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眼睛中已滿是水霧，看著眼前的凌風都朦朧了起來，他還是那個模樣，但為什么看著又這般陌生。“我到底該不該信你？你到底有幾句真話幾句假話？”

凌風沉靜的看著她片刻，這個少女，讓他在荒蕪中第一次感受到了溫暖，他從來都不想傷害她，但是他卻不得不利用她、欺騙她。

“在瓊華，當你我進入地牢深處石室，目睹了顧惜月吸取兩位長老靈力真元時，其實顧惜月已經發現我了，就在次日，掌門召集眾弟子開會，我當然必須也在，其實那時，顧惜月已經知道了一切，并且單獨留下我籌謀了這一切。”凌風低垂著雙眼，決定和盤托出，事已至此，他們人已經在鎖妖塔里面，再隱瞞也沒有什么意義了。

洛洛皺眉，沒想到是那個時候，所以后來，他說的做的一切，他不顧一切幫自己救兩位長老離開瓊華，全是裝的？洛洛自嘲的嗤笑一聲。

“是我告訴了顧惜月你再上瓊華就是為了救兩位長老回蜀山，兩位長老對她來說已經沒什么用處了，正在發愁處置，你的出現恰好幫了顧惜月一個大忙。因為她要集齊神器，圣戰衣必不可少，但是從蜀山鎖妖塔中取得圣戰衣太難了，首先蜀山四圣那一關就過不了。所以，她布了一個局，而你我，恰巧就是這局中之子。”凌風接著說道。

“就是讓你幫我離開瓊華，順利救走兩位長老，取得我的信任，然后與我一起送長老們回到蜀山，是這樣嗎？”洛洛冷冷的看著他。

“對，只有這樣，我才有機會順利進入蜀山，然后路上給開陽長老下毒，控制開陽長老，而顧惜月算好時間，在我到達蜀山之前放出消息，公告天下，就說我凌風背叛師門，與魔界同流合污，毒殺蜀山長老，請蜀山長老代為清理門戶。一切如顧惜月所料，你果然找到了煙霞峰朝陽殿，本來的計劃是帶你上煙霞峰，然后被發現，然后我會被她所傷，再用我為要挾帶你們下山，完成這一步就可以完全獲得你的信任。可是沒想到你竟然意外改變計劃，找到了瓊華密道的所在。”

“難怪顧惜月趕來的那么快，我自認為跟蹤蕭延和的時候并沒有被發現，但是當時顧惜月出現的太蹊蹺，她來的太快了，因為是你去給她報了信。”洛洛瞪著凌風。

“對，是我去報了信，因為必須要有那一戰，這樣才能做實我叛徒的身份。”凌風自嘲的笑笑，又接著道，“可是我沒想到，你拼盡性命，也要護我和長老先走，我當時其實是有猶豫的，那一瞬間，我想放棄了，我不想害你……”

“原來你猶豫的那一瞬間，并不是因為顧惜月的話，可我竟然還感動的不行。”洛洛哼了一聲，笑原來是自己太傻，“所以我們離開瓊華之后，瓊華也好，蕭延和也罷，都沒有任何舉措，按理來說，只要蕭延和下海捕文書，封了邊境通道，我們插翅也難飛，根本不可能回到蜀山。但是一路走來，竟然無比順暢，連邊境軍隊的大營中都沒有任何警戒，所以，不是我們運氣好，而是讓我們安全回到蜀山才是顧惜月的籌謀算計。”洛洛想起來在涼州城也好，流芳也罷，甚至他們還去了西涼軍大營轉悠了幾圈，都沒有任何的異樣，現在想來，不是自己隱藏的夠好，而是人家本來就沒有計劃抓他們。

“只是她沒有料到，你竟然會讓我一個人送長老們回蜀山，這樣的完全信任讓我其實內心更加糾結，我從來都無意要害你……”凌風依然是低垂著眼睛，聲音卻能聽出心中的痛苦。

“但是你還是做了……”洛洛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著問道：“在紅纓峽分別之時，我看過你隨身之物，并沒有斷腸草，而且你身上的錢已經被我花完了，你是從哪來的毒藥？”

