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蘇問洲來說，她不是沒注意到辛昌離的生氣了，可那也沒有辦法。

當務之急，是救出周白，培養他，讓他成為可塑之才。

看來只能回去賠罪了。

差幾人將周白從內侍院抗出來，王扶的臉上青青白白好看的很。

蘇問洲故意膈應他，道:“多謝王公公的大人大量，臣女銘感五內。”

王扶臉上抽動著，從來還沒有人給自己落下那么大的臉，如果不是真的擔心蘇將軍……

他們走著瞧！

＊

蘇妙成回憶王扶的表情，擔憂道:“小娘，王扶他……”

蘇問洲抬手制止她繼續講下去:“不要操心，我有分寸，你們下次繞著他走就是了。”

她其實也沒有十足把握能完全控制王扶，看來還是要和父親通信才是。

周白被安置在右廂房內，至此清風院一共也才五名仆從，除去蘇妙成，奴婢內侍各兩位。

“福祿，你這幾天照顧著周白，別的活就先擱著。”蘇問洲扔給他一袋碎銀子:“細心點。”

福祿是吳福林眾兒子之一，機靈點子多，人也圓圓的喜慶，蘇問洲自然愿意對這樣的眼線高抬貴手。

福祿接過賞錢，眉開眼笑:“我辦事您放心，從今兒開始周白就是我親哥！我一定好好照顧他。”

小事都處理完了，現在擺在她面前的頭等大事——如何面對辛昌離。

他真的很奇怪，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像知道點什么，況且因為她急于處理周白的事，惹得他心里郁悶，現在她過去無異于火上澆油。

蘇問洲理了理衣襟，安慰自己:什么場面沒見過，一個毛頭小子，不足為懼。

果不其然，殿里氣氛壓抑，她一進去就被幾人凝滯的表情嚇了一跳。

看來他氣的不輕。

蘇問洲整理表情，拱手行李:“回稟陛下，相關事宜臣已處理妥善。”

不卑不亢、姿態優雅，饒是吳福林都驚詫地瞅她。

辛昌離冷哼一聲，看她呆愣在門口的模樣，心頭邪火頻發，呵斥:“還不快滾進來！”

乖乖呦，陛下怎么生那么大的氣？

吳福林用眼神詢問蘇問洲，后者悄悄擺手，什么都不愿多透露。

看著兩人下面的小動作，辛昌離劍眉一挑:“吳公公，你出去，吾有話與蘇、女官說。”

吳福林只能給蘇問洲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他也愛莫能助。

【看樣子不好哄了，怎么辦呢。】

聽到她的心聲，辛昌離才勉強消氣，原來她也是會害怕的嗎？他還以為她無法無天了！

蘇問洲撩開衣擺跪在地上，低垂著頭:“臣有罪，望陛下寬恕。”

辛昌離斜靠在軟塌上，撐著腦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半晌都不講話。

他在好奇，怎么會有人變臉變得那么快，上午還口口聲聲說愛慕他，梨花帶雨的可憐模樣，現在竟然擺出一副忠貞賢臣的姿態！

蘇問洲啊蘇問洲，你究竟還有幾副面孔？

【膝蓋跪的好疼啊，什么時候才能起來！】

辛昌離的淺笑頓住了，他上上下下掃視蘇問洲，她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很聽話。

“罷了，起來吧。”他咬著后槽牙，說完就后悔了，不應該那么輕易放過她的。

蘇問洲抿唇低頭，輕輕地說了一聲“多謝陛下。”便在他身側站定，一言不發。

她的心理活動也停了，此刻空蕩蕩的養心殿十分安靜。

習慣了聒噪的辛昌離摸摸扶手，看向蘇問洲:“你找吾，所為何事？”

提起正事，蘇問洲才來了一點精神，她拱手:“臣方才承諾過要替陛下解困。”

她不自稱臣女，還讓他不太自然。

辛昌離眼皮一撩，問:“怎么個解法？”

他還有困需要她來解？不過是搪塞的說辭，難得她當了真。

蘇問洲隨手拿來一張宣紙，在對方的注視下蘸墨，提筆，寫下一個“深”字。

“萬事都在相互聯系，人生來就躲不開錯綜復雜的關系，御人之道就在于了解每個人的長處、弱點。”

