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子笑著拉著顧柔辰去尋竇蕙，走了不遠來到竇蕙園子的花園。一進園子拱門，一座青石拱橋顯露出來。

竇蕙一身紅衣站在橋上，背對著顧柔辰。斜垂的墮云髻上一朵活鉤金芍藥復繁的花瓣在風中晃動著，這樣大紅大金的俗色偏生讓她穿的美艷不可言。橋下河水流動，四周的柳樹枝條擺動，將細細碎碎的陰影撒在竇蕙修長的脖頸上。夏日花園中寧靜的時光仿佛停滯在竇蕙身上。

嵐子看到竇蕙低著頭慢慢退出去，顧柔辰看了眼離開的嵐子，笑著走上橋，輕聲喚：“蕙姐姐。”

竇蕙慢慢轉過臉，雙眉間一朵牡丹花鈿顏色意外的清淡。鬢角間的一縷長發落在唇邊，襯得唇艷如夏花。她一雙眉毛原蹙著，在看到顧柔辰后漸漸舒展開來。僅一個神情的轉換便讓顧柔辰呆了當地，她許久才結巴地說出一句：“你這樣的美人，真是讓人嫉妒都嫉妒不起來。”

竇蕙眼中那愁怨的一點霧氣如曬到陽光般，化為水汽散去，露出滿面的溫柔來。

顧柔辰一只手捂了臉，另外一只手阻止著竇蕙的靠近：“誒！蕙姐姐，你別過來！我暈美人！”

竇蕙輕笑一聲，用帕子捂了唇，站在橋上安靜的看著顧柔辰。

顧柔辰捂著腦袋，緩了好半天才睜開眼睛對竇蕙說：“你這樣的美人，也就武王可以消受的起了。”

說起武王，竇蕙臉上的一抹笑意又盡數消失了。

顧柔辰試探著說：“蕙姐姐為什么不喜歡武王？你們不是老早便相識嗎？”

竇蕙閉口不言，整個人靠在石橋的柱子上，一雙眉眼斂著，只是盯著自己的繡鞋看。

顧柔辰湊近了竇蕙，用胳膊肘輕輕磕了她一下：“說說嘛！”

竇蕙看向顧柔辰，神情嚴肅：“三年前的‘安陽政變’你還記得嗎？”

五年前，七國進入失道。七國一旦進入失道不論仙人、法師、異人，能力紛紛減退，群仙退回問仙島，天道對七國華民的束縛消失。七國妖物與瘴氣消失，從前危險的境外開始變得生機勃勃。在這樣的情況下，各國稍有作為的君主便與他國交戰，爭奪境外資源。

在此期間正值慜王在位，三年前秦國大將率符白率軍攻入大夏，慜王大軍節節敗退，驚慌失措下慜王要遷都南下輦州。亡國關頭，竇宰尹聯合衷州諸族擁立文王之子列宇為王，發動政變奪取安陽都，史稱：‘安陽政變。’

顧柔辰聽到竇蕙問她‘安陽政變’疑惑的回答：“記得啊，聽說當時安陽都守軍負隅頑抗拒開城門，當時是武王陣前一箭射下守城大將，奪取安陽都……只是可惜，當時我爹正在朝州任地方官，無緣一見武王英姿。”

竇蕙問顧柔辰：“你可知道那守城大將是誰？”

顧柔辰搖頭：“不曾知曉。”

“那是武王同母胞弟！”當時，大夏危險，慜王派了武王胞弟列云守護城門戍衛京畿，誰都沒有想到，秦國人還沒有打過來反倒是文王之子反了。

沒人料到武王會突然政變，“武王攻到城下張了強弓，一劍射穿他親弟弟的咽喉……囡囡，列云那時……才十七……”

“列云那傻孩子也是……城門開便開了……倔什么倔……”這樣的話竇蕙憋在心中三年，如今一朝吐出，整個人便像垮掉失去了所有精神氣，眼角的淚珠子怎么也擦不干凈。

顧柔辰怎么也不清楚，當年‘安陽政變’前夕，還有這樣的秘聞。

手刃血親，這樣的狠厲的確引人膽寒。

顧柔辰看著竇蕙，安陽都所有官家女公子中，竇蕙艷絕京都，為人大度溫柔，各家女公子們說起竇蕙從沒有一句不好，只是贊嘆只有竇宰尹家養的出這么嬌艷名貴的‘花’，顧柔辰同竇蕙身為好友都沒想到，竇蕙心里藏了這么多心事。

一時間，兩人無言，柳條在午后的陽光中隨風搖擺，這樣寧靜溫馨的時光并沒有讓石橋上的兩人覺得輕松。

“少年時我便知道，總有一天我會嫁給他。列云死后，我再見他只覺得害怕……”

“囡囡，我不是惜命不懂為竇家犧牲，只是列云死后武王即位，我便清楚，竇家……”竇蕙話沒有說完，一個輕柔的聲音打園子外面傳出來。竇蕙閉上嘴，趕緊擦擦眼角的淚水。

張夫人披著披帛走進園子來，手里拎著籃子，看著竇蕙笑著說：“咱們官邸，獨蕙女公子這里的木槿開的最好，我來摘些回去為你父親作粥。”

大夏婚配講究一夫一妻，奈何凡人有貪欲，不論男女都想攬盡天下美色，身處高位者、身有余財者便暗中多了很多選擇。

張夫人便是竇山的另一個選擇。

張夫人看見顧柔辰明顯很高興：“囡囡也在。”

顧柔辰笑嘻嘻的彎腰給張夫人行禮。

張夫人走近了兩步，扶起顧柔辰，喜愛的從她臉上摸摸。

竇蕙一旁溫柔的笑著說：“這么多年了，夫人能得父親寵愛依舊果然是有道理的。”

張夫人看向竇蕙，狹長溫柔的眼角在竇蕙眼角的濕潤處微勾，然后用帕子捂了臉笑著半真半假的說：“女公子，這世上，女人的孤獨多的是排解的法子，可是男人的孤獨……卻只有女人可以排解，尤其是位高權重的男人。我只是善于傾聽且比其他人多幾分真心罷了。”張夫人這話說的分外有內容，仿佛百年來夫妻相處的道理全在這一句話中。

竇蕙一怔，用了一陣子才明白張夫人這話的意思，怕是張夫人看出她的愁容，當她是在為嫁人后夫妻如何相處恐懼，故而說了這話，暗中教導她，也是有心。

竇蕙斂了神情，盈盈向張夫人一拜，情真意切的感謝：“多謝夫人。”

這世上，女子勢弱，縱然是今后貴為王后也少不得對王雌伏，有心者難免不服。

“同樣是人，憑什么要我們女子討他們男子歡心？”一陣安靜中，顧柔辰不滿略帶撒嬌的聲音拐著彎兒的在園子里響起。

張夫人和竇蕙相視一笑，竇蕙說：“夫妻重在彼此尊重包容，你若是尋到一個肯包容尊重你的也是幸事。”

張夫人看著竇蕙，神情有些嚴肅的說：“蕙女公子，莫要嫌我多嘴，沒有一個男人是一出生便十全十美的，男人是要調教的，你將他教成什么樣子，他便是什么樣子。”

竇蕙紅了臉，扭開了臉，她母親陳氏為人跋扈強硬，只會教導她要“拿”住男人，從未給她將這些，而宰尹府的女師們更不會同她說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