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果然是和中原風(fēng)貌完全不同,這里人們的穿著也是各異,有著當?shù)氐娘L(fēng)俗習(xí)慣,男子女子的都上都裹著厚厚的彩條布帽,女子布帽上面再墜著純銀的首飾,有些更是帶著琳瑯滿目的銀冠,看著就沉,洛洛不自覺地摸了摸脖子,他們不覺得脖子壓著疼嗎?他們的衣著也多是黑底彩衣短裝,女孩子更是身著短裙,露出雪白的腿,腳腕上纏著布條,顯得小腿越發(fā)的白皙細直,看著還是頗為好看的。
“師父,你看,他們穿的衣服真好看。”洛洛看著過往的人們對懷恩說道,一邊眼睛還不停的欣賞著南疆的風(fēng)土人情。
不過,他們二人這一身裝扮在這里實在是太惹眼了,與西域不同,這里的民風(fēng)格外閉塞,很顯然少來外人,沒一會洛洛就發(fā)現(xiàn)路人看他們的目光就有點不對了,多有敵視,更多的指點議論,尤其是懷恩的這一頭銀發(fā),更是引起了許多的關(guān)注。
“師父,看來咱們要去換身衣服了。”洛洛也發(fā)現(xiàn)了路人的目光中的不友善,便帶著懷恩鉆進了一家成衣店。
懷恩一路一言不發(fā),只是跟著洛洛在走,甚至連表情的變動都是很少的。
哎,原來的師父話多的不行,堪稱人間百科全書,可是現(xiàn)在,師父都快變得跟那個冰坨子一樣了,一路上只有洛洛在嘰嘰喳喳。其實洛洛心里明白,她只是不想讓氣氛冷場尷尬,所以只能不停的說說說。
懷恩繼續(xù)一言不發(fā),在洛洛的拉扯下面無表情的走進成衣店,看著一進來就小蝴蝶亂飛似的到處東瞅西看,看到什么都要哇一下大驚小怪的洛洛,他的嘴角倒是挑起一抹微笑。
“師父,你試試這身衣服,我覺得你穿的肯定好看。”洛洛挑選了一身男裝拿來,獻寶似的捧到了懷恩面前。
“嗯。”懷恩點點頭,便拿起衣服去內(nèi)室換去了。
洛洛忽然覺得這樣的師父也挺好,多聽話啊,讓換衣服就換衣服,以前的師父哪里在意過這些,一身破衣服一穿就多少年,都破成了抹布還在身上掛著,基本上只要出門就被人當作乞丐,完全掩蓋了這張擁有驚艷容顏的臉。對,關(guān)鍵原來師父還從來不配合收拾打扮,怎么邋遢怎么隨意怎么來,如今的師父看著俊俏多了。
洛洛喜笑顏開的看著懷恩換好衣服,露出一臉驚艷的表情。換上南疆服飾的懷恩是真的好看,一身黑底袞鑲銀邊的衣服,腰上緊緊束著銀色腰帶,衣服的料子也是非常不錯,黑色的布料仔細在陽光底下看有著銀線繡成的蔓草暗紋,冷冽中透著隱隱的貴氣。店主讓他坐下,又為他仔細盤好頭發(fā),戴好南疆獨有的帽子,帽子很大,正好掩蓋了他一頭銀發(fā),僅是額前漏下一縷,反襯著頗有一種妖嬈之感。
“姑娘你真有眼光,這可是本店最好的料子,這件衣服也是本店的鎮(zhèn)店之寶,你看你家郎君穿上多好看,簡直就像是謫仙下凡。”老板娘是個中年女子,胖胖的,看看圓圓滾滾的頗具富態(tài)。
“我家郎君。”洛洛聽到店主這般說,心里別提有多美滋滋了,立馬說道:“老板娘,幫我也選一件,嗯,要差不多的款式。”
“哈哈,了解了解,小夫妻是要穿情侶款啊。”老板娘立馬會意,趕忙吩咐小二尋來一套女裝,“姑娘瞧這件,與郎君這身是一匹料子做的,款式也類似,用的是銀絲繡制的蔓草紋飾,取的是‘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的意思,正適合小情侶間穿戴了。”