御人之道？

從來沒聽過。

他只知道不聽話的人殺，懷疑的人就監視，什么時候還能“御人”了？

看起來還有點意思。

辛昌離從剛才的漫不經心轉為正經，他抬頭看她，敏銳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狡黠。

……她好像懂得不少？

辛昌離慢慢直起身體，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死死地盯著她。

蘇康平……究竟教了她什么？

蘇問洲垂眼，手中筆不停:“譬如王扶王公公，您對他了解幾何？”

辛昌離垂眸，再抬頭時已經恢復正常:“嗯……他資歷老道，為人圓滑。”

說罷眉頭微皺，王扶確實像個陳年舊疾橫在皇宮之中，看來得找個機會把他做掉了。

不用等，就明天吧。

想著想著，辛昌離的眼睛亮了起來，屬于暗處殘忍嗜殺的興奮涌上心頭。

淺淺一笑，蘇問洲合掌:“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對付王公公只有兩個辦法，第一是利誘，只可惜我既沒有拿得出手的寶貝，他也并不想放過周白。”

辛昌離問:“那第二個辦法呢？”

“自然就是威逼了呀，據我所知他十三歲進宮，家中有個好吃懶做的十歲弟弟。”蘇問洲俏皮地眨眼:“天高皇帝遠，弟弟出什么事都是可能的吧。”

蘇問洲又把自己如何誆騙王扶的過程一一向辛昌離道來，末了不好意思地摸頭:“這件事全賴陛下您的口諭，不然臣可帶不出周白。”

確實是他不會想到的方法，辛昌離笑了起來，心思千回百轉，面上卻不顯山水。

如果是他，他只會拔劍捅死王扶，順便送他個株連九族，但是不得不說，蘇問洲這個方法足夠有用，讓他大開眼界。

只是有點麻煩，遠不如殺了干脆。

“如果吾沒有同意呢？你又當如何？”

蘇問洲挑眉:“陛下您可不要小看臣，再怎么說父親大人都是寧王，也是他王扶能抗衡的？”

辛昌離的笑容被她這句貌似提醒的話凍住了，都差點忘了，她可是寧王蘇康平的女兒。

蘇問洲沒有看出他的心思，反而繼續說:“當敵人太過強大，就需要分而食之，今后陛下肯定會碰到很多不如意的事，臣希望您能沉住氣，喜怒不形于色，這是帝王的第一課。”

是啊，記憶中的父親就是這般，誰也看不出他的心思。

辛昌離眼神逐漸沉淀下來，他抬起頭，盯著對方的眼睛，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你說的……挺有道理。”

或許這才是對待手下的正缺方法？

他此刻深刻地意識到，蘇問洲如果能真心教他，他會成長得十分迅速，至少表面上也能讓那些聒噪不堪的朝臣滿意。

蘇問洲笑了:“那是自然，還有一件事，關于周白的去處，臣覺得放在陛下您身邊比較好。”

“周白為人機敏圓滑，但心性如何還需要臣考察一番，他身世清白作風純良，您身邊此時正缺一個得力助手，臣相信他一定會有用的。”

先前蘇問洲也向他講述了周白的身世，辛昌離覺得他確實清白，現在一聽，心頭卻多了防備。

她想做什么？

不過很快蘇問洲就解開了他的疑惑:“您需要一支忠誠的暗衛，來辦一些麻煩事。”

辛昌離手上有一只父親傳下來的暗衛，用著很順手，可是十分缺少新鮮血液。

蘇問洲的建議平地炸雷，將他埋藏在深處的欲望重新喚醒。

他要重建自己的勢力，更好地操控所有人！

辛昌離笑了，他在明，她在暗的感覺的確不錯，看著她為自己擔憂的表情，他心情頗好。

“如果陛下愿意一試，臣定不會讓您失望。”

來吧，做一場豪賭。

賭上繁華盛世，賭上一世罵名。

只可惜，吾不需要賭上這些，江山千萬都是他的，他只需要借她之手，就可以翻云覆雨。

辛昌離瞇起眼睛，任由思緒千回百轉，面上巋然不動:“既然如此，吾就陪你試一回。”

反正也沒有什么好失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