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我手術的時候小羽要陪著我
不管是有緣還是無緣,做為張家余他媽媽的藥這個身份,我好像還真起到了積極的有效的作用。
第二天早上,張家余就打電話給我,說他媽媽同意手術了。
這是我跟張家余相處兩年來,第一次感受到他沉著穩定之外的,高興到失去控制的情緒。
手術的時間安排的很快,張家余媽媽說既然要做,就盡早吧。
“我只有兩個要求,”張家余媽媽在醫生辦公室對我跟張家余還有主治醫生說道:“第一,讓我回家過年;第二,我手術的時候,小羽要陪著我。”
第一點,醫生滿臉微笑的答應了。說不用等到過年,做完手術拆了線就會催著她回家。不得不說,醫生的白大褂讓人心生緊張,可是他們的那種胸有成竹把握十足溫暖親切的笑,確實能夠讓我感覺到心里踏實。
第二點,我也答應了。并且承諾我會一直守在手術室外邊,讓她一出來就能看到我。
隨后我回公司跟唐榮請了兩天假。
當然這次我也跟何諾航請假了,雖然我并沒有必要向他請假,但是鑒于他身為我師傅的自尊,和他脆弱而敏感的小心臟,我還是告訴了他一聲,后邊兩天我不會來。
張家余媽媽的手術排在第三天,張家余的同學在這個醫院里,給他找了能在省內排上第一把刀的主任來親自主刀。
張家余媽媽可能是真的想好了,這兩天的等待時間,倒也不見她特別的緊張。她只是告訴我,那天晚上她一晚沒睡。看著睡在旁邊窄小的陪護床上的兒子,聽到張家余在睡夢中迷迷糊糊的叫了聲媽,那個時候,她又看到了張家余還是小小孩的時候,舉著小手叫著媽媽朝她跑了過來……
手術當然是順利的。
我也履行了承諾,從早上送張家余媽媽到手術室門口,然后到她醒麻藥出來,我都一直站在手術室外。期間護士出來叫家屬簽字的時候,張家余幾乎是聽到廣播里通知的時候,一蹦就從蹲著的地方跳了起來。
護士拿了個透明的密封塑料袋,里邊裝了一塊從張家余媽媽身上切下來的組織,讓張家余送到病理科去。
張家余去接那個袋子的時候,手都是顫抖的。
我怕他承受不住,便接了過來,準備按護士說的位置送過去。
最后還是張家余拿走了,張家余說她媽媽希望我在這里陪著她,如果我走了,怕她媽媽感應到了后會不踏實。
其實他媽媽的全麻根本不可能會感應到任何變化的。
我也是很久以后做了場全麻的手術,甲狀腺切除。那時候才知道,原來全麻就是跟暫時離開了人間一樣。
你前一秒還在和醫生說著話,后一秒你就睡著了過去,再醒過來時,你都不知道睡著之前你說的最后一個字是什么字。我只記得我跟我的主刀醫生說:主任,我就把我交給你了。
其實我是想說,我就把我的命交給你了。但是我怕這樣會給我的醫生帶來心理壓力,再說,人躺在手術臺上的時候,說這話好像挺不吉利的,于是我就換了種說法。
但是我確實是挺放心的,也挺安心。我記得我跟醫生還有護士聊天來著,但是我不記得我跟他們聊的內容了,因為我就在不知不覺,甚至是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我醒來的時候,聽到一個護士的聲音很滿意的對麻醉師說,劑量控制的挺好,病人醒了。
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渡過了人生中真正完全空白的一段時間。
我對時間的感知能力,也是在那一次全麻術后,自然的消失的。
因為我不知道我失去意識的那一段時間,到底是有多長。沒有做夢,沒有感覺,沒有聽覺,沒有痛覺,人就像真的長眠了一般。
張家余媽媽的體驗我無從知道,但是她醒了麻藥后,還在監護室呆了一段時間,才回的病房。可能是年齡的差異吧,張家余媽媽回到病房的時候,整個人都是蒼白的,沉默的,靜靜的躺在病床上,像一個安靜的,不會哭鬧的布偶。
張家余的緊張程度明顯比他媽媽的緊張程度要高。
在他媽媽出來的時候,他幾乎是推著往他媽媽那里撲了過去。
張家余一直說他媽媽醒過來的第一眼,一定是希望看到我,畢竟,她在手術前提的要求里,只有我是她希望我能一守著著她的。
我被張家余推到了他媽媽跟著,我努力的去捕捉他媽媽近乎游離的,虛弱的視線。
可是我捕捉不到。
我始終無法跟他媽媽的視線對上焦。
張家余俯在床的另一邊,強行微笑著叫了一聲媽。
我聽到他叫這一聲媽,心里輕輕的觸動了一下,因為他的聲音是哽咽的。
張家余媽媽把不知道在看向何處的目光收了回來,轉向了張家余。
然后,我看到她在試著給張家余擠出一個笑來。
至此為止,我對張家余媽媽所有的償還,在我的心里,被我打上了一個完整的結。
他媽媽對我的好,是基于她兒子的需要;他媽媽對我的需要,是為了她兒子的需要。
這時候我也終于能夠完全的認同,我媽常常在我耳邊特別冷漠無情說出來的一句話:這個世界上永遠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這也是我為什么一直認為我爸跟我媽之間沒有愛情的原因之一。
因為從小我媽就在灌輸給我一種思想,那就是任何的愛,都不會是無緣無故的,任何的好,都是有目的的。
而這恰巧也是我一直排斥我媽的原因之一,因為她喜歡用一句話來否認所有的一切。
我從來不否認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行為都是有目的的,但是,如果是兩情相悅的感情,特別是年少之時的歡喜,你能說它是有什么目的呢?就像,小時候航哥哥喜歡帶著我玩一樣,他又能有什么目的呢?僅僅只是兩個小孩子的互相喜歡與親近罷了。
而我對我媽的言論,直到在張家余媽媽出了手術室,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她指定要陪著的我,而是她的兒子后,我才徹底的放棄了跟我媽在這一個診斷上的異議。
同時,我也很感激我自己堅持將張家余媽媽對我的好進行償還的認識。
得了人家的好,就是對人家的虧欠。
哪怕人家本身就是帶著目的的。
可是,這個目的也是我一開始就知道的,清楚的知道的。
張家余媽媽從手術室出來,被治療的好像不止是她的病,還有我的心。
我在他們母子視線相對,兩眼淚的那一瞬間,感覺到了一陣久違的輕松。
我終于可以結束這段本不該存在,卻還是存在了兩年的感情了。
趙鈴兒給我打電話來的時候,張家余媽媽已回了病房。
張家余坐在病床前握著他媽媽的手,張家余爸爸坐在病床的另一邊,滿眼憐惜的看著因手術而看上去虛弱不堪的妻子。
只有我是一個真正的外人,坐在床尾的凳子上,木然的看著他們一家三口的溫馨場面發呆。
我出去接了趙鈴兒的電話,走出病房,終于能夠舒出來一口長氣了。
趙鈴兒聽上去特別的緊張:“你不會犯傻吧?”
我愣了一下:“嗯?我怎么了?”
趙鈴兒的聲音好像帶上了哭腔:“我知道你從小就軸,腦子一根筋。可是我跟你說,這次一定要聽我的,如果這次你不聽我的,我就死給你看!”
我越發糊涂了,這是說的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