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腹后，李青藤繼續逛東市，買了不少東西，作為送給柴奎等人的禮物。

“前面怎么那么熱鬧，去看看。”她道了一聲，先行擠進人群。

“那姑娘還年輕啊。”

“是啊，怎么這么想不開。”

隨著周圍人的議論，和一致抬頭仰望的動作，李青藤抬頭一看，頓時心中一揪。

在高高的屋檐上，一個身著粗布素衣的女子，正站在邊緣，這女子要尋死。

“娟子，你別做傻事啊，要想想孩子啊！”身旁一位老婦沖著女子喊道。

這時，她才注意到，在女子的衣衫下，還有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單薄的衣衫顯然不能抵御冬寒，女子將嬰兒緊緊抱在懷里。

“喂，你別在我這里跳啊，你在這尋死，我酒樓的生意以后還怎么做啊！”

李青藤白了身旁體胖的酒樓老板一眼，再次看向猶豫不定的女子，上前一步，喊道：“娟子姐，有什么難處，都可以解決，還沒有到尋死的地步！”

女子聽到喊聲，顫抖地垂頭看向下方，聲音悲泣，“我已經走投無路了。唯有一死，才能解脫。”

李青藤繼續喊道：“不會的。一定有辦法的。”

蘇三白跟上，同樣看清此時狀況。

李青藤心急如焚，一定要先安撫住她才行。“我可以幫你，有人可以幫你。你想想你的孩子，還那么小。”

提及孩子，娟子心疼地向懷中看了看。這微小的動作讓李青藤覺得有望。

“我可憐的孩子，嗚。我男人得了重病，家里本就沒有積蓄，看病買藥更是借了錢。我男人死了，我一個婦道人家剛生產，落下病根，身子虛弱，沒有生計，哪里有錢養這個孩子。”女子抽泣著，向前挪了一步，“不如隨娘一并去。”

“別！”李青藤高喊，止住屋檐邊上的動作。“我能幫你，真的，你信我。我上去，你把孩子先給我，好嗎？”

她將手里的絹花塞給蘇三白，囑咐道：“讓人去把店里的被子都拿出來，鋪在地上。以防萬一。要快啊。”

李青藤抬頭再次望了望，便欲奔進酒樓。蘇三白立即拉住了她，“青兒，上面那么高，危險。”

“我知道，我會小心的。我絕對不能眼看著別人去死。”

明明可以活著，為什么要死呢？好不容易得到生的機會，為什么要放棄呢？就算再難，也要活著啊。

頂上的瓦塊久經風雨，有些破損，縫隙中生了一層青苔。李青藤小心站著，緩緩走向娟子。

聽到背后的聲響，娟子警惕地向后回看，腳下險些不穩，一片滑落的瓦片碎在地上，惹起下方一聲驚呼。

“娟子姐。”李青藤親昵地喊道。“我上來了，你先把孩子給我好嗎？”

娟子很警惕，將孩子抱了抱，“你別過來！”

李青藤立即止步，繼續輕聲說道：“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娟子眉心一簇，眼淚頓時流下，“是女孩。”

李青藤抿抿唇，“女孩好啊，娟子姐的長發烏黑濃密，讓人羨慕。她長大后，一定也隨你一樣有一頭秀發。等她長大了，就可以梳起好看的發髻，以后還會遇到良人。到時，是需要母親梳頭發的。那個怎么說來著，一梳梳到尾，二梳舉案齊眉……”

娟子的哭聲越來越大，興許是母親的情緒帶給了嬰兒，懷中的嬰兒嗷嗷大哭起來。

“小家伙餓了吧。咱們趕緊下去，你好給她哺乳啊。”李青藤繼續分散著注意力，腳下悄聲向前挪動。

“我或許都養不大她。不如跳下去，一了百了。”

李青藤長嘆一口氣，“娟子姐，跳下去尋死，別以為簡單。實際上非常不好受。身體會很痛，搞不好，頭顱崩裂，樣子很難看。還有那個下落的過程……”她頓了頓，嘲諷地笑了笑，“風吹耳邊，可不是如鳥飛翔那般愜意。周圍近乎無聲，等你的只是恐懼和后悔。我不信，有人可以毫無畏懼地去死。倘若有那樣的人存在，只能說明心早就是死的了。既然心已死，身體的消亡又有什么意義呢。”

“我知道，你沒有那么狠心。你有牽掛，對不對？也有責任，對不對？就算壓得你喘過氣，也要想想，你要為了自己而活。你的孩子也應該為自己而活。你生了她，但是沒有權利去決定她的死。”

“可是，以后，怎么辦，怎么辦？”娟子再次抽泣起來。

屋頂上傳來新的聲響，李青藤與娟子不約而同地向著聲音來處看去。蘇三白漸漸走上來，點頭示意了李青藤，看樣子下方的補救措施準備妥當了。

“姑娘，莫尋短見，有事好商量。”蘇三白步伐輕快，來到李青藤身邊。

李青藤問：“蘇三白，你知道不知道哪里有需要會針線活兒的工人？”

“這個，蘇家有家成衣坊倒是需要這樣的人。”蘇三白回答。

“這樣就好。”李青藤轉看娟子，“娟子姐，看孩子包被上的福字花樣就是你自己的繡工吧。這樣細膩的針腳，浪費了怎么行。你去成衣坊當繡娘，可以拿到工錢，還能養育孩子，這樣后半生也有著落，成不成？”

娟子眼中一怔，緊抱嬰孩的手微微松了些力。“我……可以嗎？”

李青藤臂肘向身旁悄悄碰了碰，蘇三白立即回道：“當然，當然可以。這件事本公子就可做主。等我與店主說明，就能安排。”

李青藤展顏，“東家都說了。這樣就能放心了吧。”

娟子抽泣著，親了親懷中的嬰兒，隨后向著兩人鞠躬，“謝謝。”

李青藤長出一口氣，小心走去，一手攙扶上娟子發軟的身軀，一手幫襯托著懷中嬰孩。“蘇三白，你扶好她。”

聞聲，蘇三白迎上前，同樣攙扶住娟子另一條臂膀。

“趕緊下去，孩子都餓……”忽然，李青藤腳下的瓦片斷裂，青苔濕滑，她口中的“壞”字還未出口，整個人便要滑倒。

這樣會把娟子和孩子一起帶下去的。千鈞一發之際，她果斷松開娟子的手臂，整個人頃刻向后仰去。

“青兒！”

蘇三白怔目，讓娟子抱嬰孩站穩后，快步邁向檐邊。

橙紅色的衣裙像一片楓葉墜落下去，碧鉺映著漸晚的余暉。

霍然，錐痛侵襲腦海，閃過一幀幀畫面。

白衣翩然，蘇三白頓足佇立在原地，眼前變得模糊，一手捂住頭顱，一手難以抑制顫抖向李青藤下墜的方向伸去。

“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