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村的老乞丐是個跛足,平日里穿著衣衫襤褸的補丁衫,拄著樹根樣式的破棍東晃西逛,勉強混著一口百家飯吃。別人若笑他罵他,他也只是將頭作撥浪鼓態,瘋癲似的發笑而走。
這日,艷陽高照。老乞丐像往日一樣游蕩到了姑蘇城外的大莊院附近,摸著一棵楊樹倒了下來,瞇著眼睛似睡非睡喃喃囈語道:金戈鐵馬不如讓,千里尋仇福兮禍。四方英雄今又聚,多為俗事寡為義。
此時,姑蘇拜劍山莊的英雄閣內,四方英雄、八方豪杰早已匯聚一堂,一片高朋滿座,花團錦簇之象。眾人皆知拜劍山莊莊主于多日前誅殺了北幽宇文鍔,紛紛前來赴宴慶賀。
眾人大肆高談闊論,推杯換盞。沒有人注意到閣殿之上,一雙神色凝重的眼睛正目不轉睛的盯著大門處,像是在等待著什么重要人物的出現。
“聽說了嗎?前些日子北幽重兵圍困揚州,與揚州守備軍連戰三天三夜。事態緊急,揚州援軍遲遲未到,城內物資捉襟見肘,眼看就要撐不住了。結果這慕容莊主竟然一人一劍于萬軍之中直取了那北幽兵馬大元帥宇文鍔的狗頭,殺的北幽兵是軍心渙散,陣腳大亂,這才解了揚州之圍。”
“不對,我可聽說他們是兩個人一刀一劍沖的陣,那個拿刀的是慕容讓的死侍,聽說慕容讓以前救過他的命。”
“你們都從哪道聽途說的亂七八糟的傳聞。我告訴你們,那日揚州之圍,慕容莊主走時明明是三人兩馬,我的消息絕對可靠。”
一個頭扎混元,身穿冠袍的全真道士在一旁冷笑道:“諸位,慕容讓何許人也?當年名家流士成群結隊到這拜劍山莊求劍求術皆吃了閉門羹,如今他怎么就突然為了大義,千里迢迢去誅殺北幽領主?只怕這里面沒那么簡單。”
一個圓臉禿頭,粗眉橫眼的大和尚坐在席間既不喝酒也不動筷,看著那全真道士說道:“純陽子,你這么說怕也只是空穴來風,有何依據?”
純陽子道:“了凡大和尚,今日宴會絕對不簡單,一會看看便知分曉。”
……
眾人人云亦云,忽聽閣外有人高喊:“南王駕到,閑雜人等,速速閃開!”慕容讓在閣殿之上猛然起身,臉上欣喜之情表露無遺。
“南王怎么會來拜劍山莊?”
“誰說不是呢?”
“奇怪。”
純陽子對了凡大和尚道:“怎么樣?被我言中了,果然不簡單。”
了凡大和尚道:“這南王蕭連城平日深入簡出,少問世事,這種武林聚會他來干嘛?”
純陽子道:“南王莫不是來慶賀慕容讓解了揚州之圍?”
了凡大和尚回道:“這可不像南王作風。”
……
眾人議論紛紛,莊成坐在席中聽的真切,他也覺得事有蹊蹺。但一時半會也道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只能一個勁灌悶酒。
這邊,南王蕭連城帶著百十來號親兵,大搖大擺地向閣殿之上走來。
慕容讓抱拳,上前道:“南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失敬失敬。”
莊成一眼望去,只見南王蕭連城寶冠玉帶,蟒袍加身,氣勢與慕容讓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蕭連城開門見山道:“慕容莊主客氣了,我為何事而來你是知道的……”
慕容讓叫人給蕭連城看座倒酒,二人坐于席間交談起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慕容讓突然走到閣殿中央,面對眾人道:“各位英雄好漢、豪杰俠士,大家都已知道我手刃了北幽宇文鍔。不過,我慕容讓明人不做暗事,今日設宴主要是請大家做個見證——我殺宇文鍔乃是為救素清派掌門人李素秋。”
“李素秋?”
“啊,什么?”
“什么?李素秋!”
“怎么回事?”
……
英雄閣中頓時炸開了鍋,一時間眾說紛紜。
蕭連城面色通紅,急忙對慕容讓低聲喊道:“慕容讓,你話留三分!”蕭連城明白自己赴宴是假,求財是真,所以不想節外生枝,哪知慕容讓竟把私下之事放到了臺面上。
“這素清派掌門李素秋和慕容讓什么關系?”
“你們都不知道吧,這李素秋和慕容讓是相好。早年間要不是素清派老掌門紅貞阻攔,她倆早就成婚了。如今紅貞過世,這李素秋剛當上新掌門就患上了一種類似失心瘋的奇病,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吶!”
