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當初辭去了麗城的工作，就是因為這個初中女同學在杭州經營了一家生意不錯的飯館，他就聯系她和她一起做生意，如果可以穩定下來，想過一段時間就把西麗接去。

當然，他也確定女同學會同意，當年青蔥年月的感情彌足珍貴。

后來他知道西麗寧愿一個人住也不去姑姑家，才意識到自己太天真。西麗不是小孩子了，她有自己的想法了。

飛到麗城，爸爸沒有敢直接回家，他磨磨蹭蹭地去了妹妹家，問：“西麗現在怎么樣？”

“這孩子的心思我是不知道?！泵妹脤λ欢亲拥牟粷M。

爸爸不說話了，他歪在沙發上，疲倦地垂著眼睛。

“哥，工作的事情怎么辦？”沉默良久，她關心地問道。

“我不想回原來單位，沒有出頭的日子?！?

“那你怎么想的？”

“我想做服裝生意?！?

“我們家歷來沒有人做生意，哪兒有經驗？”

“沒事，只要有一筆錢，就能做起來?！?

“我覺得不行，現在服裝生意難做?！?

爸爸做生意的想法，其實自從西麗媽媽看他橫豎不順眼起就有了。妻子對他的冷漠和輕視，刺激了他的自尊，他本想行動，又怕血本無歸。這一個月的杭州生活，他暗地里調查了很多服裝店，從自建到加盟都看了一遍，加上又在飯店里幫忙，對做生意的事情已經有一些基本的自信。

“我要做就做精品。原來在電視臺，領導買衣服都要去興城，麗城其實沒有太高檔的服裝店?！?

“行嗎？也沒有個幫手？”

“我加盟，有人指導，能省很多事兒。”

“你開個店要多少錢？”

西麗的爸爸感覺妹妹很支持他，疲勞一掃而光。他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伸出一個八字：“80萬?！?

“哥，你真想干？”

“想干，我算了一下，保證金，貨款，加盟費各種加上80萬差不多。”

“你現在手里有多少？”

“我手里全部也就30多萬，一個朋友說下個月初能給我15萬，這總共45萬?！?

妹妹聽到他已經開口給別人借錢了，就知道哥哥已經下定決心。就咬咬嘴唇說：“只要你想干，我這里有20萬。”

哥哥高興了：“行啊，你什么時候給我？”

“你先去籌別的錢，我的隨時都可以?！彼值拖骂^看看手機說，“西麗她還不知道你回來吧？”

西麗的爸爸艱難地點點頭，他也不知道怎么和妹妹解釋，當時匆忙離開真得太對不起西麗了。

妹妹臉上并沒有顯露出什么：“我們去學校接她吧?！?

在學校一天，若鶴沒有主動找西麗說話，西麗也一直坐在前面紋絲不動。蓮靜一直把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卻很羨慕若鶴一個和她慪氣的朋友，而自己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放學了，若鶴稍微猶豫了一會，又叫鄭佳：“鄭佳，等等我?！?

鄭佳很苦惱，鬧別扭為什么要拉上她。她不想摻乎別人的事情，但是又實在推不掉，就沒吭聲。

若鶴就當鄭佳是默許了。

西麗這次卻麻利地收拾書包，大步從若鶴身邊走出教室。

“原來她一點都不在意！”若鶴心里有些失落。

蓮靜也沒有想到今天西麗走得這么利索，她不得不黯然收拾書包，心里更加羨慕若鶴：“她最終還是會和若鶴好，一點不會在意我?！?

西麗今天著急離開，就是不想看見若鶴親密地挽鄭佳胳膊的那副樣子，真是叫自己心煩意亂。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她更不想和蓮靜一起走，她心里就是不喜歡這樣的女生，用她的話說：“作死算了?！?

她雙手扶著肩頭的書包帶，低著頭跟隨人群往外走。姑姑的車早已經停在校門外，爸爸就站在車旁往校門口。

忽然姑姑朝人群揮手，說：“出來了，出來了……西麗！西麗！”

爸爸趕緊望去，確實是自己的女兒。她的女兒和一個月前似乎沒有多大變化，還是齊耳短發，白色體恤和牛仔裙。她底著頭，雪白小小臉藏在頭發里，看不出表情。他有點怕女兒抬起頭，不知道怎么面對。

西麗聽見姑姑在叫自己，就停下來扭過頭。爸爸趕緊往前邁一步，伸出手揮一揮：“西麗……”

西麗愣了一下，馬上就露出孩子一樣的驚喜表情，她快走往這邊走過來。

爸爸看見她，表情有些不自然了，他以為女兒會賭氣跑開，或者用瞪著自己大喊仇恨?？墒牵@些都沒有發生，就那么簡單，她滿臉微笑地走過來。

她看見爸爸就什么都忘記了，爸爸很慈祥，很偉岸……她忘記昨天自己還在心里罵他是騙了自己，現在她就是控制不住地笑，連腳步都輕快了。

姑姑看到西麗久違的笑臉，才知道西麗沒有什么叫人搞不懂的，她不過還是個十幾歲的小孩而已。

腳步太輕快，西麗忽然就在眼前了，爸爸一下子不知道手往哪里放，說了句：“放學了？”

西麗略顯尷尬，就恢復了平日里冷冰冰的樣子：“嗯，放學了。”

爸爸笑了笑。

姑姑說：“走，上車，咱們回家吃飯。先去二中接一下你弟?！?

西麗做在后排，爸爸坐在了副駕駛座。車往二中方向開去。

西麗從后面看著爸爸的后腦勺，他的頭發有些長了，臉比以前黑了點，但是耳朵后面的皮膚顯得更白了。

她想起媽媽曾經對爸爸說：“你再說西麗白是像你？你除了耳朵后面白，哪里白？”

爸爸說：“黑也是因為曬的，耳朵后面曬不著所以一直白，這正說明我天生白，西麗就隨我?！?

那時候他們一家是多么幸福，爸爸承擔了所有廚房里的事情，他總是對媽媽說：“你們娘倆不要進廚房，油煙對皮膚不好?！?

爸爸今天穿的是帶領的體恤衫，車座把衣領擠得有些皺，西麗很想去撫平那皺褶。

車在二中門口停下來，校門口人頭攢動，冒著熱氣和辛辣氣息的小吃攤擠在人群中，還有好多接送孩子的私家車不知道是要停車還是倒車，前后左右的移來移去，結果還是在原地。

等了一會，也沒有見表弟，姑姑抱怨說：“我都看見他了，一眨眼沒有了，肯定又去吃麻辣燙！我說過多少回，不管用。”

姑姑提出的話題緩解了車里緊張的氣氛，爸爸說：“是啊，那東西不干凈，小學門口不該設攤。”

姑姑又回頭說：“聽見沒，西麗，以后別吃這些東西，不干凈。”

西麗低著頭說：“姑姑，我想單獨和爸爸吃個飯。”

爸爸說：“今天和姑姑吃吧，咱倆以后什么時候不能吃?！?

“你還走嗎？”西麗流下眼淚。

爸爸正要轉身說話，西麗的表弟忽然打開后門，“砰”地坐到西麗旁邊，他臉上還留著辣椒籽：“舅舅好！姐姐好！”

他歡快地嚷著快去吃飯吃飯，西麗悄悄擦了眼淚，笑著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