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衡知道常勝入了奈何橋，但是畢竟一起喝過酒，也算有交際，更何況張衡也知道奈何橋那掛名的性質(zhì)，私下請常勝辦事倒是無妨。而且不管你屬于哪個宗門，哪個酒館，都可以接別人的懸賞，重要的內(nèi)門事情也不會用懸賞的形式發(fā)布。

兩人見面，張衡開門見山，說是菜郁壘發(fā)布了個懸賞還沒人接，問常勝感不感興趣，內(nèi)容是在海灘邊巡邏。五十兩銀子報酬。約定是在五日后，說是未時在曬鹽灣見。

之前就說過，發(fā)布懸賞之人一般不會直接告知懸賞內(nèi)容，而是十分委婉，看懸賞金額，五十兩，已經(jīng)超過了對付人的范疇，這明顯不是針對人的懸賞，而是對異獸下的懸賞。

一般情況下，若是有異獸影響自己生意，那些商人們便會出錢找人獵殺。可龍之國的狩人營全是皇家所管轄，若影響了正當生意或者給居民帶來困惑的異獸才會被國家出手獵殺。

但若是偏門生意，而那生意主子不愿意看見自己人傷亡，或者根本沒有能力去對付那異獸，才會發(fā)布懸賞去找人捕殺異獸。

可若是做偏門生意的人私下找到狩人營的人做事，那不好意思，這秘密別人得吃一輩子！

有前車之鑒，一做買賣螢火蟲原料生意的人就私下請了狩人營的人去幫忙“除草”。結(jié)果捕殺異獸之后，這狩人營的一隊人馬一直在問這生意人要銀子。畢竟狩人營是朝廷的人，要請人捉你多簡單？

狩人營的人胃口可不小！他們仗著龍之國十八修羅有近半數(shù)在狩人營，直接會要你生意半數(shù)收成！哪怕你覺得錢沒賺頭不做了，別人依然會舉發(fā)你，這是要立功的！大不了說是你讓別人捕殺異獸的時候他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生意的不就行了。

這說白了就是威脅。

而且，威脅你又如何？狩人營就那么八來百人，八個營地，一修羅手下一百人，都是兄弟姐妹，牽牽扯扯總會和營地修羅扯上關(guān)系。若動了，那他背后的修羅可不會放過你。他背后的朝廷也不會放過你。

所以，只能請江湖中人辦事。

道上規(guī)矩，江湖人捕殺的異獸所得，全歸江湖人所有。這可是搶手買賣啊。

異獸分為五個等級，野獸級、兇獸級、領(lǐng)主級、災難級、神級。

野獸級的典型代表便是之前遇見的雪狼王和煙狐，比普通野獸略強。綜合實力對應人類天境武者。三年前的素兒和常勝的實力就是這個級別。

兇獸級的代表便是之前琉璃身旁的獬豸，這些兇獸一般都有一定的智慧或者強悍法術(shù)，硬實力也不一定比野獸級強多少，但絕對難處理，沒幾個壯漢還真擺不平。對應人類化神境武者。衙門吳常蒙，就是那個劍氣哥，實力便是這個級別。三位天境武者也可討伐。

領(lǐng)主級要不就是十分巨大而且強悍，要不就是有大量的手下和一塊領(lǐng)地。——之前的骸骨鱷便是領(lǐng)主級，綜合實力對應人類弒神境武者。雷天、雷霸、東方常青，三年后的常勝便是這個級別。若在同級別下不強的領(lǐng)主級異獸，三位化神境武者可以討伐。

當然，人類武者到了弒神境便是個大關(guān)，強弱差距很大，常勝和雷天確實打不過骸骨鱷。但雷霸和東方常青可以單方面吊錘骸骨鱷，兩人修為更是離修羅境界僅僅一步之遙。但同為弒神境界，絕對不可能以一敵二。

而災難級的異獸和他們的等級名字一樣，會給人們帶來和災難一樣損失。其綜合實力對應人類修羅境武者。崔花祭和之前提到過的秋若水便是這個級別的強者。修羅之下，大部分人過去就是送死。

神級的異獸，要不供奉，要不滅亡，它們其實不被稱為異獸了，而直接被人類稱為神，比如雪山火神鳳凰、空中雷神千鳥、海中水神霧海龍王……三位修羅聯(lián)手，或許能有一戰(zhàn)之力。當然，若是秋若水突破修羅避障，或許實力會等同于神級異獸。

