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燃看著桌上的信封，不知此時是收還是不收。

一路上周至祥也給他說過，韓青的脾氣又倔又臭，受傷后性情更是陰晴不定。這才一進門就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見其余兩人都不說話，高燃只好乖乖坐在沙發的貴妃榻上，靜靜等候韓青發落。

為了表現自己的不卑不亢，不畏權威的精神，他坐的端正，脊背挺直，目不斜視，定定看著韓青的微微發怒的表情。希圖利用自己前世的能力，分析出此刻對方的心境。

韓青也在開始仔細打量起面前這個小青年。從高燃的體態上，他和高德彪差距不小，身材勻稱，微笑間帶點隱秘的高傲。從這點來看，和自己更為相像。

“你也是高家莊的？”韓青問道。

“是的，師伯。我叫高燃?！备呷蓟卮?。

“跟著高德彪學廚幾年了？”韓青又問。

“回師伯，今年是第六個年頭。”高燃回答。

緊接著，韓青說了句：“老行當里三年學徒，五年半足，七年才能成師傅。這樣算來，你的手藝也差不太許多?！?

高燃聽這話，明顯是要刁難自己，趕忙說：“師伯說笑了，我比較愚笨，在師父身邊切墩就干了三年多，手藝那就更談不上了，只能做些家常菜。”

韓青氣定神閑地問：“雜魚湯會做么？”

高燃點點頭，回答：“跟著師父學過，但火候掌握有所欠缺。”

旁邊的周至祥聽后，苦笑微微搖頭。

他知道眼前這個小伙對師父的問話，理解得太簡單了，他當年就犯過這種錯誤，因此殺魚殺了一個禮拜。每天回到宿舍光洗頭就要四五遍才能去味，更別說外穿的衣服了。

雜魚湯名字聽起來簡單，難點就在于這個雜字。粵地普通人家理解的雜魚湯，就是到海鮮市場上賣的一堆的稱斤的那種，回家燉一下幾顆。

但韓青眼里的雜魚湯，只是名字叫這個。每條雜魚都必須認出來，無論是梭魚、刺兒魚、鰨目尖，總之難得一比。周至祥為了應付這道菜，不得不買了一本《華夏海域原生魚類圖鑒》背誦，確實有點作用。但在別人眼中，其效果就如同學文言文背過《尚書》一樣，可以裝一下逼。

周至祥心里清楚，高燃回答的這么輕松，那么等待迎接他的就是毫無提示的難題了。

果不其然，韓青狡黠地一笑：“這樣就好?！?

“你去打碗湯過來，嘗嘗味道如何？”

高燃往廚房走去，韓青又說：“阿祥，你也去打一碗吧，順帶幫高德彪的傻徒弟找下碗筷的位置。”

周至祥依然進了廚房，他小聲在耳邊對高燃說：“小高，你回答的太快了，一會師父肯定要考你湯里有什么魚？”

高燃側頭看了下周至祥，眼神中露出不解。

這個阿祥是準備幫自己嗎？但據范主廚說，阿祥和他師父都挺傲的，從不將其他做海鮮的廚子放在眼里。

那他此刻又是什么意思？

高燃想著揭開鍋蓋，一股熱氣噴涌而來。

他將蓋子放在一旁，用勺子開始盛湯，一不小心將一塊松軟的魚肉挖破了。

見此，周至祥又附耳提醒：“小高，你盡量保持魚身完整?！?

高燃輕聲回應：“好的，師兄?！?

他盛完，周至祥接過了勺子，輕輕用它翻動了一下湯上層的魚。大概數了數，里面至少有五條魚，湯鍋深寬，用勺子不好撥動的。粗略辨別淡水魚和海魚都有，算是一鍋河鮮海鮮湯。

“你們動作可真慢，盛好了沒？”韓青催促說。

“好了，師父，我們這就端過來。”周至祥端著碗大聲回應，然后又在高燃耳邊小聲說：“里面有小黃花、白鯧魚、青條、還有鱖魚，我目前就看見這些?！?

高燃不懂他為什么幫自己，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下周至祥。

周至祥瞬間明白，微笑說：“我沒必要騙你?！?

高燃跟在他身后出廚房，思考了一下，對方確實沒有騙自己的必要，當然也不排除他是為了炫技，或者故意亂說。

其實周至祥愿意提醒，還是在心里上有一部分認可雙方的同門身份，他曾隨著師父去過粵地，第一次也是雜魚湯考驗，當時提醒他的是二師兄趙有光。

二人將碗放在大理石餐桌，垂手站在一旁。

韓青見此微微點頭，心想：“師弟教得還算有點兒規矩?！?

