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了,抽了支煙又睡了。他也醒了,沒動,心里痛。
他站在樓梯口默默看著她在廚房忙活所有人的早餐,心還在痛。卻不知該做些什么。他離她那么近,卻無法進入到她心里,她還在拒絕,默默地拒絕。偶爾有那么些個時候,她好像很依附他,軟軟地靠在他身上,躺在他的懷里,仿佛他得到了她的一切。實則離她很遠,很遠。曾經的傷害那么深,深得她根本不想挪步走出來。他的心很痛,很痛。
他主動接手了會計公司,并通過關系又拉來了一些個客戶。而她只負責梅姐家的一日三餐,她似乎又回到了兒子在家時的忙碌,很開心的忙碌著,有時還會哼上小曲,做飯時還會不自覺的扭舞上那么幾下。晚飯后還會主動邀約他一起出門散步,腳步輕盈。晚上的睡眠也好了很多。即使下了場大雨刮了窗欞咣咣作響也沒醒。睡得很沉。
做了兩次透析之后,老馮終于出院了。臉色好了很多。而梅姐的笑聲也恢復了爽朗。張口他媽的閉口你媽的就是心情好最好的證明。出院當天中午,梅姐沒讓西子進廚房,而是一個人做了滿滿一大桌菜,宴請她和他,感謝兩人在老馮住院期間的付出。兩位老人很慈祥,待西子非常好,仿佛自家女兒一般。而梅姐的兒子的榜樣和偶像就是西子的兒子。提起他的兒子,梅姐兒子是滔滔不絕,侃侃而談,滿眼的仰慕。老馮也決定不再休息,而是回學校上課。他年年都只教高三。非常牽掛那些站在人生第一個十字路口的孩子們。在他看來,只有講臺才能顯現出他存在的價值,呆在家里他就是一個廢人。而好幾久沒摸麻將的梅姐收洗碗筷的速度堪比機器,手上的水都還沒擦干,就嚷嚷著出門了。
剛坐下第一把,姐姐伊蓮家的保姆打來了電話,說姐姐和姐夫晚飯后散步時被一輛摩托車撞了。
“撞了?傷得重不重?”
“你姐夫沒事。你姐姐右大腿淤青嚴重,倒地時又崴到了腳。幸好沒傷到骨頭。說沒什么大毛病,不讓告訴你。”
“知道了。馬上回來!”
“怎么了?”她聽出了不對。
“姐姐被車撞到了。我得回去一趟。你跟我一塊回去吧?去陪姐姐幾天。”
“我不想去。就想待在家里。”
“你可以去陪姐姐說說話,省得她待在家里無聊。”
“西子,去吧。都忙這么些天了,也累了。就當去散散心。去吧,別老一個人待在家里。沒意思。”
“西子,去吧,去看看未來的家好不好。”陳志峰也開了口。眼里復雜著情感,卻很誠摯。
她猶豫了一下。如果文如海回來見不到她怎么辦?他會微信電話給她嗎?他看到照片已經很久了,難道真的一笑了之的再也不回來了嗎?她做了個深呼吸,沖他笑著點了點頭。
他終于把她帶回家了。他非常高興,一路上不停地跟她說著他的姐姐,如何和藹,如何善良。還有他和姐姐之間的一些趣聞逸事,告訴她姐姐是如何把他這個弟弟寵壞的。
他的家看上去豪華大氣,家裝卻是極簡風,隨處可見的綠植讓那些冰冷的大理石有了溫度,空蕩蕩的家有了些許生機。家里還有個保姆,黃媽,說是他的一個遠房表姨,因為自身原因終身未嫁。在他六歲的時候就在身邊了。是看著他長大的人,待他如親生兒子一般。
“以后兒子就住三樓。那幾件屋子全部空著的。到時候他想怎么裝飾都行。我們就住二樓。如果你不喜歡裝飾風格也可以換,換成什么樣我都會喜歡的。回頭把你那輛老別克賣了,我重新給你買輛新車,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好吧?不想自己開車了,就讓強子來就好了.......”他吧嗒吧嗒地說個不停。回頭卻見她臉上還是那么安靜,沒有表現出一絲激動和興奮,他有點小小失落。誤認為她是因為不熟悉而有些拘謹。
稍作休整后就直奔姐姐家。不過十來分鐘的路程。就住在與他毗鄰的一個小區。看上去更豪華,還顯威嚴。家里滿滿的紅木實木家居,琳瑯的大小花瓶,大小盆栽。雍容華貴之氣撲面而來。
“你上去吧。我在下面等著就是。”
“也行。”他看到了她眼里的堅持。“姐!”
