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府的城墻是灰色的巖磚所砌。但不同于其他城鎮，這城墻有近三十米高。這城墻可不是為了防御野豬林的野獸而建造。

起初，松江府只是一伐木村落，而二十年前，倭寇之亂，軍隊駐扎這小村莊，背靠野豬林而建起防御，戰亂后，原住民們也就將就這防御，大肆擴建。

松江府的原住民本就是木匠出生，建造速度之快，短短幾年，便就有了如今的松江府。

入城之前，游川怕衙門的人認出手中寶刀，便用外衣將雪悍包裹拿在手中，可他身上的鎖鏈卻很是顯眼。

就這樣，兩個七尺巨人一人身上扛著一只煙狐一人身上扛著一鐵鏈就那么從北門入了松江府，只是覺得兩人是狩人營的獵戶罷了——龍之國狩人營都是朝廷管轄個個人高馬大，仗著龍之國十八修羅有八個在狩人營中，出了名的喜歡惹事，這些守門的官兵硬是不敢攔！也不敢問。

到了松江府，抬頭看天，還有一刻鐘就到午時了，兩人便就分道揚鑣，各自赴約去了。

道上規矩，不詢問對方目的、去處，否則視為敵家勢力。

常勝和張衡約好，要去川香樓吃頓好的，因為張衡以為常勝是巴蜀人，自然是請他吃川菜。

游川約綺夢來川香樓是因為川香樓是盜天會的，在心儀之人面前展示自家勢力，是種本能吧。而且，游川明白了陳綺夢的身份后也放下了戒備之心，一可憐女子罷了。能有什么壞心思？

到了川香樓，游川和常勝兩人見到對方，便在門口傻呆呆地對視著。兩人走的路并不相同，游川習慣走小路，而常勝是一路問過去的，走的大路。可居然是同時到川香樓門口的……常勝便說起自己接下張衡懸賞一事，游川表示盜天會和奈何橋關系不錯，這頓就當他請客。游川也說了，自己和一女子有約會。兩人都沒細說情況。

陳綺夢在二樓靠窗的位置，已經備好酒肉，聽到游川的聲音后便張望外面，見游川在門口，便大聲招呼他上去。

此時，陳綺夢帶著白色面紗，畢竟要遮住昨夜被燒焦的皮膚。但她現在似乎精神不算太好，就只是看她露出來的眼睛都覺得她沒睡好。

詢問才知，昨日衙門火拼一晚上，劉洪城已經做掉了陳基寶，然后現在正滿大街找陳綺夢，她昨天一個晚上一直在衙門外的小巷子里躲著——她說她根本不知道去哪里，還好陳綺夢自己會些醫術，這才將受傷的臉還有脖子和左胸處理好，包括她斷掉的左邊鎖骨也暫時支撐起來了。

其實，劉洪城也不是慘無人道之人，換了縣令，陳綺夢也就沒有用了，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當不知道她逃走了，任由其自生自滅。

綺夢的描述云淡風輕，但游川看著綺夢眼角的淚滴，心中卻是莫名傷感，關心道：“之后，之后你怎么辦？”

此時此刻，若是陳綺夢不投靠一個勢力那她肯定會很慘。一美艷女子流落街頭只會淪為玩物或者賣花女。

不過陳綺夢在這偌大的江湖中也就認識這連真名都沒告訴她的游川，但也只能委曲求全：“歐陽哥哥，你收留我吧。我沒地方去。若是不嫌棄，我做你丫鬟可好？”

游川并不是什么忘恩負義之人，綺夢為他擋下雷霸一擊，收留是自然，便道：“吃完飯，你就跟我走吧，也不用當丫鬟，我家宅院大，多住個人倒是無所謂。不過……你不介意我昨天從你后面……總之，沒弄疼你吧。”

“我知道，那時候你也只能那么干。我不怪你，我不疼了。”（歪頭笑）

常勝聽著云里霧里的，總覺得是不好的事情。

“喲，你們認識啊？”三人正聊著天，一個老頭的聲音打斷了眾人。眾人一聽聲音，回頭，只見張衡拿著個算盤笑嘻嘻地坐了過來。

游川一看，喜笑顏開，道：“張叔，來來來，喝酒。哎喲，關兄，你說來川香樓等人，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等這糟老頭啊。”游川其實不待見張衡，但來都來了，總不可能把別人晾在一邊吧，江湖嘛，人情世故嘛。

