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時路過夜市,尚楠被賣糖畫的攤位勾住腳,老師傅問要什么圖案,她轉頭沖她們三個眨眨眼,思考片刻,說道:“要四只連在一起的小鴨子!”
周桐笑著掏出手機錄像,尚楠舉著糖畫追著她們跑,糖絲在路燈下拉出細細的金線,像把四年的時光都串在了一起。
巷子里飄來炸臭豆腐的香氣,鄭逸瑤忽然想起,某次深夜臥談會,她們賭咒發誓,畢業前要吃遍學校后門的小吃街,如今雖未實現,卻在她的家鄉街頭,吃出了更濃的煙火味。
今天晚上鄭逸瑤沒有回家,而是蹭了她們三個的酒店,在臨睡前,鄭逸瑤擠在周桐的小床上翻相冊,顧欣怡和尚楠蜷在沙發上爭遙控器。
空調的風裹著窗外的蟬鳴,忽然聽見有人輕輕說:“真希望時間就停在這一刻。”
月光從窗簾縫隙漏進來,在墻上織出溫柔的網,網住了四個姑娘交疊的影子,和那些在記憶里永遠鮮活的夏天。
原來真正的重逢從來不是簡單的相聚,而是當我們站在陌生的風景里,忽然發現,彼此眼底映著相同的星光。就像此刻枕著同一扇窗的月光,聽著熟悉的呼吸聲在黑暗中輕輕起伏,仿佛四年的時光從未走遠,只是換了個地方,繼續把青春的故事,釀成更甜的酒。
離別的時間,很快就到了。
蟬鳴聲像被揉皺的錫紙,在五月的站臺上沙沙作響。周桐的帆布包又鼓了一圈,里面裝著鄭逸瑤硬塞的桂花糖和顧欣怡在夜市買的竹編書簽。
尚楠的攝影包拉鏈沒拉嚴,露出半截她們在護城河拍的合影——四個人的臉被陽光曬得發亮,身后的鴛鴦正撲棱著翅膀搶面包屑。
“檢票了檢票了!”尚楠踮著腳張望電子屏,行李箱拉桿在地面敲出急促的點。
顧欣怡忽然抓住鄭逸瑤的手腕,指甲輕輕掐進皮膚:“下次該你們去我那兒了,我帶你們去吃加蛋黃的青團,比你家鄉的糖粥還甜。”她的睫毛上沾著亮晶晶的東西,不知道是汗水還是別的什么。
尚楠突然舉起相機,鏡頭蓋又啪嗒掉在地上,這次驚飛的是停在欄桿上的灰鴿子。
進站口的人群像流動的河,把她們推得越來越近。尚楠的行李箱輪卡在地磚縫里,鄭逸瑤蹲下去幫她掰正,摸到拉桿上有塊沒撕干凈的舊車票——那是大二那年,她們逃掉選修課去看音樂節的票根。
顧欣怡的遮陽帽歪在一邊,帽檐上還沾著昨天爬山時的草屑,她忽然摘下來扣在鄭逸瑤的頭上,說道:“送你了,省得你總說自己曬黑了。”帽檐陰影里,她的眼睛濕漉漉的,像護城河清晨的霧氣。
廣播聲突然刺破空氣,催促著列車的乘客檢票。尚楠的三腳架磕到鄭逸瑤的膝蓋,她慌忙扶住鄭逸瑤,相機卻晃出一片模糊的光斑——后來鄭逸瑤才知道,那團光斑里,有她扯著尚楠行李箱帶的手,有周桐別到她耳后的野茉莉,還有站臺盡頭正在落下的、橘子味的夕陽。
“記得發消息!”周桐轉身時,馬尾掃過鄭逸瑤手背,癢得像她當年在宿舍講鬼故事時故意呵出的涼氣。
尚楠的行李箱轱轆終于順滑了,卻在跨過檢票口時絆了個踉蹌,像極了大一軍訓時她踢正步順拐的樣子。
顧欣怡走得最慢,三步一回頭,相機鏡頭始終對著她們之間越來越寬的縫隙,直到被人群吞沒前,鄭逸瑤看見她顯示屏里跳動的數字——00:17:23,是她們從酒店走到高鐵站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