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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張辟強

  • 水之竭
  • 貓米C
  • 2176字
  • 2022-01-31 08:07:30

踏進府門后,安心感同時帶來了極度的疲憊。義父很少接受朝廷的獎賞,甚至連在都的府邸也沒有。我和兄長在長安時,除了不得已時留在宮中,一般都是住在曲逆侯府。陳丞相雖素來看不慣兄長的胡作非為,卻沒有對我們長期滯留在他家中表露出過絲毫不滿。我回來時,正見他鋪了一張席子坐在院落中,身上裹了件厚重的貂皮裘衣,一動不動地像是要融進周圍的景色里。

我走上前去,見他面前放了一壺酒,兩個酒爵。我想也沒想,就坐到了他對面。

他閉著眼,似是還沒發覺我的到來。我注意到他額頭和眼角的皺紋,才恍然驚覺,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總是憑借過人智慧將對手玩弄于股掌之間的人,也老了。

我持起其中一個酒爵,為自己滿上酒。剛剛送到嘴邊,就聽那石像一般的人終于開口道了句:“小輩無禮。”

我故作訝異道:“怎么?莫非陳丞相的酒不是為我準備的?”

隨著他一聲輕嘆,我眼前一花,再定睛看去,才見是一片楓樹葉從頭頂飄落而下,正蓋在我手中的酒爵上。耳邊老人的低語飄忽不定,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這種淡酒,喝起來一點味道也沒有,除了那妖,又有誰會喜歡?他速來不喜烈酒,害我總是不得已要為他單備上一壺。想不到過了這許久,才有了再次開封的機會。”

我猝然一驚,抬頭望向他,隱約中感到他的身影也遙遠了起來:“陳丞相是在等義父?”

那半塊破碎的玄武令牌還留在我懷里。義父已經……已經……我沒辦法告訴他。

此時的他,已不見多年前常掛在嘴角的邪魅,只留帶了些許惆悵的淺笑,一雙日漸灰暗的眼睛卻在閃著光。

“我昨晚,夢到就在這里,周圍就是這副景色,我與他共飲。這讓我有種預感,他該是快要回來了。”

今上二年,右丞相曲逆侯陳平崩于府。

三年,陳買護送陳平靈柩歸鄉,之后再未回來。四年,曲逆侯位由其子陳恢繼任。陳恢出生后不久便被送至封地,我沒見過他幾次。只聽陳丞相說過,那孩子的冒失和他祖母極其相像。

五年,因協助討伐諸呂有功,以女子之身任為郡守的碎玉被派往河內,二十年間未踏入關中一步。碎玉走后不久,兄長與故楚一黨再次起了爭執,失手殺害了一名靈常的親信,終于失去了留侯之位。經此一事,兄長亦很少入關,偶爾回來,也只為與我匆匆見上一面。他要去往何處,從沒告訴過我,我也從沒問過他。

其后二十余年,劉恒在位期間,除匈奴人偶爾騷擾邊境外,中原無大亂。百姓得到了他們期盼已久的太平盛世,重新燃起對未來的希望。

可是,還有人沒因為這歷經無數艱辛得來的圓滿結局而滿足。

兄長還在追尋義父的足跡。為找尋線索他早已將畢生錢財散盡,有時從很遠的地方回來,落魄得像個乞丐,連我都不敢認他。但他仍然不肯停下腳步。他不接受,不甘心就這樣接受所有人都默認的事實。即使我將失去效力的玄武令牌,和朝廷的人在恒山絕壁上找到的白衣布片擲到他面前,他也依舊視而不見一意孤行。

其實我又何嘗放下了?即使在內心告訴過自己千萬遍,卻無論如何也沒法相信那妖真的已經不在了。

離開朝廷之后,我結廬于岐山腳下。每日飲山泉水,摘林中瓜果作為食物,除兄長和少數幾個故友偶爾會來看我,我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澄澈的天空讓我心安,也引得我落寞。只有那透過山頂云霧,在夜晚時隱時現的朱雀光芒,能提醒我過去發生的一切。

這一切,是否會如劉恒和那位陌生的夢中老友所料,最終被人們全然忘卻呢?

鳥雀鳴于山中時,樹葉會跟著顫抖,將露水滴落在根須間的花瓣上,整個山谷都會回轉著那時而高亢時而低微的鳴唱聲。我靠坐在樹枝上,傾聽鳥兒唱的曲,呼吸充滿草籽味道的空氣,就感覺自己也融進土地里,融進樹干的經脈中,融匯于廣大山水之間。又或者,世間萬物本為一體,是凡人貪欲過甚,妄圖超脫于自然,追求從未有過之物,反倒失卻了自己本身。

但即使如此,誰又能真正舍棄那些明知不會被滿足的奢望呢?

朝陽轉西,橙黃的光影撒得一地斑駁。我從樹上躍下,踏著落葉向自己居住的簡陋茅屋走去。推開門,卻見屋內有一身著朝服之人正席地而坐,看他百無聊賴的樣子,該是已坐了很久。

我只是微微一頓,就照常走了進來。“兄長不在。”我對他道。

他的眼瞼微微下垂,但也僅此而已。這人似乎生來就沒有過多情緒,也沒有過多在意的事,無論是昔年作為盜匪的他,還是如今身為朝廷官員的他。這一點,到是讓我有些羨慕。“他上次回來是什么時候?”他問我道。

“許是一年,許是兩年。我記不得了。”我為他倒了一碗桑葉泡的茶,他應該是不太喜歡,眉頭一皺,卻仍是接了過去。

“所以,我自然不是來找他的。”

懶懶地向席上一躺,我閉上眼搖了搖頭:“絲,我是不會入朝為官的。”

袁盎抿了一口茶,旋即放下了。這平淡而苦澀的飲品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但若是喝得久了,不知為何卻容易沉迷于其中。“我也不是為勸說你而來。”將口中的茶勉強咽下,他回答道。

這倒是讓我有些好奇了,能讓他一君王近侍特意來荒郊野外尋我這化外之人,不是君王之名,也不是故友情分,還能是什么?

就見他轉向一側,去取他隨身攜帶的木匣。我坐起身來,瞇眼看他小心翼翼地打開木匣,將其中包裹著泥土的絹布呈放到我面前。

“有人讓我送一樣東西,來它本該來的地方。”

片刻后,我睜大雙眼,驚愕得不能發聲。而后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跌倒在草席之上,似哭非笑地嗚咽起來。袁盎沒有被我瘋癲的樣子嚇到,只是一如既往地默然坐在原地,神色間無喜無怒。

一切的終結,亦如一切的初始。穿堂而過的風中夾雜著幼苗破土而出的聲音,仿佛有人在喚我的名,辟疆。

桃花香氣隨著這一聲若有若無的低喃,彌漫滿屋。

【全書完】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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