張衡道：“川兒，想不到你和這位先生居然還認識，他昨天接了我的活兒，這還真巧。來我先干為敬！”

游川笑了笑，道：“張叔，別敬我們啊，晚輩受不起，你可少來你文藝那一套，又不是不讓你蹭酒喝！關兄，沒想到你還接到了張叔的懸賞啊，運氣不錯呢，我給你說，他很舍得花錢，任何方面都舍得。當然，他從不做虧本買賣。”

常勝一聽，拿出腰間皮袋中的舌頭給了張衡：“諾。”

那舌頭上的血已經凝結成黑色，常勝居然就那么把那舌頭拿在手中，張衡看見，不但沒有厭惡，反而接過來拿在手中仔細端詳了一陣子，后又點了點頭，臉上充滿快意，道：“銀票會給福爾康的。這頓我請，來！侄兒、關老弟、額……這個什么小妹妹，喝酒！”

張衡想：這姓關有些本事啊！李而定可是很難對付的，一手折光用得出神入化，當年這松江府可是被他攪得翻天覆地，這關老弟居然就這么把人給做了？我還說那李而定不好搞，點名指姓要剛來松江府的外地人接，沒想到遇見個硬茬子。

酒過三巡，張衡為試探虛實，又道：“關老弟，你也是厲害啊，那人，你怎么插掉的啊？”

黑話常勝也懂黑話，“插”便是“殺”，常勝一聽明白了是張衡在打聽自己，便道：“這個人啊，折光術確實厲害！我運氣好和他一起入了地牢，不然還真不一定能抓到他，你們知道我這手怎么弄的么？我一拳打去，以為打到了那包皮龍臉上，結果卻打在了那人用刀子捏出來的人偶上。可把我疼得勒。”常勝這些話語是巴蜀話中夾雜這白話。因為這是在和張衡聊正事，必須將李而定的招數說清楚才能證明自己殺了李而定。

游川一聽，常勝插掉了一個會使用折光術的高手，松江府也就那外地來的衙門算賬先生會用折光術，可不就是李而定么？這刷新了他對常勝的認知，開始在野豬林，也就覺得是個猛將罷了，沒想到居然能搞死那李而定！這人肯定是要拉進盜天會中來的！有了野豬林中一起聊天一起走出來的鋪墊，拉常勝入伙便更容易，游川想試試。

但游川還是有些不放心，常勝之前明明吐西蜀口語，那必定是才到這松江府，可突然又聽他口吐白話，總覺得蹊蹺，畢竟之前野豬林和他聊那么久都不見他說白話。還真就想試探下常勝底細，便道：“原來關兄也會說白話呀？”

“巴蜀人就說不得白話么？必然會說，我們這些江湖浪子，會白話才方便跑路啊對吧。”常勝明白，自己東方家的底細是不能說出去的，面前的張衡就是個奈何橋的人，“不過，你們盜天會和奈何橋什么關系啊？當然我這不是故意打聽，就是才來這地方，熟悉熟悉，不方便說那就不說便是。”

游川一聽，眉頭一皺，卻又笑道：“哈，關兄把我當了外人了，這有什么不好說的，這邊道上的人都知道，咱們盜天會和奈何橋的關系一直就不錯！我個人對那邊的長輩也是十分尊敬的。”

常勝一聽，便覺得這游川不簡單啊，這話一是在討好自己，游川都在暗示他是自己人了，看來有拉自己上船的意思；二是在給張衡面子，那這張衡必定地位不低，便更想試探出兩人底細還有兩個勢力之間的關系，便道：“喲，我們倆個可是好弟兄，那你的長輩，我也得稱呼一句，張叔，來，咱們走一個！”

張衡見這晚輩上道，便也欣然接受，他也想拉常勝入伙，若是一個能做掉李而定的強者入了自己麾下，那他的賭鋪事業必定水漲船高，他趕緊舉杯，連著說了好幾句奉承話語后才喝了那酒。