“別大呼小叫的,我還沒聾呢。”一進屋,就見姐姐正準備下床。
“別動!一會我背你。我先看看嚴不嚴重。”確如保姆所說,右大腿滿是烏青,右腳踝有些腫。屋里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藥酒味。“你怎么不去醫院呢?”
“能有家里舒服嗎?真是的。她來了嗎?”
“來了!”
“臭小子,不錯哦。走,帶我去看看她。”
“別動。我來背你。”
“背得動嗎?”
“你別亂動就行了。”
“于媽,弄點熏香熏熏臥室。藥酒味太沖了。”他邊下樓梯邊吩咐。
“姐姐好!”
“好!好!快坐,別站著。于媽,給西子來杯橙汁。”
“很痛吧?”她看到了腫腫的腳踝。
“不著地就不痛。沒事的。休息幾天就好了。也沒傷到筋骨,不礙事的。”
“姐,叫姐夫回來吃飯吧。我來做飯。”
“好!”拿起手機撥通后就只說了一句話:“小海帶著西子回家了。”
“還是我來做飯吧。”
“哎。哪有還未過門就下廚房的道理。你就讓小海做。他做的可好吃了。專門到各大酒店拜師學了藝的。”
“酒店的菜可不怎么好吃。”
“放心,我沒學那些花哨,都是家常菜。好吃的。”
“西子,這幾天沒事就過來陪陪我說說話,順便我帶你出去逛逛。”
“你腳不方便。等好了再說。”
“沒事。有輪椅呢。照樣可以逛的。”
“哦。”
“西子,兒子怎么樣?還好嗎?”
“今天中午剛通了電話,說和室友很聊得來,住在一起很放松的。”
“來自五湖四海的,相處都有個過程。彼此慢慢熟悉了就會更放松。”
“四個室友四個省。吃飯時也四個味道。人人都帶了些家鄉菜,經常換著口味吃,說那罐油雞樅都吃去一半了。”
“哦。油雞樅啊。于媽,明天你去市場看看有沒有雞樅,多買些回來炸成油雞樅。來,喝果汁。坐了四個多小時的車,一定累了。”
“謝謝姐姐!”
“哎,一家人不言謝。以后也不要客氣。需要什么盡管開口。不熟悉的盡管問,好吧?”
“好。”
“西子,來得那么急,東西都帶齊了嗎?沒有的話我讓于媽出去買。”
“都帶齊了。就是衣服他只讓帶了一套。”
“這不算事。明天我帶你去買。這都市里的時裝可比小縣城時髦多了。”
“我帶著錢的。”
“什么錢不錢的。就當是我姐姐送你的見面禮了。”
他就靜靜坐一旁看著。她的坐姿中規中矩,顯然帶著幾分緊張,還沒完全放開放松自己。不過,她會習慣,他的姐姐是這世上最善良的姐姐,一定會和自己一樣把她寵上天的。
門鎖響了,“聽說我家那弟媳婦回來了。讓姐夫看看。”
一個渾厚的男中音走到了面前。又高又壯的男人,雖已年過五十,依然保持著年輕時候的幾分帥氣。
“姐夫,這就是西子。”
“嗬,果然讓我家小海心心念念的女人就是與眾不同。你好!西子。快坐。這也是你的家。快坐下。”
“姐夫好!”
“呵呵,我好得不得了。”
“今天開盤開得爆紅了吧?”伊蓮笑道。
“那還用說,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能不能形容得好聽一點?”
“不是我說的,是老達那個老頑童說的。西子呀,既來之則安之,人生地不熟的,就讓你姐姐多帶你出去走走。有空也到我公司去坐坐,讓大家伙都認識認識你。不用緊張。慢慢熟悉一下人和環境,慢慢就習慣了。臭小子,還不快去做飯!我今天一高興,連午飯都沒吃呢。”
“好。我這就去。西子,你就坐在這里和姐姐姐夫說說話。我一會就能搞定。”
“西子,你就安心坐這兒。這臭小子廚藝不賴的。我一想改善生活就讓他來做飯。好吃著呢。”
“哦。”她的手心在出汗。對方越熱情,她就越緊張。她太習慣冷漠了。
“西子,聽說兒子考上復旦大學了?”
