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因此事,圣上私以為壽王不知悔改。
疑點再度涌上我的心頭。
因為天墨在信中提到,北境天師因慧清一事悲慟不已,決心前往皇陵,為公主守陵三年。
英利真人好手段,如此苦肉計必然贏得圣上的信任,反過來,意味著圣上對壽王,更加看不入眼。
這位英利真人怎么看都像是壽王的催命符啊!他若真對慧清深懷愧疚,應留在宮中助壽王一臂之力啊!
......
信中還有一些機緣巧合之事,結果就是“甫祈成為儲君、壽王出鎮東境”的局面。
我又將這信仔細看了一遍,處理之后,給天墨留言,煩請他時時留意圣上的身體狀況。
說來也巧,自從天墨看到我的留言后,我在他與阿桃兩人處分別得到了一些宮里的消息。
圣上近來舊疾頻發,有時甚至昏睡很久。
如今,太子殿下已在主持國政了。
太子殿下,這個稱呼對我來說是有些陌生的。若我活到那個時候,要如君臣之禮相見嗎?
他是明君,我是罪臣?
阿桃還告訴我兩件事。
其一,朱尚局被甫祈收入殿中充作女侍。
從一局女官到東宮女侍,朱氏的心思,如果我們再看不出來就是傻。那么,甫祈是何意?喜愛年輕貌美的朱氏又或是她那制香的高超技藝?
我自嘲自己是個廢人,何必關心這些。
其二,東海的鮫族異動明顯。
怎么個明顯法,都是宮里坊間傳來傳去。我在圈禁之地,看不到東境局勢。但我在那里長大,深知我父兄鎮守時,兩族和平得來不易。
難道是因為圣上年邁、太子根基不穩、壽王離心出鎮東境,讓海國誤以為大夏有了可趁之機?
夜深之時,我反復思量。
恐不久將有大變。
變局一旦開始,很多人事都不會是我能預判得了的。
我需要在此之前,聯絡到壽王,問清他手里舊案的線索。
次日,我暗示天墨,秘密前往東海,探察局勢。以白家軍舊部的身份作為遮掩,嘗試聯系壽王,看他反應。
天墨帶領手下離開了。他想在我身邊安排昔日的數名暗衛保護我,我說可以,但是無論如何沒有我的暗示,不要輕易現身。
還記得我的外人都以為我吊著一口氣,打算待甫祈登基之后對他死纏爛打,畢竟曾經是發妻。可實際上這三年我經歷了多少殘忍,沒有人知道。
我想查清真相,為白家!
一月余過去了,我本以為我等到的將是天墨。
風雨夜歸人。斗笠之下,竟是那曾經我無比熟悉的俊朗容顏。
“阿祈......”
“玉兒,我來看看你。”甫祈說這話時,語氣很輕,但有疲憊的感覺。
我看著他的臉龐,不知怎的,就熱淚盈眶了。
他雖未休我,我自知我們如今的身份云泥之別。
我以為一切都變淡了,那些以為、那些刻意遺忘、那些自我麻痹......在這瞬間被激活。
“我......可以、抱抱你嗎?”
甫祈聞言,凝視著我,替我抹掉了眼淚。然后伸手將我攬住
“玉兒,讓你受苦太久了。如今我已然監國一段時間了,一些事情可以自己來做了。”
我在他懷里感受他的心跳,將將擦掉的眼淚又止不住地落。
我一直哭一直哭。
三年來所有暗夜里的哭泣,無一不是我一人獨自承受。
難以置信、悲慟、恐懼、絕望、無助、自戕、折磨、煎熬......到重新活了下來。
甫祈從西域回來之后在天牢里的數次探視,我們都是隔著獄門的。
我不是沒有想過,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那般抓住他。
然而一次次,我意識到,從白家獲罪以來,我與他就是兩相隔了。
被誣為“罪”也是罪。獲罪之女怎能牽連他?
再后來,我想,這世間大抵是沒有什么青天大老爺的。
假如青天大老爺在,何苦讓我蒙受不白之冤,讓無辜女子背罪受押?
到蟄伏至今,我要的,是活著看到白家平冤,戕害父親的真兇伏法。
我若不扛住,何來光明復?
“玉兒......”甫祈撫著我的頭,安慰道:“我會竭盡全力,你要相信我。”
我的眼淚濡濕了他胸懷的衣襟。
我甚至不知道要怎樣跟他講。不知道該怎樣稱呼他。
我無聲的流淚轉變成嗚咽。
他將我又抱緊了些,嘆息道:“不要怕,我是你的夫君,你永遠的依靠。”
那一瞬我聽傻了。
阿祈說了什么?
他說,他是我的夫君,我永遠的依靠。
呆怔了一會兒,我從他懷里鉆出來,眨巴著沾著晶瑩淚痕的睫毛,像個孩子似的問道:“阿祈,你、你還愿意......我?”
“傻玉兒,還記得我對你的承諾嗎?我甫祈一生,只你一妻。”
惟爾一妻。
他說的,我自然記得的。
“惟爾一妻”,如此良諾,我又怎可能會忘卻。
我破涕為笑,發自內心的欣喜久違了。
甫祈牽著我的手,與我同坐軟榻之上。
我二人促膝長談甚久。
他在臨走前對我交待道:“父皇近來身體抱恙,壽王在東境有所動作。”
我思忖片刻,認為甫祈所言的“抱恙”大約是快不行了,否則壽王有前車之鑒在先、又怎會輕易異動?
“玉兒,我知你心意。我會擇機著手為岳父的冤案平反。只是這件事,你萬不可再把自己搭進去。”
“阿祈的意思是?”我有些不解。
“你自小在東境長大,熱愛和平,向往安寧。但而今局勢,東境不見得如你所愿。”甫祈頓了頓聲,繼續說:“我也知道,白家在東境還有舊人在......你若真為他們好,千萬穩住他們,切不可讓他們被壽王鼓動或利用。”
我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扎完之后還揪著疼。
我這才反應過來,他是要我穩住舊部。
“阿祈,我一個人被圈禁甚久,舊部究竟什么情況,我確實是難以打探。”
甫祈的眼神有片刻的幽暗,隨后墜入深邃的神情。
“玉兒,我接到線報,壽王在與白家昔日的護衛接觸。”
“阿祈,或許他們只想為我父親報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