游川一看，這老頭，擺明了搶人啊！便直接搶在了常勝說話之前給常勝說明兩家關系：“話說張叔，最近拍賣所得聽說有不少，多久送銀票來啊？記著我娘說了，若再有拖延，以后我們不合作也罷，怕傷了感情，當然，合不合作那都是她的事情，你是我叔，那就一直是我叔。哈哈，來！叔，咱們也來喝一個！”

常勝之前聽古月西和福爾康說過幾句關于拍賣之事，石龍會進入拍賣會親自主持，而且拍賣會人多又不是單一勢力，刺殺后難以查明誰人所殺，等到奈何橋的人知道是自己殺了石龍的時候，估計常勝都已經遠走高飛了。

那兩家關系因該很好才對，如今一聽，合作關系罷了，這話就是說給自己聽的。若這話說出口給自己聽，什么意思？搶人！若是搶人，那么兩家看來是暗里私斗啊。

人的貪欲是無止境的，常勝聽出來點苗頭，又想繼續深入，便先入為主，一邊倒酒一邊詢問著：“哦？啥子拍賣哦？你們啥子好事情不告訴我哦？是不是自己人哦？弟兄，張叔，耿直點嘛。”

游川繼續道：“哦，關兄，我不是把你當外人啊，我們可是自己人。不是故意不說的哈，你這不也才問起來么？你不知道，我們得到的財物，他們幫著賣，我們七，他們三，我們雖然出力多，但不無聊，收入也多，當然，我不是說張叔那邊收入低哈，他那邊，安全！哈哈，安全！來，張叔，為安全干杯！”

張衡不傻，這游川擺明了用激將法在拉人，說得還那么露骨！但事實確實是如此，但奈何橋也不是沒其他收入來源，他便道：“安全確實安全，所以我們那邊的女人不少啊，這松江府的花巷可都是我們的。那看，常勝老弟，你才來松江府，總得找個住的地方不是？若常勝老弟愿意來奈何橋當個一官半職，我叫那趙文和送你一條花巷，到時候關老弟想怎么打理怎么打理！想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

游川又道：“哎哎哎，少來！上次你拉過去那人怎么給我說的？別說一條花巷，就一賣花姑娘都沒給別人安排一個，別以為我不知道啊，那人時常就回來打你小報告呢。”游川這話算是威脅了，幾乎明告訴張衡了，你的地盤，有我的人，別來無恙。

張橫又道：“喲，乖侄兒，這就不對了哈，我給你說，我這個人從來都是說到做到，我沒給他好處是因為他那人不地道，處理事情，不干凈。也不知道是誰帶出來的。”

游川又道：“張叔，那人誰帶出來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會克扣別人銀子。”游川看著張衡眼中充滿輕蔑。

張衡當沒看見游川眼神當沒聽懂游川話中打壓之意，又道：“哎，關老弟，事情辦了，這里四十倆銀子，我先給你，到時候，我還會給福爾康一份兒，這樣，你就可以再去找福爾康要一份。若你愿意一直幫我做事，少說我都給你這個數的活兒。”說完便將四張十兩銀票塞給了常勝銀票。

“哎哎，不能要不能要不能要。”常勝一看，銀票都塞給自己了，收著還是得收著，但多少還是客氣下。

游川一聽，這張衡還就直接不體面了？明擺著搶人了都！游川便道：“關兄，走，陪我去下后院，我酒量差，有些走不動了。”

后院，都是自己人，游川便可肆無忌憚，他道：“關兄，你聽我一句勸！奈何橋一盤散沙，只是朝廷用來斂財的手段罷了，他們縱容螢火蟲和花巷，是需要上繳些營生便可肆無忌憚。衙門不是不去管，而是管不了，趨勢這樣，衙門也想撈到好處。”

“不是，弟兄，你在幫他們說好話哦？”

“那如果朝廷斂財差不多了，誰第一個被滅？”

常勝一聽，確實有些道理，估計朝廷如果覺得當下安穩了，是時候收網了，若是放任久遠，國中起亂，便不好收場。

常勝只想復仇罷了，只要能進入拍賣會接近石龍就行，加入奈何橋或者盜天會都無所謂。但若是加入奈何橋可能會被朝廷教育，那就還是入盜天會好了。便給了游川一個答復，說是去今日去找一趟福爾康說明原委，明日就來盜天會辦事。

可游川確堅持讓常勝先和陳綺夢一起安排好住處再走。這游川生怕常勝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