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苦地低吼,但是沒叫喊。鼻涕口水汗水一起涌了出來,他一邊低吼,一邊發出類似笑的聲音。
“是你叫我要動手就快點的。”我將椅子拉近他,再次坐下。鮮血從桌子滴到地上。
他還在苦笑,毫不示弱。
“我現在問問題,你也敞亮一點回答,我們痛痛快快別找麻煩。”
他咬著牙,點點頭。
“你的貨是源自這一帶民間儀式上用的東西,叫沉夢,對吧?”
“是的。”
“這東西的配方現在還有誰有?”
“”有主持儀式的夢老知道配方,除了我之外還有兩個快死的老東西。不過他們的配方不是我們賣的粉,我們賣的粉是我重新調制的。”
“也就是說你死了之后,這種毒品就斷絕了是嗎?”
“哼,是的。”
“好,第二個問題,組織里除了W,還有沒有參與販毒的人?”
“沒了。”西方的回答都非常簡練。血一滴滴落下,像計時器一樣。
“最后一個問題,無眼在哪?”
他咧開嘴笑了,這次是嘲笑。
“你不用再拿刀扎我了,我告訴你。我昨天晚上叫他又返回八百川村了。”
“去干什么?你們已經殺了小何,還要怎么樣?小何也不是你們當初在的D販啊!”
“哈哈哈哈,這還用問嗎?
“到底又派無眼去村里干什么?!”
“最后的命令——殺了那些娃娃們啊!哈哈哈哈哈哈!”
“你瘋了嗎?那群年輕人跟你們有什么冤仇!”
“當然有冤仇!我的女兒……就是因為他們死的!到今天他們還有臉來這里祭拜!不是求死是什么!”
我打了一個冷顫,汗毛豎立。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的女兒是那個叫戚紅梅的女學生?三年前自殺的那個?不對!戚紅梅的父親不是已經死了嗎?
“大伯,父親,在我們家沒什么區別。我一直把她當自己的女兒啊!”
我腦中快速整理了一下信息,加上之前廠長的供述……突然產生一個可怕的推測。
“難道說……”我不禁自言自語。
西方輕蔑地看著我。
“難道說,你的侄女戚紅梅其實才是當年你安排在的D販?!”
“那又怎么樣呢?”
“怎么樣?你不但惡,而且蠢。你的侄女是自殺,即便有原因也是因為你!還不明白嗎?考到大城市讀大學,有光明的未來。卻要和你一起干傷天害理的事!”
“你真是什么也不懂……呵呵呵呵……”
“你到底想說什么?
“你來到這個地方,看看這些村鎮,你看見什么?”
“一般的,全國到處都是這樣,怎么了?”
“你去過吧,你去過全國這些個大城市吧,你是不是還去過外國?你覺得一樣嗎?”
“城市和村鎮當然不一樣,這有什么好說的?”
“呸!人生來不一樣,有人聰明有人蠢,有人勤快有人懶。這不是不公平,不公平的是你一旦生錯了時代,一旦生錯了地方。一切都沒有用。你看看外面這些人,一輩子連昆明都沒去過。不論是聰明的蠢的,勤的懶的,都沒有機會。沒見識,根本就沒見過外面世界!當然不知道人怎么活,只能活得低劣,像螞蟻一樣。”
“你今年多大歲數?
“53,大半輩子了。”
“你比我多活了20多年,吃的鹽比我吃的飯多,過的橋比我走的路多。但還是一個蠢貨――不是罵你,我只是說一個事實。世界上每個地方當然不一樣,人的出身也沒法選擇。你覺得法國都像巴黎一樣好嗎?就算是巴黎也有大片大片陰溝窮破的地方啊。就因為這你就憎恨社會,你不是蠢貨是什么?”
“我吃的鹽比你吃的飯多,意思是嘗的咸苦比你多;過的橋比你走的路多,意思是提著腦袋走路比你多。三十年前,組織給我的最后一個任務是待在這里,要不是因為這個地方離不開,我早就去大城市有一番作為了。你當然無法想象,你們現在自己能掌握自己的命運,想去哪去哪,已經是多么幸運。組織對待不執行任務的執行官可不客氣,我當年是犧牲了自己的人生,留在這個地方。你不是我,怎么能懂二十多歲時就把一輩子斷送的苦!留在這個地方!不是自己能選擇的啊!”
“即便如此,你就有理由禍害別人了嗎?”
“我再說一遍,我沒有禍害誰!我是賣東西,別人自愿買的!”
“狗屁邏輯。”
“你才是狗屁邏輯!”
我搖搖頭,將插在他手背上的刀左右擰了幾下。他疼得縮成一團,目露兇光,另一只手死死掐著被釘在桌子上的那只胳膊。
“我告訴你你錯在哪。你賣D品,這件事本身是錯的。不管你曾經多么慘,你怎么想。這些根本不重要,只要你犯了法,就不行。”
“我就是恨,怎么樣?我這輩子就是恨!比賣毒品傷天害理的事情多了,我有什么對不起的?”
“你也看看外面。”
“我看什么,這破地方我天天看,看了一輩子。”
“你天天看才看不出變化。這幾十年已經遠遠比過去好了吧。這個國家幾乎所有地方都在變好,這是你口中那些普普通通的‘螞蟻”們努力贏來的。的確不同地方變好的速度不一樣,的確還有。但是像你一輩子都在埋怨的人,只能盯著不好的地方,然后給自己作惡一個借口。僅此而已,你們只是需要一個借口。你們覺得不公平,覺得不好,然后自己并不是盡力去改變,而是借此作惡。到現在還振振有詞!比販毒傷天害理的事情,我不知道還有什么。你一把年紀,自稱上過大學的人,你應該知道,導火線是什么!必須嚴厲百倍!”
我將刀一點點慢慢從他的手中抽出來,刀刃切割的地方涌出鮮血。他的臉被汗水浸濕,疼得縮成一團,鬼一樣的低吼從喉嚨縫里鉆出來。
“感覺到現在的疼了嗎?你的罪孽就和這疼一樣深!”
西方倒在地上,抱著自己的手,虛脫顫抖。我湊到他的耳邊低聲說:
“你剛剛說,沒有見過外面世界才活得低劣——至少對你來說,的確如此。”
我把刀上的血抹在他的頭發上,臉上,衣服上。推門離開了這間陰暗的小店。
回到卡車駕駛座上,我的心難以平靜。警車已經駛來,jc下來包圍了“有德米線”。
至此,整個沉夢販毒團伙的“根源”被斬斷了。
現在唯一懸而未決的事情就是無眼,他又回到八百川村,去傷害那些年輕人。平心而論,我的任務是鏟除這個販D團伙給執行官南方一個交代。
其他的事情不是我的分內事。
我并非,也從來不想當什么救人的俠客。但是我曾經對小何說過,也當著那些年輕人的面說過,會保護他們。
同時,無眼也是我的擊殺目標。
最后一戰,在所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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