他杵著拐杖從沙發上站起往餐廳走。

周至祥見他快過來，忙給師父拉開橡木椅子，待他坐下后接過手中的拐杖，將桌上的白毛巾拿過來折疊三層，放在韓青右手邊，將拐杖一頭靠在上面，這樣拐杖就不會來回滾動了，在廚房這條毛巾是放鍋鏟、勺子等用具的。

韓青坐下后，對著站在身旁的二人說：“你們也坐吧。”

待二人坐下后，又緩緩說道：“這道雜魚湯有我放了八種魚，既有河魚也有海魚，你們先嘗嘗滋味如何?！?

高燃端起碗，舀了兩勺品嘗起來。

魚湯鮮香十足，初入口味道微甜，之后感覺醇厚，最后回甘。整個魚湯里沒有一次腥味，也沒有蔥姜料酒留下的痕跡，還透著魚皮的焦香。

僅從魚湯的這道菜上面，高燃明白自己師父和韓青有不小的差距。但是其他的菜未必，畢竟高德彪是個老川菜廚師。對師父回鍋肉、麻婆豆腐的信心，高燃還是有的。

他微笑贊揚道：“師伯這道雜魚湯，是炸后煮的，里面將河魚的香氣和海魚的鮮味保留下來，同時融合的非常完美?！?

韓青不屑地哼了一聲，不悅地說：“少拍馬屁，什么香氣和鮮味的保留，就是少開鍋蓋。你說說里面有什么魚吧，你說對五種，我就幫你去做【陳皮鴨】?！?

高燃用眼神看了一下周至祥，韓青發現后也沒說話。

反到是周至祥開口道：“師弟，你直接說吧?！?

高燃試探性地說：“魚湯里有小黃花魚、白鯧魚、青條魚、鱖魚，還有.....”說著，他將目光又看了下周至祥。

韓青微微皺眉看了阿祥一眼，阿祥脊背頓時一涼，將頭微微低下，不敢在對視師父的目光。

之后，韓青點破說：“別看了阿祥，剩下的魚他也沒看見。你仔細嘗嘗還有什么魚吧?！?

高燃吞吞吐吐地說：“這...這里面還有鱖魚。”

韓青一皺眉道：“這個說過了。還有呢？”

高燃這下可犯了難。

整鍋魚湯將各種魚的味道融合的太好，現在單一辨別是很考較廚師味覺和嗅覺的能力的。

韓青見他半天不說話，催促道：“快點回答吧。剩下還有四種魚，我再給你三次機會，只要猜對其中兩種就行?！?

周至祥聽了這話，感覺師父明顯是偏心啊，這是擺明的送分題啊，這題的難度系數陡然下降。

高燃又喝了一口湯，閉上眼自己品嘗。

還是剛才的感覺一樣，鮮香十足，難以辨別。

此刻他第一次懷念不同魚身上那些獨有的腥氣。

高燃深吸一口氣，憑著經驗賭一下，說道：“里面還有鯰魚?！?

韓青皺起眉，然后問：“怎么嘗出來的？”

高燃以為自己蒙對了，開始按照經驗說：“鯰魚口感細膩，可里面有淡淡的腥味，有一種獨特的味道....”

韓青沒等他說完，打斷道：“胡說八道?！?

轉頭沖著周至祥說：“阿祥，你說，那股味是什么魚的？”

周至祥回答：“是鯉魚，鯉魚雖然和鯰魚一樣生活在淡水的底層，但兩者的腥味不同，鯉魚吃螺螄等，所以有泥土腥味，而鯰魚喜歡捕食小型魚類，氣味更重可以和帶魚比較，塘鲺就更明顯?！?

回答完，韓青微微點頭：“然后說，高燃，你現在還剩下兩次機會，如果不能答對的話，我也無能為力了。”

高燃面色難看，說道：“師伯，是我學藝不精。”

正在此時，高燃腦海中傳來了熟悉的女聲。

“系統更新完畢?！?

“宿主，可自行查看新功能。”

高燃見碗里的湯也見底了，給韓青說：“師伯，我可以再盛一碗嗎？”

韓青點頭，又提醒：“再去鍋里翻看的話，你就打消這個念頭，因為下面的魚，我只留了魚身，而且多半煮化了?！?

高燃對這話并不在意，他一心只想看系統的新功能，進廚房盛湯也不過是拖延一點兒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