懸賞中的異獸，最多只是領(lǐng)主級別，再往上，便無人討伐，只能繞行。一三五十兩，便是三個級別的價格。懸賞野獸沒有懸賞人類那么值錢，因為野獸可以興師動眾討伐。人類則不能，畢竟人言可畏。況且，懸賞異獸那點錢本就是意思意思，真正的收入來源還是異獸骨肉所得。

常勝覺得接下奈何橋的懸賞是很明智的，既可以接觸奈何橋的人和事情，又可以不和他們有太大聯(lián)系，而且，若是多與奈何橋合作幾次，說不定就能直接見到石龍，那吳常蒙和吳凡之事，便也就可以不去參合。

畢竟吳凡之事肯定會得罪人，那是自己最后的退路罷了。能不去就不去，若是因為自己的仇恨而生出更多的仇恨，不合算！

況且每月十五日，奈何橋才開拍賣會，距離下次拍賣還有二十天之久，若是最后幾天還沒從奈何橋的懸賞中遇見石龍，那吳凡，就死了吧……

接下懸賞后，常勝拿著之前在蘇氏布行中做的衣服給素兒送了去，但居然沒見福爾康有搬走跡象。前天明明才和福爾康說了讓他們搬去宗門的，詢問才知，福爾康還有兩個兒子在衙門。說是昨晚出去了現(xiàn)在還沒回來，等到兩人回來便就一起去往宗門。

素兒道：“你是不是忘記我還有兩個大侄子了？雷天雷霸呀。話說福爾康哥哥子女真多，一個阿偉，一個燕兒，一個雷天，一個雷霸，還有古月西。哦不對，古月西晉級為我嫂子了。嘿嘿，福爾康哥哥會玩喲~”

福爾康一聽，輕輕一巴掌打在素兒腦門上，道：“胡說！古月西來我這里端盤子的時候已經(jīng)十四歲了。算不得養(yǎng)女。”

古月西見福爾康臉色難堪，便開口辯解道：“素兒，這話可不能亂說。是我非要嫁給他的，那年，我毀容了，哭著說以后嫁不出去了。福爾康給我說以后我嫁不出去就娶我，確實那句話把我哄好了，然后我就賴上他了，一直在他耳邊嘮叨著：‘你到底娶我不’‘你是不是在騙我’一直嘮叨到了我十八歲，才嫁給他。我也沒想到他真就把我娶了。”

古月西俏臉微紅。若是不看她燒焦的那邊臉，著實是個美人兒。

常勝一聽，來了興趣，又詢問道：“那他們呢？”

福爾康答道：

“阿偉啊，那小子和燕兒還有古月西都是十年前我在松江府路邊遇見的，當年都說這里是個好地方，很多在戰(zhàn)亂中流離失所的人都來這里求個安穩(wěn)。說這里城墻厚實，再遇見戰(zhàn)亂也不怕。

那時候阿偉九歲，燕兒七歲，古月西十四歲。

聽古月西說是她帶著兩個孩子逃了幾十里地才到了松江府。我那時候才開始經(jīng)營酒館，正缺小二，就讓三個小朋友幫忙洗碗什么的。而且我尋思著反正都收養(yǎng)了兩個孩子了，再來三個也熱鬧些。就讓他們留下了。

沙燕和古月西乖得很，王偉倒是笨手笨腳的。經(jīng)常打碎盤子。還好我這里的陶瓷盤子不值錢，不然估計你都看不見阿偉了。”

眾人一聽，也都在拿阿偉之前出的糗事打趣，歡笑后，古月西又聊了起來：

“常勝，我突然想起來了，那年你說要去復仇，我就很想告訴你，我臉上的傷怎么來的，當時念在人多就沒說。

當年我全家被人斬首，我逃出來后遇見福爾康，他教給我很多自保的技巧，我天賦不低，十七歲時候大概三品吧，晚上看福爾康睡熟了，提著刀就去找那群土匪報仇，結(jié)果才到他們營地，一只火炎箭矢就將我眼睛射瞎，臉上的燙傷也是這樣來的。現(xiàn)在聽起來是不是很可笑？”