“瓊華確實沒有斷腸草這種毒藥，這種毒藥是中原特有的，瓊華并不生長。我其實使用斷腸草并不是在計劃之中，我送兩位長老在路上，開陽長老其實恢復的還算不錯，當時你闖進去時顧惜月功法尚未完成，再加上開陽長老的底子強大，所以尚留有一些靈力，但是玉衡長老卻眼見著不行了，每日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后來幾乎就沒有再醒來過，無論我怎么灌輸靈力進去都無濟于事。一直到了流芳，開陽長老給了我他身上帶的草藥，是一株天山雪蓮，但是已經枯萎，無法再用了，讓我去找地方換點能用的草藥給玉衡長老續命。我聽說流芳有神醫，便去四處尋找。誰想到竟然被一個江湖術士給騙了，用天山雪蓮換了他的救命神藥，我恰巧看到他有斷腸草，便用了我自己隨身帶的昆侖烏頭草找了換了斷腸草。可笑的是他竟然根本就不知道斷腸草是何物，以為只是一株路邊撿的普通草藥。”凌風這次卻是笑的無奈。

“昆侖烏頭草，長于昆侖山，而瓊華峰正屬于昆侖山脈，我怎么沒想到……”洛洛想起在流芳遇到的那個騙子，原來那騙子手上的雪蓮和烏頭草竟然是這樣得來，原來凌風陰差陽錯的竟然也算救了師父一命，要不然師父怕是真的堅持不到現在。陰差陽錯、機緣巧合，真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那個救命神藥是什么？”洛洛繼續問。

“什么救命神藥，分明是奪命神藥，也是我不好，輕信了那術士，給玉衡長老服下之后，玉衡長老確實有明顯好轉，竟然醒了過來，他與開陽長老抱頭痛哭，說了好一陣的話，我還想著應該沒事了，可是沒想到就在那三天之后，玉衡長老就油盡燈枯、暴斃而亡。”凌風其實心里也是萬分自責的，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殺害玉衡長老。

“那藥有毒？”洛洛問道。

“沒有毒，我試過才給玉衡長老吃的。”凌風搖搖頭，“具體原因我至今也不知道，但是我只能硬著頭皮送玉衡長老的尸身回來。而開陽長老，我卻不能讓他醒著回蜀山，我本來是想讓他們處于昏迷狀態，但是沒想到開陽長老的身體竟然日漸恢復，而我手邊能用的藥也只有斷腸草，所以我只能調配好劑量算好時間，就在上蜀山前一日喂開陽長老服下斷腸草，待毒性發作，開陽長老毒入臟腑，昏迷不醒，再由我送上蜀山，四圣以靈力逼毒，恰時間剛好，即可保住開陽長老的性命，又可以使他醒不過來。”

“好算計，好謀劃。我一直以為凌風師兄是一個不善言辭的質樸之人，卻沒想到竟也是這般的算無遺策，精于心計。”洛洛言語嘲諷。

“是啊，我是你的同黨，是你派我來送兩位長老回蜀山，目的卻是為了盜寶而來。與魔界勾結，盜取神器，釋放魔尊。怎么樣，這個理由合適吧？”凌風苦笑。

“這不對啊，你若是來盜神器，那怎么還會將你關進鎖妖塔，神器不就在鎖妖塔嗎？”洛洛這點還是想不通。

“你知道什么是天下第一大派嗎？”凌風抬眼看向洛洛，眼神里是對人性的了然，卻也是一種無奈，“就是那種骨子里的自信和不屑，他們就是要將我關進鎖妖塔，因為只有這樣，才是對魔界最大的震懾，因為他們從來都不相信我能從鎖妖塔中拿到神器，更不相信我能從鎖妖塔中逃出生天。”

“那既然這么保險可靠，那四圣還費個什么勁守塔啊。”

“燭龍沉睡休眠，那四圣就是燭龍，四圣在，鎖妖塔便破不了，哪怕迪迦來也破不了。這就是他們蜀山的自信。”

