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宿管坐在老校長家單人沙發的角落里，旁邊摞著十幾本厚厚的書。

老校長也縮在另一張沙發的一角，嘴里叼著個大煙斗，吞云吐霧。

“嗯，看了，一大早上給我看這個干嗎？”

老校長把煙斗放在旁邊的書上，騰出一只手，用被耷拉著的眼皮蓋住的一雙渾濁發藍的眼睛看著趙宿管。

趙袁被看得直抖腿。

即使這么大了，也還是怕他。

“沒，那什么，那個，晚上的時候碰見林先生了。他說把這個給您。”

“林先生？林覺啊。”

老校長又戴上眼鏡，看著手中一看就是隨便從哪里撕下來的一張紙。

“校長，我找到地方了，要走了。

禮物盒里有給您的補品，婆婆說過您喜歡吃，不要搶小趙的東西。

您也勸勸他，不要被困在了這里。王秀總有一天會回來，看他這樣，肯會罵人的。

以前來找您，您總是嘆我們這群人稱得上是‘閱盡天涯離別苦’，我也覺得是，可誰又知道被生下來后要面對這么多的痛苦呢。

父親母親走的時候，婆婆對我和小央說過，沉浸于過去的人死在了過去，抬頭看的人活在了現在。可每當有一個人離我而去，我都要再感受一次痛苦。我也想問為什么，可是沒有什么東西能回答。

校長，我這次去那個地方，可能也會成為那個離別的人了。

環衛的那幫人會來保護這里的，您不用擔心。

新年的第一天，是個新的開始，或許從今天起，不用再看到有人離開了。”

老校長又讀了一遍，把眼鏡也放在了書上，狀似按摩太陽穴似的擦了把眼角的眼淚。

“校長，時不時太早了，您頭疼？”

一旁的趙袁緊張地起身。

“沒有。”老校長把眼淚擦干。

“我的禮物呢，你給吞了？”他轉移話題道。

“沒，沒有！您這東西太多了，我放門外頭了。我給您拿進來。”

他跑了出去，抱著幾個禮盒走進了屋。

……

“也不知道林先生寫了什么。”

趙袁按照禮物單將上面的東西給了校長，又帶著一大盒東西給了保安宿舍的宿管。

“沒想到林先生還認識保安處的人。”

他對著保安宿舍大門口的鏡子整理了下衣服，走出了那棟小樓，直直向著學校后門走去。

現在是年初，只要走近后門，就能聽見嗚嗚的哀嚎。

雖然說是狹管效應，但是那聲音毛骨悚然，這時候也沒有幾個學生愿意往這跑。

趙袁卻徑直走到哀嚎聲最重的地方，將盒子中的紅色芍藥放在了地上。

“阿秀，林老板給你的，我替你謝謝他了。”

他蹲在那里看了半晌，起身走了。

……

“小惠子們，過來！”

蔣子央回頭，看見趙宿管從玻璃窗里探出半個身子，對著自己三人招手。

“宿管，你叫我們？”

“對。過來。”

302的三個男孩互相對視了一眼，走了過去。

“這個給你們。”

“宿管！給我們的新年禮物啊！”王子豪搶先把貼著自己大名的盒子拿了過來。

“不，是林先生給你們準備的。”

“林……”蔣子央還想問些什么，可是宿管已經把小窗戶關上了。

“盆栽？？？”王子豪哀鳴一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祝你新年綠油油！”張辰指著盆栽笑道。

他打開了自己的禮物盒。

“臥槽！是某x最新款手機！”說完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他怎么知道我還在用翻蓋手機的……”

“什么？你還在用翻蓋手機？”

“現在是最新款的手機了！”

兩個舍友互相嘲笑完，一齊看向蔣子央。

“央字，你的禮物是啥。”

蔣子央打開禮物盒。

里面靜靜躺著一份老舊的報紙。

“報紙？幾幾年的？”王子豪將報紙從盒子中拿起。

“我算算哈……是36年前的報紙，他給你這個干嗎？”

蔣子央奪回報紙，看著泛黃的紙張，道：“不知道，不過我喜歡。”

等放假回家，問問奶奶那年發生過什么事好了！

他夾著報紙，走出了宿舍樓。

“央子！等等我！”兩個還在互相發射嘲諷技能的損友在后面叫著。

……

瑯琊山。

林覺躺在廢墟里，他的肚子露著一個大洞，假腿早就不知道飛哪里去了。

他感受著靜靜躺在廢墟各處一動不動的隊友們，他們的氣息已經消失。

而自己的生命力也隨著真氣的流逝急劇消失。

萬幸的是，他又將目光微微移動，看到了離自己百米遠的另一處廢墟內。

一件黑色的袍子掛在一棵被燒焦的樹上，其中空空如也，因為它的主人早就飛灰湮滅了。

林覺嘴角翹起，眼里卻留下淚水，慢慢地，他停止了呼吸。

天邊逐漸升起一輪太陽，陽光照在大地上。

這是新年的第一輪朝陽，是新生和希望！

陽光逐漸照進了瑯琊山，山風吹起，吹散了凝結起來的霧水。

裊裊霧氣被吹散，地上卻沒有了任何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