“是什么病?說來聽聽。”
“是啊,是啊。”
“唉,李素秋的這種奇病只要發作,六親不認亂砍亂殺,直待氣力耗盡時便昏厥不醒,少則一兩日,多則四五日,著實嚇人吶!”
“天吶。”
“還有這事?”
“難道就無人能醫?”
“嗨,天下的名醫都請了個遍,不是治不好就是被李素秋發病給一劍砍了,至此算是無人能醫咯!”
……
眾人七嘴八舌間,忽見門外進來一位白衣飄飄,眉目清秀的男子。這男子看面貌不過而立,身板卻是偉岸挺拔,走起路來踏地無聲,步伐均勻,看樣子絕對是個練家子。
“是他!”
“他又是誰?”
“你們連他都不認識?”
“是白鳴空。”
“你算說對了,他就是北州大內高手白鳴空!”
“嚯,今天可熱鬧了。”
“白鳴空怎么也到姑蘇來了?”
“嗨,北州被占,中州被破,連皇帝老兒至今都生死不明,他一個吃皇糧的斷了糧,到這里來也沒什么可大驚小怪的。”
“你們懂什么?這白鳴空大有來歷。傳聞北幽兵馬南下之前,皇帝就秘派親信將國庫無數金銀分藏于天下九處,又命畫師吉仁連夜趕繪九鹿圖交給親護白鳴空保存,只是不知傳聞是真是假。”
“照你這么說,白鳴空拿著這九鹿圖就能坐擁天下財富?”
“要是我,就直接去抓畫師吉仁不是更加方便?畢竟這畫是出自他手。”
“你們說的都是真的嗎?”
“可惜,畫師吉仁已于北州城破之際被殺。”
“這么說,眼前這位就是財神爺呀!”
……
只見白鳴空大步流星走上閣殿,對著慕容讓抱拳道:“慕容莊主,好久不見。”
慕容讓叫人給白鳴空看座,說道:“白護衛,這亂世紛紛擾擾,你我又各有所求。今日就當著眾英雄的面,南王、你、我將事情了了。”
白鳴空笑道:“有何不可?”
一旁的蕭連城卻面露難色,起身對他倆低聲道:“你們當真這樣公之于眾?”
慕容讓道:“我行事一向光明磊落,非此不可。”
蕭連城用力一拍身旁的酒案,震的案上酒盅菜盤散落一地,嘆道:“為了九鹿圖,也罷!”
眾人聽的真切,驚為天人。
“原來南王是為九鹿圖而來的。”
“這么說,傳聞都是真的,白鳴空真有九鹿圖!”
“沒那么簡單,就算白鳴空真有九鹿圖,他憑什么要獻出?”
……
慕容讓、蕭連城、白鳴空三人來到閣殿之上的白玉臺旁。慕容讓將一個人頭包袱遞與白鳴空,說道:“若不是為救心上之人,這九鹿圖是斷斷不可取的。”
白鳴空一手接過人頭包袱,一手從懷中掏出一幅黃金卷軸放于臺上,對慕容讓道:“自汀蘭被北幽軍殺害的那日起,我這一生便只剩下復仇了。我曾在汀蘭墳前發誓,定要以北幽宇文鍔的人頭來祭奠她,沒想到慕容莊主人快劍快先我一步。好了,人頭我已取了,九鹿圖拿去!”
眾人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白鳴空是傻了嗎?”
“八成是。”
“嗨,你沒聽他說要用宇文鍔人頭去祭奠什么汀蘭的嗎?”
“我說,慕容讓和白鳴空這二位是怎么啦?都成癡情種啦?”
“他倆到底不是一般人吶。”
……
慕容讓捧起黃金卷軸,轉身遞與蕭連城道:“南王,這九鹿圖現在就在你面前,你的天靈金甘呢?還請不要食言。”
英雄閣內的眾人更加皆瞠目結舌,眾人皆知天靈金甘一直以來就是南王蕭連城的傳家之寶,傳聞有消除百病、返老還童的奇效,可誰都沒有真正見過,一時間無不伸長脖子向蕭連城望去。
純陽子于臺下愣睜著怪眼,向眾人道:“我全知道了,慕容讓想用南王手中的天靈金甘救李素秋,只好以宇文鍔的人頭為代價換取白鳴空手中的九鹿圖。”
了凡大和尚搖頭嘆道:“兜兜轉轉,世事難料。”
蕭連城盯著慕容讓手中的黃金卷軸,緩緩從寬口袖袍中掏出一個碧玉寶函遞給慕容讓,隨即一把將黃金卷軸緊緊握在手中道:“痛快,慕容莊主果然一言九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