后都進去了,現在還沒出來!”
陳晟嘟囔道:“又在胡扯!97年你的哥們也三十好幾了,還熱血嗎?砍得動嗎?”
陳豐沒搭理,陷入回憶道:“我還是喜歡他劇中的那句話,做大事要成功,三個條件。第一,銀紙。第二,銀紙。第三,還是銀紙……”
三個月的時間在豐晟燙房的裊裊煙霧中渡過,在鑫鑫裁床灰塵漫天的牽布和裁布中流逝。
“說好月結的,明天就滿三個月了,還一次賬都沒結啊!”周樂頂著資深的熊貓眼牽著布,有些擔心地說道。
“何老板和我偷偷去過兩次周老板的沙河檔口,生意很好,檔口三個小妹,兩個公仔,一天三十多包貨,搬運工一拖到檔口,那些客戶就開始搶貨,收的錢都用麻袋裝!”周永清提到錢,萎靡的精神終于恢復不少。
“那咋還不和我們結賬?”周樂問。
“他說還有幾個大客戶的賒賬收回來,會將何老板和我們的賬一起結清!”周永清答道。
“三個月水電房租七千五,我的積蓄折騰完了!”周樂沮喪道,不過他立馬興奮道:“你知道結賬后我們每人能分多少血汗錢嗎?”
周永清搶著說:“三個月90天,除去工廠月假3天,五一兩天,還有中途間歇5天沒下單,一共80天,每天平均280條布,每條平均裁70件,80乘以280乘以70乘以0.1等于156800,抹去零頭800,扣除房租7500,廠房轉讓費20000,剩余12萬多,我們每人能分6萬多,6萬啊!相當于每月賺了2萬塊啊!”
兩個人興奮地將布上下舞動,屋里刮起一陣沙旋風……
第二天上午9點多鐘,兩人還在美夢中時,何澤強跑來猛烈地敲著卷閘門。周永清睡眼惺忪拉開門。
“不好啦!周老板跑路了!”
“什么?”周永清眼睛瞪得老大,牙齒開始打顫,想起“九世衰人”的日志。
“今天面包司機貨送到沙河,搬運工運上去后打電話說檔口已經空了!”
這句話猶如一個晴天霹靂將他從空間日志又拉回來。周永清迅速沖回屋里將周樂推醒,兩人匆匆穿好衣服和何澤強準備去沙河市場。
燙衣服的陳豐看見勢頭不對,攔住何老板道:“何老板,我這還有7000多塊沒結賬啊!”
何澤強嘆氣道:“嗨呀!我現在哪有錢!兩個多月加工費200多萬都沒結賬,月底發不出工人工資,我工廠都要倒閉關門了!”
“那我帶上我兒子和你們一起去!”
五人來到沙河4樓C12檔韓羽菲服飾,檔口果然空蕩蕩的,連板衣和模特架都拿走了。他們詢問周圍檔口老板和幾名巡邏保安,確認檔口已經轉租。
“完啦完啦!”何澤強捂著頭蹲著檔口門口痛哭起來,其他幾人也是心里拔涼拔涼的。
“嗨!樂子,清子!你倆怎么跑檔口來了?”周勇走了過來,戲謔地打招呼,好像在疑惑叫花子怎么出現在高檔酒樓一般。
兩人抑制住厭惡,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
周勇哈哈大笑起來,“你倆的智商還是進廠打工吧!不是當老板的料!”
周永清不想搭理這種發財小人,周樂央求道:“好歹也是同鄉,指條路唄!”
“昨天我逛市場的時候發現他還去送過外單,你們可以去附近物流公司去打聽一下!不過要回錢的希望渺茫嘍!”
周勇說完,哼著十八摸走了。
“靠!”周永清小聲罵道:“唱的什么玩意兒?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老子兩個完整版都聽過!哪天老子發財了,讓你跪著,大爺我手把手教你!”
何澤強突然站起身子,恍然道:“韓國的,是韓國的外單!”
幾人打聽到發韓國的兩個物流公司,一個在沙河北城濂泉路10號三匯達物流,一個在沙河頂先烈東路6號捷盛國際貨運公司。幾人先去北城三匯達沒有打聽道消息。然后在捷盛國際貨運打聽到了周倪林確實送過貨,但具體信息收貨員不肯透露。
何澤強塞給收貨員一包煙后,收貨員才開口說道:“周倪林送過很多次貨,低于1000件的小單就送這里,超過1000件要自行送到廣州市白云區西槎路11號倉庫。昨天的訂單他是送到倉庫的。一般送單后他會留下電話、身份證號、銀行賬號,一兩周內韓國那邊客戶會打貨款過來。”
“請問交貨后,他還會再去倉庫嗎?”何澤強問重點。
“他這人很急的,一周內貨款沒到,他一般會去倉庫柜臺登記處催款。”收貨員回答。
出了物流公司,周永清提議:“那我們得派人去倉庫蹲點,至少兩人!至少要蹲一周多!”
這話一出口,何澤強幾人就看向他和周樂。
何澤強拍著兩人的肩膀道:“辛苦你們了,我廠里還有一萬多件貨要想辦法處理掉,弄點錢給工人發工資!”
何澤強拍完,陳豐趕緊也有樣學樣,“辛苦了!我燙房養活一家老小抽不開身!”
陳晟也趁機拍了拍兩人,尤其對周樂下了重手,周樂想對大舅子禮尚往來,不過讓對方溜了。
周永清和周樂兩人彼此對望一眼,嗟嘆一聲:“真是廢材兄弟苦難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