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渼惠依然住在我這里,還是像一個言語不多的主婦一樣幫我收拾房間,做飯。
當我進屋時見她坐在餐桌前,桌上的碗筷都已擺放好,是在等我回來。
我的狀態很不好,她想必也看得出來,其實我并不想吃東西,一點都不想,只是看她做了,還等了這么久,才勉強坐下。
安渼惠將盛好的飯菜擺在我的面前,說實話以她的廚藝能一頓做出四菜一湯確實是前所未有的,不過我當時腦子里空空的,也沒有多想什么。
我勉強將碗里的飯吃完,放下碗筷后安渼惠道:“告訴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懷孕了。”
看著我有些錯愕的表情,她解釋道:“是我死去男朋友的,差不多有兩個多月了,今天去醫院才知道的。”
聽到這個消息后,我完全不知所措,愣在那好一會,定神后剛要開口問道:
“那……”
安渼惠截斷道:“經過這么大的劫難,他還頑強的活在我的身體里,這可能是上天可憐他,所以我打算生下這個孩子,把他好好養大。”
我點點頭,贊同她的決定,雖然現在我仍然形容不出心里的感受,但這個孩子能存活下來無論如何都算是個奇跡,他應該來到這個世界上,接受愛他的人的寵愛。
“記得之前我求你帶我去的那個地方嗎?”
“記得,當然記得。”
“我想讓你繼續帶我去。”
“那地方比較偏遠,你現在懷孕了不太適合再去了。”
“我向你請求。”
安渼惠不會求人,就連說出來的語氣都不像,可我知道這是她真的在求我。
沒有實現的旅程最終還是要繼續。
五日后,我和安渼惠落地北疆。
我們乘火車再坐客車輾轉周折,經過了很多的地方,艷陽戈壁,雪山湍流,見識了這里的遼闊壯美。
最后終于到了我們的目的地,位于天山腳下的一個村莊。
阿扎提是我在這里唯一認識的人,他的樣子依舊健壯而樸實,對于我們到來表現出難以置信的熱情。
我與這個維族漢子在五年前相識,當時的我還在貿易公司工作。
那是在一次不大不小的綜合博覽會上,記得他當時背著背包手里拎著兩個碩大的蛇皮袋正被兩個保安堵在角落里問話。
原因是他想參加展會但卻沒有展位,當時是夏天,他的汗水已經濕透全身,焦急與無奈讓他的皮膚變成暗紅色。
這一幕恰被我看到,于是同情心泛濫,走過來跟他打招呼,
“哎!朋友,你怎么才來?”
他看看我,又看看兩旁。
“哎!來來,這邊這邊。”我接著招呼道。
他大概確認是我在叫他,于是要往我這邊走,可卻被保安攔住。
“你沒有展位不能進去!”
我上前道:“他是來給我送貨的,讓他進來。”
保安轉頭看我時,我將胸前的參展證在他們眼前晃了晃。
就這樣,我把他帶到了我們公司的展位上。
我問他賣的是什么,他把蛇皮袋打開,里面裝滿了干棗,核桃還有碧根果和無花果。
當時我們公司的展位純粹是為了參展而參展,尋求其他可以合作的貿易商,所以只有公司的簡介和傳單,沒有任何實質的商品,而且我是展位的唯一負責人。
于是我跟他說可以在這里把東西賣掉,可他卻說他不是小商販,他是想在瀛濱找個代理,把家鄉的特產銷售到這里。
我看看他袋子里的東西又看看他,問道:
“能嘗嘗嗎?”
他用大手抓了幾把干果塞到我懷里,用帶著特殊口音的漢語道:
“你吃,好吃的很!”
XJ地區的干果有種與生俱來的優質,而他帶去的這些吃起來還要更好一些。
做貿易的公司,說別的沒有,認識的經銷商能從門口排出去兩條街,我所幸好人做到底,幫他聯系了一家專營地方特色產品的連鎖店,不知是他運氣好還是人家識貨,一吃他帶去的東西就拿了一份合同給他,說他們本地有多少要多少。
記得他離開瀛濱的那天特地跑到我們公司拉著我要請我吃飯,我當天有事所以這頓飯就沒上,我看出來他很遺憾,跟他說有機會去XJ讓他再請我。
其實當時我就是這么一說,但他顯然很當真,把自己的手機號,家里的電話,以及地址都寫下來給我,讓我有時間一定要去,可我一直都沒有去。
之前安渼惠讓我幫她找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我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這里。
來之前通電話時我告訴阿扎提,我帶來個女生在這里住一段時間,他表示想住多久都行。
現在我補充道:
“她懷孕了,可能會麻煩你們。”
“你客氣什么?!你的娃子我當親生的一樣。”
然后他用一種既緊張又嚴肅的表情靠近我,小聲問道:
“是不是人家父母沒同意你就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
我:“啊?不是……”
他沒聽我說完就拍著我的肩膀道:
“哦,我懂我懂,別看我們這里是鄉下,你們城里的事我都明白,男人嘛…你的女子安心住在我這,我家嘛,我老婆,還有兩個女兒,女人多,你的女子和孩子都會給你照顧的好。”
阿扎提現在的干果生意已經做的有些規模了,在當地算是富戶,他家的院子很大,房間也多,雖說是磚瓦的平房,卻也整潔干凈,另外還有一棟極具民族特色的二層小樓,是阿扎提的祖輩留下來的,安渼惠就被安排住在這里。
安頓好了安渼惠后,我向阿扎提辭行,他有些意外,以為我會陪安渼惠一起多住些日子,我解釋說回去還有別的事,然后將我身上帶來的六萬塊錢給他,說是當做安渼惠的住宿費,但阿扎提無論如何不肯收下。
“你把錢拿回去!到朋友家里住下就住下,你這樣是看不起我!”
看他有些激動,我也就沒有再堅持,于是只能把錢給安渼惠,她卻笑道:
“你收起來,我現在用不著,你忘了,我還挺有錢的。”
我當然知道她比我有錢,而且完全不在一個數量級上,可她現在沒工作也沒有積蓄,經濟的主要來源是她在天縱集團的股份分紅,但近來媒體報道及社會上的傳聞,都透露出天縱在經營上已經出了很大的問題,她是否可以如期拿到自己的紅利還是個未知之數。
因此這些錢不留下我是萬萬不放心的,所以只好跟她說如果她不收我就一直留在這不回瀛濱。
我知道她一心想只想躲起來,就像一只受傷的母獸一定要找個沒人能發現的地方獨自舔傷口一樣,即使是我這個朋友她也是想回避的。
在我這樣的“威脅”下,她只得收下這筆錢。
“蘇峻,我這輩子都念你的情。”
這是我臨走時她對我說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