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在谷中燃燒，將昏黃的天空染的更加黯淡。

輜重上的防火材料還是起了一定作用的，但架不住兩邊拋射的火箭實在太多，綿延的火光燒遍了隕天谷口。

聯軍的正面部隊也恰到時候地投入了戰場，四匹駿馬拉馳著的戰車不斷射殺著沿途在箭雨中存活下來的士兵與民夫，身后的部隊更是斬殺著每一個能看到的還能活動的敵人。

渾身黑色的戰甲如催命的死神，這只精銳如同黑潮般自谷口涌入。

趙公此時顧不得那些尋常士卒，他帶著五百天甲衛沖向了右邊的山坡。

滾動的圓木被輕巧避開，投擲的石頭也難以減緩沖擊的步伐，漫天的箭矢更是無法刺穿堅固的鎧甲。

山頂埋伏的眾人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沖到了半山腰。

“沖！”

預留的部隊正好派上了用場，這些兵勇被安排在這兒并非是因為素質太差。相反，這些往日里戰爭不休的部落有的是悍勇之兵，只是不熟悉結陣而戰。

這些赤裸著胳膊的荒州勇士手持巨棒鐵錘，邁著矯健的步伐沖向來犯之敵。

兩軍第一次正式接戰，重物沉悶之響此起彼伏。

天甲衛突然遇敵不免有些措手不及，好幾個士兵被敲的暈頭撞向滾落下山崖。

“結陣！”趙公大吼，天甲衛不愧都是經驗豐富的戰士，迅速結成三三成組，結成小陣。

長刀揮砍，長矛突刺，如一顆顆深埋土中的頑石將山頂沖下來的黑潮分成了無數細流。不斷有接近他們的勇士被殺掉拋下山崖。

這些荒州戰士也不愧是悍勇之徒，見近身戰完全不是對手就選擇了最為直接的方式。他們將手中的鐵棒、鐵錘奮力摔出，在對方應對之時全力沖刺撲向對方。

一時之間足有幾十名天甲衛被撲倒摔下山崖。

“該死，繼續沖！”趙公咬牙道，心中暗想這些南蠻子打起來也太沒有章法了，不應該短兵相接被己方壓上去后便開始潰退嗎，怎么還玩起了一換一。

他看了一眼下方的谷底，那高度摔下來可是真的會沒命的，一時之間他有些后悔沖擊山崖了。

山下的天甲衛主力倒算的上是穩如泰山，他們如一道攔水堤壩，將洶涌的黑潮攔截在了身前。

聯軍的戰車在沖擊到他們身邊時便止住了勁頭，沖擊的戰車被掀翻了數十個之后其余戰車的駕馭者們便止住了進攻的勢頭。

天空中的箭雨仍不停息，可是也只有左邊才有了。右邊中黃軍盡管不適應荒州軍隊的戰斗節奏，但憑借著精良的裝備以及訓練有素的戰友，他們結陣依舊在穩步向上推進著。

拋灑的鮮血，滿地的尸體，散落的兵刃與漫天的箭矢，天甲衛鎧甲之上煞氣翻騰，諸多天甲衛的氣息被連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統一的整體。

死亡，不斷的死亡，這便是天甲衛所求之物。

他們身穿的神甲便是用無盡的死亡孕養出來的，他們這些戰士也是由無盡的煞氣侵蝕出來的。

每一個都如同充斥著高濃度煞氣的人形容器，一旦死亡便能瞬間釋放出大量的煞氣供其余人驅使。

可以說是死亡人數越多，戰斗力越強。甚至極端一點，只有這些中黃神甲才算的上是天甲衛，穿戴它們的士兵不過是人形容器罷了。

“好多的紅煙。”司南師望著隕天道的方向，看見無數暗紅色的光霧飄蕩在山谷上方，學習過《甲子長生論》的他在瞬間便反應過來戰爭已經開始了。

“固叔，我們要加快腳步了，那邊已經打起來了！”

“是！”司南固只能模模糊糊看見天邊有紅光閃爍，他的修為連天障都還未觸碰，自然是看不到天障后隱藏的東西，只有司南師這種只差一步便能突破天障的人才會看到世間道與理的痕跡。

共國領導的聯軍沒有修道之人，他們只能感覺到空氣變得寒冷了，比那深夜雪融時更加的寒冷。他們并不害怕冷，尤其是在戰斗的時候。相反，在彼此搏殺之時體內氣血上涌會讓他們感覺燥熱。

