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每次進出都忐忑,但麥冬也漸漸明白了海白葳的意思。不可知物境對每個人的影響雖誰也無法預知卻相對穩定,福禍兩依,全賴冥冥。
初時,筱易暖還納悶麥冬一包又一大包的扛著從超市買來的食物回到房間,是嫌自己租金交的晚大吃獨食,又或者超前貓冬備著過年,只是這食量還是讓她一忍再忍、終忍不住的敲開了麥冬房門,八卦著關心他碰到啥心事。
麥冬只能唯諾著謝著好意,拙劣應付著她的好奇心解釋著不知所蹤的食物。
直到后來,他在滯時之境南方的森林里發現這里有吃有喝,只是要自己動手才能豐衣足食。
蔬果糧種都是現成的鳥兒銜來,樹上落下。昨天方種,今時開花,明日便抬手可摘的在林中小溪清洗果腹了。
神奇之處是麥冬吃了這似有靈性的蔬果五谷,他明顯感覺自身的精力要比之前旺盛許多,從林子一路至倒瀑也不似初到此處時五公里愣是跑出半程馬拉松的感覺。
而在倒瀑,顧名思義這里水流倒行。麥冬便每日登上瀑頂逆行而下,確是如同抵著千鈞阻力。他本想以此來磨練氣力,不承想無意間使自身吐納周轉,御氣行靈更為綿厚自如,似流云生息,納百川又成江海。
期間白駱還探班似的游玩過一回,見麥冬現在的修習點點頭又搖搖頭。被她弄糊涂了,麥冬就厚著臉皮問什么意思。
“地方是真稀罕呢,可是讓你才了解十之一二。人家海姑娘的好意提醒你確定都明白了?”白駱從樹上摘個蘋果聞了聞,佯裝質問道。
其實麥冬這些天心里時不時蹦出且在意的都是滯時之境里那些不可知的“副作用”,對海白葳特意說過的三個地方還真沒仔細勘探,只有寒湖一處還未涉足,因為單單這兩個地方就已讓他受益匪淺。
“反正這些日子體力好了不知多少,行氣運術也較以往暢達敏健。只是,總覺得還有些說不出的,怎么說呢?”
“少點什么。”白駱接道。
“對對對,就是這意思。”麥冬恍然。
“為什么沒去那湖看看?”白駱又道。
麥冬想了想,他其實是打算去的,只因那湖如其名,幽然寒徹,只剛走到附近半里便能感到陣陣寒意,再略靠近更是徹骨幽寒不散,尋常人早就望而卻步了。
“林子玩了,瀑布游了,一起去那湖看看吧。”說著,白駱望望天光,趁著微風一路向西。麥冬好奇,但也略感到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寒湖離林子更遠,足走了小半日的樣子兩人才到。果不其然,走進半里之內麥冬已然有些受不住這隱然不絕的寒氣。
但見白駱仍若無其事的向前走,還招呼了聲麥洛跟上。行至湖畔,四下花草稀疏,只有些灰白植物潦潦生長。
“你是想看什么?不會僅僅是來玩的吧,這里也沒個船的。”麥冬瑟縮著牙根擠出這兩句。
白駱瞪他一眼,誰要和你游湖了。她也不惱他,畢竟麥冬是凡人,比不得自己周身自來的仙氣護體。俯身一番探查,她采了棵水邊白草。
“這就是你感到‘缺失’的原因。”
說著白駱給麥冬晃了晃手中的小草,接著道:“如果說南邊的林子能為你遮風擋雨,養精蓄銳。東邊的倒瀑你可用來鍛煉意志,行絡煉氣。那不出意外,這寒湖能幫你淬煉內外,培固神元。”
這么冷靠近都難,淬煉倒是沒錯,只是會被凍得神魂顛倒吧,麥冬心里猶疑的打著哆嗦。看到他有點不爭氣的樣子,白駱只大嘆了口氣。
“仔細看看這草的樣子。”
葉子和身莖確是灰白,但根須竟是奪目明麗的赤紅。
“所以,這寒湖下或者是另一番樣子。說不準有個什么‘熱湖’的。”白駱笑道。
麥冬大概明白了其中玄妙,但轉念一想自己又如何去探得。道門法術是不少,可好像還沒個什么避水咒或避水珠的寶貝能幫自己。
“若是能借外力去得,又如何磨練你的心神呢?”白駱直白道。
“可.....”
