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容臉上的神情十分復雜，目光不住地波動著。

剛剛讓他脫衣服，不是為了別的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而是她覺得他的身體很可能本應該不是現(xiàn)在所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虛弱。

可能聽起來有點亂，簡單點說就是，他的根骨其實挺好的。

······

好吧，不只是挺好的，他的根骨，有很大可能是很好很好的。

怎么形容呢，前無古人后無來者肯定是不至于，但也，稱得上是萬里挑一。

光論根骨的話，師父大概要二十年才能收到這樣一個弟子，還有可能那個人腦袋不太靈光。

所以他的資質很好，好到她都有些意外。

骨知形體，發(fā)諸面相。

本來看他的樣子，腳步虛浮，手無二兩力氣，她就不對他的資質報什么希望了。

這樣的人她見得很多，資質奇差總是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若是他們可以用汗水來彌補天賦上的不足也就罷了，但偏偏還不肯付出努力還是這群人，成天就只會用嘴巴說說。

她原以為周鶴青也是這樣的，但他證明了，他不是。

這么好的天賦，又有決心……要是交給師父，他日的成就一定不下于我…

可現(xiàn)在一切都晚了。

江云容深深的知道年齡和時間對一個劍客來說意味著什么，對這么一個資質絕佳的人又意味著什么。

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了大師兄。

師父在他走后表現(xiàn)的并不意外，好像早就知道，根本就不在意大師兄的離去似的。

師父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

她問：“命是什么？”

師父沒有回答。

命是什么？

大師兄長相英俊瀟灑，身體的資質不差，功夫也很好，腦子又聰明，可以簡簡單單地弄明白她一天都算不清楚的賬本，完全就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這是他的命，可是他不開心。

他自己說了，他們才知道。原來那么長的時間里，那么長那么長的年歲里，他一直都不開心。

在每一個人看來，師父從來沒有偏心過誰，偏袒過誰，特意對誰不好，特意對誰好，從來沒有的。

但最關鍵的是別人想的這些，大師兄他不這么覺得。

所以他走了。

大師兄走后，有人罵他是白眼狼，是忘恩負義的東西，不知廉恥的王八蛋。

起初她也討厭大師兄，討厭他的不明事理，討厭他的顛倒黑白，討厭他說師父寵她，搞得她好像一切成績都是假的。

但她現(xiàn)在忽然就一點兒都不這么認為了。

很神奇，也很突然。

江云容的腦子里出現(xiàn)了周鶴青看著她笑的樣子，他邊笑著邊說：“我運氣太差，命不好，遇見你太晚了。”

其實她一直不愿意承認。

其實他笑起來很好看的，一排大白牙，見牙不見眼，眼睛溫柔地瞇成一條縫，看起來很陽光，很舒服。

他的心里像有一面很大很大的湖泊，負面情緒好像一小點一小點的粉末，倒在他的心里就會輕輕消融了，消融到一點痕跡也看不見。

她似乎從沒有看見過他陰陰郁郁的，不像這個地方的天氣，南風天，梅雨天，濕啊霉啊煩人的不像話。

他就像不管黑天白天都在發(fā)光的一顆小小的星星一樣，心情好的時候就亮一點，不好的時候就暗一點，捉摸不定的時候就忽明忽暗的，可他從不熄滅。

“事情就是這樣的，好像我做什么都沒辦法改變，好像我什么都做不了。”

她想起周鶴青說的這句話來，或許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散發(fā)的亮光都快要看不見了吧。

他其實可以做到的，可以改變的，只是他運氣不好。

只是運氣不好。

江云容心里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沖動來。

她登登登地一氣跑到周鶴青的房間門口，哐當打開門。

他正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剛剛的那兩項要人老命的練習，早就讓他的體力透支過度，現(xiàn)在是一點兒精神都打不起來，感覺沾上枕頭就要睡著。

周鶴青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像一灘爛泥一樣被裹在被子里，就連問江云容“干嘛？”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動了動嘴皮，沒有說話，但看樣子是在問：“怎么了？”

被子里實在太舒服了，枕頭實在太軟了……根本不想動也不想說話啊…

周鶴青瞇著眼睛等了半天，江云容也沒說一句話。

他終于感覺有點不對勁，這妹子來他房間干嘛，有事也不說話？莫非是來嘲笑他的？

費盡力氣撐起半個身子，周鶴青看到眼前這個女孩，表情嚴肅的可怕。

她抿著嘴，站直，十分鄭重地看著他，也不說話。

一個半殘在床上都快要進入睡眠，一個拄著那把青云，腰桿筆直，莊嚴地沉默著。

兩個人誰也不說話，一個是不知道要說什么，一個是還沒決定好要不要說。

過了兩分鐘，江云容好像經過一番掙扎終于下定了決心似的，她一字一頓地開口道：“我決定。”

“今天開始，收你為徒。”

說完就閉上了眼睛，眉頭緊皺，好像這個決定艱難到她緩不過勁兒來似的。

周鶴青著實有些摸不著頭腦，為什么這個妹子的態(tài)度前后反差會這么大？之前叫她一聲師父都不讓，現(xiàn)在就主動收徒了？

盡管搞不明白，但這對他肯定是好事一樁。

不過值得吐槽的是，這個表情怎么這么奇怪？看起來很痛苦？

不管了，周鶴青開開心心地叫了一聲“師父”，語氣不可謂不激昂，然后就得到了一個殺人誅心的回復。

江云容對于這個稱呼似乎不情愿極了，卻又不得不對自己的話負責，于是她深深嘆了口氣之后留下了兩個字：“加練。”

這個可憐的男人還沒聽明白：“什么？”

“加練，再去給我站半小時。”

······

周鶴青捂著腿，對那個漂亮極了的魔鬼還抱有一絲幻想，他問道：“認了師父之后，有什么好處嗎？”

江云容瞥了他一眼，慢條斯理：“有。”

有點小激動啊，到底是什么好處呢？

“可以扎馬步扎到腿廢掉然后被我治好。”

？

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