“是的。他是今年的理科狀元。”
“嘿。這兒子夠爭氣的。這下,小海那個大攤子總算后繼有人了。”
她吃了一驚。這家人怎么一個口氣?怎么都不嫌棄兒子非親生的呢?難道真如他所說,全家人都很寵他,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嗎?她開始有些相信他的真心了。
“西子,平日里有些什么愛好?我說的是閑暇時的娛樂活動。”
“有空就和朋友打打麻將,沒事時就追追電視劇。”
“伊蓮,你就帶著西子多認識認識你的那些朋友。她們也有麻將攤子的。”
“知道了。”
“我不是經常打的。”
“要是閑得太無聊,就讓小海弄個鋪面玩玩,喜歡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計較得失。對了,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在會計公司上班。”
“呵呵。要不就到小海公司任個財務總監,既盯人又盯錢的。好不好?”
“我什么都還沒想好呢。”
“你呀,就是急性子。讓人家西子先緩緩。先熟悉一下環境。看把人嚇的。”
“呵呵,西子,別介意啊。我生來急性子。”
當面對一桌子飯菜時,她眼睛濕潤了。他平日里太用心了,知道她喜歡吃什么不愛吃什么。都是她的菜。
“臭小子,感情這桌菜不是為我們準備的。”
“姐夫,你都沒嘗怎么就這么說呢?”
“好,要是有一半不和我胃口我罰你一萬塊!”
“要是好吃就給一萬塊當見面禮。”
“才一萬塊的見面禮,我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寒酸了?真是的。”
“那給多少?”
“不用給的,姐夫。我不需要的。”
“哎。這可不是你需不需要的。這樣,明天你姐帶你去金店看看,買什么都算我賬上。親兄弟也明算賬。”
“姐夫.......”
“就這么說定了。那些個浪漫的就讓給臭小子吧。”
她無奈的嘆了口氣。文如海買給她的金銀首飾太多了,還有玉鐲,玉佩,蜜蠟,珍珠什么的一大堆。自打去了會計公司上班后就再也沒帶過。日子一久,就對那些珠寶失去了興趣。
吃完了飯,姐夫從包里拿出一砸百鈔扔到了他的懷里,“臭小子,好吃的都留給自己的女人。這一點,像我。”
姐姐一旁幸福的笑了。
“姐,要出門走走嗎?”
“你們去吧。”
“那我背你上去吧。”
“有你姐夫呢。”
“誰背下來的誰背上去。”
“不就拐著彎說自己老了嗎?背就背。姐,來!”
一會兒,抹著汗下來了。
“姐夫,你得讓我姐姐減減肥了。再這么下去,她自己走路都成問題了。”
“你姐現在是到了喝水都長肉的年紀,怎么減?剪刀剪?再說了,若要富,家里就得有個胖媳婦。不減!”
“說我家西子瘦呢。”
“華蘭才瘦呢。”
“人家那是保持形象。走啦。”
“滾!”
把車停進車庫,他就拉著她往外走。“飯后百步走。小區里轉轉,熟悉一下。”
“不就是想見人就告知你有女人了嗎?”
“聰明!走。”
“我累了。”
“行。追劇追劇。”
“不追。”
“那就睡覺睡覺!”他緊緊摟住了她,不準她掙脫。
她一覺睡到了大天亮。他不在房間里。她就穿著睡裙揉著惺忪的眼睛下了樓,卻見他的姐姐伊蓮坐在沙發上和保姆黃媽說著什么。嚇得她忙逃回房間趕緊梳洗齊整了才下來。
“小海到公司去了。我來帶你去買幾身衣服。先吃早餐吧,小海蒸的包子,熬的大棗銀耳粥。”
“姐姐吃過了?”
“我喜歡吃面條。百吃不膩。你慢慢吃,我們有的是時間。”
他姐姐帶了司機和一名男助理,后備箱里有輪椅。上下車根本不用她攙扶。龍譽國際商貿中心。這才是真正的商貿中心,小縣城的商貿中心里充斥著便宜的味道,而這里滿目豪華與奢侈。她三個月的工資也只能買一套衣服。
“不可以講價嗎?”
“呵呵,一律五折了。”
“五折還這么貴?”
“那還是你小家子氣,不敢看那些商標而已。這些鋪面都是我們家的。所以買什么都是五折優惠。”
原來,這龍譽國際是他的父親和他姐夫的父親聯合出品的。
“多看幾套吧。以后都熟悉了,應酬也會多一些。”
“我不想出去。”
“老待家里也不行,會悶壞的。我母親就是這樣的人。一生人的時間大部分都在家里。要不是父親生拉活扯的帶她到處旅游,只怕連飛機什么樣都沒見過。還是在這里出生的本地人,竟然會迷路不知身在何處,讓我們是好氣又好笑又可憐。多走走多看看,這城市發展一年一個樣,突飛猛進的。腳步稍稍慢了那么一步就有可能被時代淘汰。即使是家庭主婦也要與時俱進的。”
“我沒想過這些。”
“要想的。不斷提升自己,不是為了取悅誰,而是充實自己。讓自己的存在價值得到體現。而這種體現會帶給你更多的快樂。”
“那姐姐平日里做些什么呢?”