但這股冷氣與尋常寒冷之氣不同，這些戰斗經驗豐富的士兵感覺到自己血液都要被凍結了，仿佛是被不能抵擋的兇獸所凝視，自身難以動彈。

說到底荒州的戰斗相比于中原而言實在是不夠看，在習慣于幾百人廝殺就算是一場大戰的他們看來，戰爭只需要勇氣就夠了。

共國算是荒州學習中原學的最好的國家，在短暫的慌亂后也迅速結成了陣型，磅礴的殺氣凝聚，將全軍化作了一個整體。

兩支黑甲軍團撞在了一起，在對方不計代價地攻殺之下，天甲衛終于開始有了正面搏殺造成的減員。

這便是趙公此行最大的依仗，以無窮煞氣做燃料，以數千具天甲衛鎧甲為連結點，便可以化作這天甲衛煞軍陣。無論是殺死的敵人，還是己方戰死的同僚都會成為煞軍陣的養分。

它吞噬煞氣，不僅吞噬敵人的，也吞噬自己人的，甚至天甲衛本身才是煞軍陣最好的祭品。

在司南師的視角之下，天空中的赤紅之煙匯聚，顏色逐漸變黑，很快便有一尊黑色的巨人成形。

這個巨人無目無耳，只有一張嘴吼叫著常人聽不到的聲音。這些是無數不知含義的音節，只是異常的凄厲，宛如地獄的厲鬼在渴望著掠奪生命。

“中黃國以土黃為尊，尋常軍士鎧甲也是土黃色的，這天甲衛為何又是黑甲呢？”司南昭詢問著旁邊的祭司，一位佝僂的老人。

“王上有所不知，這天甲衛的鎧甲最初也是土黃色的，只是沾染煞氣過多，眾多怨靈附著在鎧甲上，怎么清理也清理不掉。，最后也就以黑色示人了?！?

“哦？最初還是黃色的？”

“是的，后來他們就以完全變為黑色的鎧甲為真正鑄成的天甲，這是需要以無盡的怨靈和鮮血孕養的。還未成形的天甲便叫做中黃甲，穿著它們的士兵是天子的直屬軍團中黃衛，也算是天甲衛預選了?！?

“還真是一支精銳的軍團??！”司南昭嘆息道，看著自家的右側幾乎接近失手，預備的軍隊只好全部投入到壓制對方登頂的戰斗中。

好在正面戰場雖然節節退后，卻也仍能相持，這些戰車與長戟士不愧是兄長訓練出來的精銳。

趙公此時更不敢下去了，煞軍陣已成，自己貿然下去謹防被卷入軍陣之中化作厲鬼。

“繼續沖，先滅了這支叛軍！”此刻上方這五百天甲衛也結成了一個小的煞軍陣，趙公身為天甲衛的將軍天然便是其中的核心。

身處煞軍陣中有一種特別的安全感，那是天下暴力皆握于手感覺，是橫掃千軍無人可擋的感覺。

以無數人殼分擔煞氣的侵蝕，趙公可以不用擔心自身受到影響，戰斗起來的更是順暢。

戰爭最初還能憑借悍勇沖擊軍陣將天甲衛推下山崖的荒州軍此時開始畏懼了。冰冷的煞軍陣吞噬著一個又一個靠近它的生靈，無論身體素質有多強，這些荒州士卒到底也超不出普通人的范疇，面對著這已經接近于規則的軍陣無可奈何。

就在趙公率領這支天甲軍攻上右側高地時，一道金光閃過，一劍便斬殺了先登的三人。

“這怎么可能？是什么人！”趙公又驚又怒，看著那三人化作煞氣充實軍陣。按理來說煞軍陣成形后所受傷害都是分攤的，幾乎不會存在即死的情況。

會出現即死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對方的實力能夠斬滅煞軍陣，令的大陣不得不舍棄被斬中的部分，二則是對方能夠破陣，能夠無視煞軍陣的規則殺人。

前者他只見過天子以中原上國之力擊敗姒旦，而后者目前還沒有見到過能破陣之人。

“莫非是九岳國國主當面？”趙公厲聲道：“堂堂一國之主，竟行如此偷襲之事！”