常勝剛想笑，又想到當年自己也是如此，還在吃飯，結(jié)果自己提著刀就往松江府走……

古月西其實沒說那群土匪凌辱她的事情，也正是因為她長得好看，才逃過一死。但也導致了她一輩子不能再有孩子。

福爾康不是很喜歡聽古月西說她的事情。便轉(zhuǎn)移話題，又道：“常勝，你爹和我也是老相識了，二十年前，我們來到松江府一起進入衙門做事，他給我說，不希望你如何強悍，如何富貴，只希望你可以安穩(wěn)長大成人。安全的度過一生便是。其他的其實并不是很重要。在衙門當官也是為了保護你，至少別人聽見你是衙門高手的兒子不會欺負你，我當時入衙門也是這樣想的。但雷天雷霸那兩個臭小子吃的太多了，我也吃的多，就問我親哥借了點錢開了個酒館，開始還只是飯館哈。后來這三個兔崽子也來給我增加負擔，我也希望他們可以穿的好吃得好，這才干起了懸賞。”

常勝又問道：“其實我比較好奇那兩個沒見過弟兄，雷天雷霸是你啥子時候收養(yǎng)的啊？”

福爾康道：“二十年前，倭寇之亂，當時我還是一四處游歷的江湖浪子，機緣巧合下從倭寇手中救下了兩人。雷家當時還算很富裕的，可我又不喜歡錢，喜歡肉和酒，就在雷府痛痛快快地喝了幾天。”

常勝附和著：“那你還是挺實在的。”

“結(jié)果過了幾天，倭寇直接殺進了城里，雷家夫婦二人都是高手，讓家中管事帶著我和雷天雷霸還有他們的姐姐雷海棠先逃走。自己帶著家里壯丁擋在前面。

可那些壯丁只是傭人沒幾個賣命的。能跑的都跑了，那大門也就開了，倭寇沖了來，也還好雷家夫婦強悍，能沖到我們面前的沒幾個，那管事和我還有雷海棠也有些力氣。我們勉強逃了出去，只是那管事的受了重傷，雷海棠在院子里沒能出得來，也不知道最后怎么樣了。

之后不久，管事的人死了，但是將他們雷家的功法《極意天雷指》給了我。后來，我和你爹將功法改造了下，將雷家原本的功法傳給了雷天，改造后的功法傳給了雷霸。如今兩人都已經(jīng)成人，功法也小有成就，雷家，也算活過來了吧。”

“阿偉，開門！”

這時候，門外有人來了看來是熟人，阿偉去開了門。

來者是一個瘦高小胡子男人左眼綁著繃帶。

這人便是松江府縣丞，劉洪城！之前說過，衙門很愛去好又來發(fā)懸賞，畢竟福爾康是衙門的人。劉洪城對于好又來必定熟悉啊。

劉洪城道：“福爾康……”他剛想說些什么，卻又哽咽了。僅剩的那只眼睛留下淚水。眾人不知為何，只是帶著一臉疑問看著他，他眼睛紅了一片鼻涕已經(jīng)止不住了，看來是把淚水硬憋了回去，直到他整理好了情緒才又開口道：“節(jié)哀順變，我先走了。”這句話劉洪城說得很快。說完后，他轉(zhuǎn)頭擦著鼻涕眼淚，走出了大門。

緊接著，又進來一個個頭很大的男人，他身穿喪服肩膀上扛著一口棺材，眼睛紅潤，這人便是雷天。

打開棺材，引入眼簾的是雷霸的尸體，他胸口被人開了個碗大的洞。福爾康見了，跪在棺材面前，嘴巴張大、嘴角下拉，確沒發(fā)出聲音，鼻子瞬間紅了，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他一直沒合嘴，但也顧不得口水流出……突然而來的極度悲傷便是如此。

直接往古月西懷里鉆，身體抽搐，哭出了聲音，古月西只是感覺自己衣服潮濕，她淚腺也受過傷，雖然沒有眼淚，但看她緊咬的牙關(guān)和扭曲的嘴巴也能感覺她很悲傷。

王偉見了尸體，想坐在旁邊的凳子上，卻是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倒，干脆就直接坐在地上，點燃煙桿面無表情，他腦袋空白，不知如何表達現(xiàn)在的心情。

沒個人表達心情的方式都不一樣，但他們都是悲傷的。

只是悲傷的程度不一樣，素兒和眾人有接觸，但不多，她在落淚但也沒有失態(tài)。

雷天已經(jīng)哭過了，但眾人哭泣，他也跟著落淚。

人與人的喜怒哀樂并不相通，但也會互相感染，常勝面色陰沉，安慰著眾人。但也最多撫摸福爾康和雷天后背，給阿偉買一捆煙，拍拍沙燕和古月西肩膀，抱抱素兒罷了。

常勝知道自己說什么都無用，只會讓人反感，自然也就什么都不說，但也不好走，只能陪著眾人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