老板娘笑的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洛洛聽了更是喜笑顏開合不攏嘴,最開心的是師父竟然沒有反對,沒有異議,甚至連辯駁兩句都沒有,簡直是太開心了。
洛洛連連點頭拿了衣服就進去里面換上,待換好出來又讓老板娘給梳了頭發(fā),帶好發(fā)冠,發(fā)冠略大,看著顯得越發(fā)的嬌俏可愛。
她裝扮好就在懷恩眼前跳來跳去,轉(zhuǎn)著圈讓懷恩看她的新衣服。
懷恩仔細看著,點了點頭,平靜的說了句:“好看。”
只是簡簡單單兩個字,洛洛已經(jīng)開心的快要跳起來,開開心心干脆的掏了銀子,連一貫做派的討價還價都忘了個干干凈凈。
老板娘怕也是許久沒見過這么爽快的客人了,買了店里最貴的衣服,還一買就是兩套,還竟然價都不還,這下子笑的是連眼睛都找不到了。
洛洛挽著懷恩的胳膊開開心心的走出了成衣店,這下子,應(yīng)該沒有人覺得他們奇怪了吧。
但是,為什么路上回頭看的人似乎一點都沒見少呢,只是剛剛側(cè)目議論的人大多是男子,而現(xiàn)在大多是女子,而且都是清一色的害羞的面帶緋紅的,眼睛里都能射出愛心的眼神。
呃,這樣似乎更討厭了。洛洛氣嘟嘟的瞪向四周投射來愛慕眼神的女人們,依次的逐一瞪過去。懷恩嘴角上挑,卻并沒有多說一句,只是任由洛洛將他的胳膊抱的更緊了。
“師父,為什么你剛剛沒有糾正老板娘說我們是情人呢?”洛洛忽然問道。
“嗯?”懷恩似乎反應(yīng)沒跟上,“哦,我不記得我是你師父,你說我是你師父,那個店家說我是你情郎,與我沒什么區(qū)別,一個稱呼而已,總是不記得的。”
洛洛心中忽然一陣失落,總聽說失憶之人就像是沒有根的浮萍,對所有的事情所有人過往的所有經(jīng)歷都不再記得,有些失憶之人的痛苦更是終其一生都在尋找自己的過去自己的記憶,一個沒有過去的人活著是很難受的吧……
僅僅一瞬的失落,洛洛馬上又打起精神,繼續(xù)說道:“沒關(guān)系,師父,哪些都不重要,過去十一年我們幾乎每天都在一起,我知道你過去的所有的事情,讓我慢慢的告訴你就好。”
“好。”懷恩的眼神忽然溫柔起來,少了一些冷漠,多了一份溫柔。
“雖然不知道前路如何,甚至不知道明天會怎樣,但是我們要好好的享受當下,享受這難得的一日時光,這難得的一日清閑,什么天界神器,什么各路仙門,什么鬼魅妖魔,我們統(tǒng)統(tǒng)都不要理會,我們就享受這一天的自由,好不好啊,師父?”洛洛扯著懷恩的胳膊,笑道,“其實,我等這樣的日子已經(jīng)等了好久了,但是算算似乎又沒有多久,過年的時候我們還在京城,也是這樣的逛街,各種吃各種玩,但是后來卻發(fā)生了好多事情,我似乎一直在奔跑一直都繃緊著,師父,我已經(jīng)好久都沒有這么放松過了,真想這樣的日子能再多一些。”
“好。”懷恩溫柔的回應(yīng)。
洛洛露出無比燦爛的笑容,于是拉著懷恩繼續(xù)在大街上閑逛。
“特色美食,特色美食!新鮮出爐的烤蝎子,炸蜈蚣!”街上的小販叫賣著。
“咦,這能吃嗎?”洛洛好奇的湊近看了一眼,又嫌棄的走開,惹來小販的一頓白眼,一副嫌棄她不識貨的樣子。
懷恩覺得她這個樣子甚是可愛,不由得心里放松,微笑起來。