“爾等小邦小國不思天子恩德，居然還敢犯上作亂，還不束手就擒與我回中黃城向天子請罪！”

來者果然身著云邊山紋服，黑赤色的錦緞彰顯著他九岳王族的身份，旁邊的那個同樣衣著的老者大概就是九岳國的太傅了。

“哦？”司南師笑道：“天子恩德？我怎么不記得天子有施加恩德于我荒州諸國呢，難道都被爾等給貪墨了？”

“爾等竟然敢襲擊天子的軍隊，我看這九岳國也沒有必要存在了?！壁w公此時變得平靜下來，既然對方國主都露面了，想來也不可能善了。

他還不知道九岳國已經改名為了共國，國主更是禪讓給了司南昭。

在大原的國境之內，律令之下，超凡能力原則上是被禁止的。普通人千辛萬苦也不過是修煉到卿士一級，距離觸摸到天障都還遙遠。

這些天甲衛本身各個都有士一級的戰斗力，趙公本身更是擁有上卿的實力，在煞軍陣的加持下這數百人能發揮接近男爵級的力量。

若是有著中黃國力加持，這數百人更是能夠發揮子爵的實力，也無怪乎趙公認為自己能夠蕩平荒州數百國，攜帶荒州寶物而歸了。

可惜他用來運寶物的車隊與輜重一切化作了飛灰。

“我九岳國有沒有必要存在不是區區一個家臣說的算的?！彼灸蠋煋u頭道，手中隕鐵鑄成的星辰劍閃爍著幽冷的藍光。

“姒后壬都不敢這么說，區區一個靠阿諛奉承得來的司天將軍位，也敢在這犬吠？”

“你竟敢直呼天子姓名，司南師你找死！”

兇煞之地下冒出，周遭的樹木迅速枯死倒塌，新鮮的尸體轉眼間就腐朽灰化。

這片山崖頂端空地上的活人，除了一個司南師外盡數鮮血蒸騰，精華盡失而亡。

“這就是天甲軍的煞軍陣么，真是百聞不如一見。用戰場的怨靈血煞孕養出來的神甲果然非同小可?！?

“清靈！”

清靈道法，以大地之生氣為根基，沖刷死氣之類的損人性命之氣，算的上與煞軍陣天然相克。

司南師一身法力凝于身，聚于劍，以觸摸天障級別的實力能夠做到驅除局部的煞氣。煞血鐵鑄就的天甲在沒有煞氣支撐后完全不是星辰劍的對手，司南師身前的天甲衛被挨個擊殺。

“堂堂一國之君就這點本事兒？”趙公有些惱怒道：“只知道躲躲閃閃，不愧是粗鄙小國。”

“小國？你可知你口中的小國才提升了國格，現在應該稱呼九岳國國主為共公了?！?

“共公？提升國格？”趙公驚道：“好大的膽子，我中黃國大軍不日就將踏平荒州，你這荒州諸國都將被亡國！”

提升國格之事自然是瞞不過中黃城司天監的，若真如他所言，按照當今天子的性格肯定不會善了，討伐的大軍一定就在路上了。

而且若這國主所言為真，自己恐怕是攤上大事了。

大原國境之內，律令之下自然人人難以超凡，但當今天子已經破戒，各地諸國國主自然也能行此權威，只是以君主之力虐殺普通人，將會引起大原律令的強烈反噬。

對方已然舉起了反旗，此時再對陣便不再是討伐臣下，而是兩國相爭了。己方軍隊可以在國力加持下超凡脫俗，那相應的對方軍隊也可以。

趙公按捺下了以國力加身的沖動，中黃國還沒有這個先例，一旦開了這個先例那今后的局勢就難以想象了。

為今之計只能是盡量將對方國主拖在山崖上，力求擊殺掉他，否則讓他進入下方的軍陣中，雖未使超凡之力但在君王威壓下己方的煞氣陣恐怕不穩。

“那就讓我來領略一下共公的手段吧！”他冷笑道，煞氣凝結于諸將士刀上，化作凡人難見的天兵虛影。

凝實的煞氣將司南師的劍彈開，在對方集中力量的防御之下，他的星辰劍再難建功。

畢竟是修長生而非專門殺戮的法門，果然在戰斗中還是有些不足。司南師心中感嘆，說到底還是他修為不夠，相信如果突破天障的話，定然可以一劍破開這支偏師的煞軍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