“沒什么可是的,若要修習有得對凡人來說就是修煉精、氣、神,如今你只缺這‘神’的修行加持。而這寒湖的玄機必對你有輔益,也必得你親自下去一探分明。”
白駱此時的一番話才徹底點醒麥冬,他滿腦子搜羅良久才從懷中摸出一道紅符。念咒起法,紅符化衣,把自個兒身體包的嚴實也越發炎熱。
看了一眼白駱,使個潛息術的麥冬紅魚一樣的一個猛子扎進了湖中。
“仙女就是仙女”,這是麥冬之后的幾年里對白駱最崇敬的心里話,當然這是按滯時之境的時間來算得,對于現實加起來不過幾天。
寒湖下果然是另一番天地,不過白駱嘴里“熱湖”的玩笑話還是保守了些,說它是“火湖”也不為過。
這一寒一烈,正似凡人修行的水火不容又水火相濟。于道術大有助益,于麥氏所修家傳術法也是錦上添花,甚至畫龍點睛之功。許多從前的瓶頸門檻,在滯時境的這些時日,麥冬都一一攻克了。
初時免不了如重塑筋骨般的滌蕩一層身心,但假以時日慣成自然,麥冬不說深得玄妙卻也能怡然自處,潛心修悟。
只九年光景,仗著這三處奇地,他便將道門內丹修為從筑基突破至結炁,照此下去,恐怕凝圣也指日可待。
而家傳伏魔術法,其實麥冬自己也說不好已經到了哪步境地,只聽爺爺麥地提過一次正道有伏魔士一說,卻再不曉得更多。
且麥地囑咐草根交給自己的兩本書,他也因修煉得當而取法勘悟許多,在御物和封禁術法上日益精進。
泉丘的冬天總也和節氣不太相符,大雪前的一個星期整個城市就飄起了絨絮飛雪,時大時小的綿延未停。
好在滯時境里除了四時不定卻也有風晴雨雪,不然麥冬進出往來還真難適應。
雖是陰霾落雪,麥冬白日里還是和老梁換著班開出租,只是生意清閑一目了然,偶爾有個打車的還被車技好的同行先嗆行了去。
雪還沒停的意思,看了眼打表器他才發現又近黃昏。最近這個時間他多半在自家周圍尋活計。順著西大馬路一直往北,到了路尾轉而西行便是回家的梧桐大道。
說是梧桐,其實兩旁種的十有八棵是懸鈴木。道也不寬,頂多是個大尺寸的雙車道。雪已漫過路牙,只在中間兩道淺露出下午清雪車作業過的痕跡。
麥冬放慢了車速,果然在前面的一幢寫字樓下看見了等車人,但今天不似往日的三三兩兩,只一個身影。
照例招手上了車,麥冬問他去哪。那人頓了頓道:“礦廬老街。”
“哦,好。”麥冬應著但心下一咯噔,這是自己家的小區街道,平時不是城南就是再往西的郊區,今天這趟可算是起步就停了,有點虧。
從后視鏡里看去這個兜帽男子從未見過,以前常見的一男兩女倒是有印象,最近也常有一兩個新人從寫字樓搭車,這么近的還是第一次。
“師傅開了多久了,不像老手。”
沒想到他先開了口,麥冬應道也反問著:“確實沒多久。看您也是新人剛入職吧?眼生。”
后座的人冷哼了聲,緩緩摘下兜帽。
“一回生,二回熟。或者,我們可以回個地方好好聊聊。”
麥冬以為開車沒聽清,順口問了句:“什么?去哪?”
“觀道觀。”
麥冬一腳踩住了剎車,車開得不快卻還是滑停了近半米。
“你是什么人?”麥冬警覺側目。
“同門。”說著,一道符同時朝著麥冬射了過來。
那符擦著麥冬面龐閃過,他同時一把推開車門翻了出去。符陷雪中,他看的分明,上畫前后小兒掣肘狀。
“傀儡符!”
這是要抓他回去。麥冬伏地縱身后撤,才發現自己身手已然如此敏健。男子也已出來與麥冬遙街相望。
“既是同門,這手段也太不客氣了。想把我像個無知孩童一樣請回去嗎?”麥冬盯著男子絲毫沒放松。
“想來上任藏執事已然離世,你既能承其衣缽,也必然有些本事。況且,五十多年了,叛道之罪也該有個人來解釋清楚了。”
說完,男子輕身躍起拂開長衫下擺,數道符紙飛掠而出,齊齊射向麥冬。麥冬盡力躲過,仍不防手腕一震。
細看,雪地反過得天光只將麥冬手腕的細絲照亮了一瞬,另一頭已被男子牽在手中。
“可以走了嗎?好言相勸,現在觀道觀還不會太為難你。”男子始終語氣平淡,卻目光謹慎的掌控局勢。
麥冬只動一動,男子頃刻便收緊了細絲,將他兩手捆在一起,便是使符做法也不得了。
雪又緊了,天色愈暗,兩人這樣對峙路中不禁引人注意,但這會過路的人卻離奇的少,且風中添了些許殺意。
“道兄好手段,只是我爺爺是有苦衷的,修道之人是否應該心懷天下?”麥冬暫時無法只能想到這些話。
男子眼中雖志在必得卻并無決絕狠厲,確定麥冬并無異常,道:“執事,身兼扶正衛道之職。小到道觀,大到眾生,怎么能因自己心思而廢公義。
我無意和你辯理,一切交給道主和天師會去評斷吧。”語畢風雪起,突兀的又升騰起一股蔓延街頭巷尾的霧霾。
氣霧來得古怪,難辨雙手間二人幾乎同時聽見不遠處落下兩聲悶響,兩個成年身影一動不動的橫在不遠處。
麥冬心下一驚,立時防范起四周,又悄聲靠近那其中一個身體。近前看去,他才真的驚疑。
“好熟悉的臉。”
男子也松了松手中細絲,貼向另一個人,伸手在那人頸間探了探。
“南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