“逛街,美發美容是是常態。我學了服裝設計,服飾搭配。婚紗店里的一些禮服就出自我的手,包括你穿的那套。學種花插花,做盆栽。家里的盆栽都不錯吧。還學了平面設計,房屋裝修。哎,對了,西子,你說我現在才來學會計出納會不會太晚了?”
“不晚,什么時候都不會晚。”
“那我讓他們去幫我買教材。你有空就來教教我,好不好?”
“好。”
“那你想學點什么?或是說你還會什么?”
“學什么沒想過。就會點英語。”
“英語好啊。可以當翻譯,幫人翻譯些文稿資料什么的。”
“我也就口語流暢,書寫方面不怎么行。”
“可以繼續學嘛。要不要再請個家庭教師?”
“不用。我可以自己學的,頂多就是時間長些。”
“哎,時間長短怕什么。我的盆栽斷斷續續的不也學了三四年?沒關系的。”
“那姐夫喜歡姐姐學這些嗎?”
“我學這些呢,說白了就是每天起床就會有很多事等著我去做。而不是一睜眼就只知道吃吃喝喝無所事事。你姐夫挺鼓勵我學習的。至于學到那種程度那是我自己的事,與他無關。”
“哦。我想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不過,你姐夫昨天的提議不錯,財務總監,既盯住了人又盯住了錢。呵呵,不妨考慮一下。”
“人倒不用盯。有事做是真的。”
“哎。要盯。你也見過了,小海公司里的愛慕者多著呢。”
“要是有交集也等不到今天我出現了。”
“看來,你對他很放心。”
“放心談不上。只是感覺他不會而已。”
“這感覺不錯。我喜歡。”
又買了幾雙鞋,絲襪薄薄厚厚的買了幾大包。還買了好幾支口紅。
“走,到金店去。你姐夫的見面禮。”
和小縣城比,這里才是真正的金碧輝煌。精致妝容的小姐姐清一色的金黃色旗袍款款相迎。她突然覺得自己的一身牛仔有些突兀了,馬上顯得局促不安了起來。
“這是小海媳婦。拿最好的給她看!西子,不用緊張。以貌取人是做不來長久生意的。去挑吧。”姐姐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我的首飾太多了。都可以開一家小店了。”
“那不一樣。挑個有紀念意義的好了。你的生肖?兒子的生肖?”
“對。兒子。男戴觀音女戴佛。我可以給兒子買塊觀音玉佩嗎?”
“可以。再給兒子挑個手串吧?”
“不用。在學校里太張揚了些。玉佩掛衣服里沒事的。”
“那就再挑個本命佛吧。”
“一塊就夠了。”
“觀音佛,本命佛,對兒子好的咱都買。”
聽著小姐姐通篇介紹,她依然一頭霧水,因為她根本不懂玉。只得把目光投向姐姐。姐姐笑了。
“西子不是一般的客人,應該算是這兒的主人。就把最好的拿給她看那把。不用介紹那么多。”
可她一看到商標價格嚇了一跳。
“不行的,姐姐。小孩子不懂貨色,萬一弄丟了就可惜了。”
“兒子就要給最好的。你把價格也告訴他不就成了?他知道了也會珍惜的。”
“不行。還是挑個一般的吧。不然我會心慌慌的。”
“不行!”姐弟倆一模一樣的口氣。
依著姐姐的意思,直接把兩塊佛佩寄給兒子。她給兒子發了兩張附帶商標價格的圖片,想了片刻后又加附了四個字:爸爸給的。因為兒子收到兩萬生活費時問了她。她告訴兒子從今往后生活費都是爸爸給。所以以爸爸名義送玉佛,兒子才不會起疑心。發送出去后,西子心虛的看了看姐姐,好像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一般。
這時,她看見已經進門的他輕手輕腳的走到姐姐身后捂住了姐姐的眼睛。
“別頑皮了。如果是西子我可能會猜上半天。”
“姐,不像小時候那樣,一點都不配合。”
“都四十出頭歲的人了,還玩。”
“七八十歲也是你頑皮的弟弟。”
“說的也是。”
“你們姐妹倆餓不餓?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