二人在集市中逛了許久,洛洛開心的買買買,懷恩則是充當起了專業(yè)拎包,替洛洛大大小小拎著一堆剛買的東西。
“師父,那里有個酒館,你陪我去喝酒好不好?”洛洛試探的問道,因為她知道,曾經(jīng)的懷恩是滴酒不沾的。
“好。”懷恩依然是一個好字,再沒說其他。
洛洛心下竊喜,要知道和師父一起飲酒可是她畢生夙愿,當年怎么威逼利誘都沒有勸得了懷恩喝一杯酒,如今竟然不拒絕了,趕忙拉著懷恩就走進了酒館,這么好的機會,萬一師父以后想起來了又不喝酒了,那這可能是唯一的一次機會了。
懷恩不疑有他,只是隨她走進酒館,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小二,你這里特色的酒有什么?”洛洛一坐下便喚來伙計詢問。
“荔枝釀,本店獨有,最適合女孩子喝,甜美不醉人。還有仙人醉,也是本店的招牌,用龍山上的清泉釀造而成,就是酒勁大了些,不知道二位客官敢不敢嘗試。”小二笑瞇瞇的看了眼二人,介紹道。
“嗯,那就荔枝釀、仙人醉各來一壺,不,各來兩壺,再來幾個下酒菜。”洛洛咽了下口水,她都好久沒喝過酒了。
小二應(yīng)聲,但是半天不走,洛洛會意,趕緊掏出一兩銀子,原來這里要先結(jié)賬。
小二搖搖頭,伸出四根手指頭,說道:“要四兩銀子。”
“這么貴啊。”洛洛驚道,中原的酒可都沒這么貴,別別扭扭的從懷里又掏出三兩銀子。
“客官見諒,酒館常有喝多不給錢的人,所以我們的規(guī)矩就是先付銀子。”小二打著哈哈退下去。
洛洛看了看已經(jīng)癟了的錢袋子,就今天這半天功夫,這一兜子錢都快花完了,還好她當時從京城逃走的時候,順走了世子的錢匣子,還扣走了幾顆大珍珠,又不然她可沒有錢這么揮霍。
很快,酒端了上來,兩個粉雕玉瓷的瓶子,上面是浮雕的荔枝圖案,這應(yīng)當就是荔枝釀,連瓶子都做的這么精致好看;另外兩個卻要質(zhì)樸的多,看著像是兩個土陶壇子,但是拿在手中,卻發(fā)現(xiàn)可不是這么簡單,顏色是暗暗的朱紅色,卻看似土陶其實竟是一種釉面,看著細膩如玉,摸起來手感更是溫潤。
“這是什么材質(zhì)?我都沒見過。”洛洛問小二。
“這壇子是千年紫砂泥所造,極為難得,一個壇子都值千金呢。”小二仰頭吹噓。
“你這四壺酒才賣二兩銀子,你說這一個壺就價值千金?吹得吧。”洛洛嗤之以鼻。
“你還真別不信,您看這兩個酒器,這個壺是紫砂泥所制,另一個荔枝釀更是天釉白瓷,又加了花器工藝,反復(fù)燒制再反復(fù)上色,才能得一壺,也是千金一個呢。”小二哼道。
“原來你這是黑店啊。”洛洛遞給懷恩一瓶荔枝釀,自己也拿起一瓶,竟然沒有倒入杯中就對瓶飲了起來,懷恩見狀,也對瓶喝了起來。
“哎哎哎,你這個小姑娘,我這么貴的酒器裝酒,才賣你那么便宜的價格,你竟然還說我是黑店,講不講道理!”小二似乎很是生氣,擼起袖子似乎準備打架的架勢。
“嗯,酒不錯。”洛洛砸了下嘴,這荔枝釀果然是新鮮荔枝釀造,里面滿滿的荔枝香氣,濃郁飽滿,滿口留香,而且酒非常的甜,入口后仍有蜜香,絲毫感覺不到酒精的辛辣,竟是像吃了一大口荔枝一般甜美,但是,洛洛挑眉一笑,接著道,“你的酒的確不貴,貨真價實,好喝,但是,你剛剛才說了經(jīng)常有人喝完酒打架鬧事,然而你還用這么貴重的瓶子裝酒,應(yīng)該是光是賠你家的酒瓶子的錢就遠遠大于賣酒的錢了,其實,你家不是酒館,而是一個瓷器店,對吧?”
洛洛挑眉一笑,小二臉上的汗都滴下來了。
“還有,這兩種壺都不是南疆產(chǎn)物,這種紫砂泥我聽過,應(yīng)該是大徵東邊余杭附近的產(chǎn)物,南疆是決計沒有的,還有,這種天釉白瓷,在大徵雖然不算什么稀罕物,但是這種浮雕燒制的技術(shù)也是官窯獨有,尋常百姓見一件都難得,而你竟然拿這些來裝酒,就這么大大方方的擺出來?”洛洛左手拿著天釉白瓷瓶,右手拿著紫砂酒壇,來回晃著,“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你一個小酒館是怎么用得起這些東西的,要么是黑店,要么就是你別有用心,你是奸細吧?”
小二立馬慌了神,不再搭話,趕緊跑進了內(nèi)堂,看來是去叫人了。
“師父,這個荔枝釀好喝是好喝,但是太甜了,沒勁。”洛洛一口干了一瓶荔枝釀,朝著懷恩嘟囔道。
懷恩也沒有說話,從剛才只是靜靜地在聽她說,談?wù)勔恍Γ惭鲱^將荔枝釀一飲而盡。
“嘗嘗這個。”洛洛又遞過來仙人醉。
懷恩接過,喝了一口,竟然嗆出了眼淚,還連連咳嗽了幾聲。
師父果然是沒怎么喝過酒,臉都紅了。洛洛微微瞇著眼睛欣賞著懷恩喝完酒的樣子,開心的不行。她拿起酒壺,在懷恩手中的酒壺上碰了一下,說道:“愿師父歲歲長健,身體安康,心無煩憂。”
懷恩微微一笑,回道:“干杯。”
洛洛將仙人醉飲了一大口,果然是沁然入喉,如甘泉般凜冽,又如烈日般灼熱,“這酒才夠勁,妙!”洛洛又飲了一大口。
“師父也不是沒喝過酒,當時在風(fēng)三娘的酒館,師父就替我喝光了她的酒,還有年三十那晚,陪我喝過屠蘇酒,這也算吧,但是那些酒都不烈,沒有這個這么甘冽純粹,而且,今天不一樣,今天的師父不像師父,我不想跟師父喝酒,我想跟梅懷恩喝酒。”這酒確實有點烈,洛洛竟然有點上頭,一臉紅暈的看著懷恩,就這么直直的看著他,似乎想用眼睛將他的一切描畫下來,印在心底深處任誰也抹不去。
“你喝醉了。”懷恩看著她說道。
“不,師父,我沒醉,我從沒有這么清醒,也從沒有這么開心,人們往往失去過才會知道珍惜,我險些失去你啊……”洛洛已經(jīng)眼中含淚。
懷恩收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淚花。
“東家,就是這二人。”果然,小二就是去叫人了,跟著他出來了一個精瘦的高個男子,臉都是瘦的跟個鞋拔子似的,看著模樣就像是個奸商。
“怎么,聽說姑娘來找事的?”東家一看就來者不善。
洛洛看了手上的紫砂泥壺,將里面的仙人醉一口飲盡,輕聲說了句,“紫砂泥,價值千金。”話音剛落,就啪的一聲將酒壺砸在地上,瞬間,酒壺碎成了粉末。
“你!你!你!”老板和小二都氣的炸毛起來。
“哎呀,喝多了,手抖。”說著手里又拎起了那個天釉白瓷荔枝瓶。
“別別別,姑娘,不,姑奶奶,別砸了,可貴了,心疼。”老板趕緊陪著笑臉。
“本姑娘有錢,砸的起,就賠得起。”洛洛挑眉,一副流氓姿態(tài)。
懷恩抿嘴偷笑,這姑娘也是太有趣了。
“不不不,在下知道姑娘賠得起,但是小店這也是稀缺貨啊,心疼啊,一般真買不到啊。”老板就差跪下了。
洛洛笑笑,放下酒壺,對著主仆二人冷靜的說道:“那咱們里面聊聊。”眼中一片清醒,哪里還有半分醉態(tài)。
店主只好躬身請兩人進入內(nèi)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