“呵呵，你還真是算計人心的高手。”洛洛冷笑，自嘲，原來從頭至尾，自己都在他的算計之中，“你讓我感動，讓我內疚自責，就算準了我會來闖塔相救，可你憑什么認為我就能帶你出去？”

“因為你不是一般人，瓊華劍爐內，你能連破三境，突破修仙者極限，你還能煉出羲和劍，我才敢賭一把，你也能破了鎖妖塔。”凌風嘆了口氣，微微一笑，也不再隱瞞。

“什么？你知道！你知道我當時被關進了你們悟劍閣劍爐內，你也知道顧惜月打算拿我鑄劍！”洛洛驚道。

“是。麒麟洞時，我就發覺你不同常人，便一直留意你。”

“你……”洛洛氣的直哆嗦，她說不出來心中的感覺，那是一種被欺騙被背叛的痛，“所以你與我說的那些話，那些身世都是假的……都是在騙我……”

“不，不是的，我沒有騙你。我的身世是真的，我是靈霄和夙月的兒子，我爹為了救我將一身功力傳給我暴斃而亡是真的，我娘丟下我回瓊華是真的，我后來上山學藝其實一直為了找我娘的線索也是真的……我說的一切絕無半句假話。只有一件事，我隱瞞了，就是我其實找到我娘了，因為我娘并沒有死，她被顧惜月一直關押在地牢深處，我見過她一次，就那一次，我只遠遠瞧見，卻連上前相認的機會都沒有，我幾次三番想盡辦法進去地牢深處，就是為了找到機會救我娘出來。直到你們來，顧惜月發現了我，也知道了我是誰，她便用我娘的性命威脅，讓我替她來蜀山奪取神器，然后回瓊華拿神器交換我娘平安。”凌風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無奈苦笑。

“所以你就利用我，欺騙我，欺騙我對你的信任，傷害開陽長老，你難道真的以為你拿了神器去找顧惜月她就會放了你娘，她就不會連你一起殺了。你如今已經聲名狼藉，她殺你名正言順。”洛洛氣的大吼。

“可是，我有什么辦法，這是我唯一的機會，我聲名狼藉又如何，我從此以后是被仙門追殺的過街老鼠又如何，我就算丟了我這條命又如何，這是我唯一能救我娘的機會！我沒有別的選擇……”凌風竟然哭了起來，他的眼淚從眼眶中落下，像是憋了很久，眼睛紅的厲害。

洛洛竟然不知道該說什么，恨他嗎？洛洛不知道。生氣是有的，怨憤是有的，但是自己心里卻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為了救他娘，就像是她為了救師父，他們都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在殘喘掙扎，抓住一切哪怕微小的機會，也不愿放棄。

他雖然利用她，欺騙她，但是他也確實想要將傷害減少到最小，包括來到這里，五層、六層以及這第七層塔，他一路拼殺，幾乎殺了所有的妖怪，就連蛇夫人也是被他重傷在先，他如果真的是自己闖關，沒必要殺盡所有的妖怪，還是殺盡了所有難纏的大妖，自己精疲力竭，傷痕累累。他其實完全可以自己用最小的代價通過這些塔陣，因為他知道她一定會來，他是在為自己掃清道路……

前面幾層的小妖，他知道她應對起來錯錯有余，所以他也沒有理會，只有到了這幾層，這幾層里全是大妖，他才出手，掃清了所有的危險。洛洛心里是明白的，但是還是難受，生氣，人嘛，就是很難不和自己較勁。

洛洛一生氣，直接就將劍抵在了他的肩上，恨恨說道：“那你就沒想過，我知道了真相后會一劍殺了你！讓你的謀劃算計功虧一簣！讓顧惜月的如意算盤功虧一簣！”

“想過，我騙你在先，你殺我便殺吧，我無怨，只是求你一件事，若你能拿到了神器，求你去瓊華救救我娘……我娘為我受了一輩子苦難，我不想她繼續被顧惜月折磨……”凌風抬頭迎著洛洛，眼中一行熱淚滾落，他閉上雙眼，似乎在等待洛洛一劍斬下，等待死亡的降臨。

洛洛皺眉，她的嘴唇微微顫抖，她的手也在顫抖，她終是不忍下手，“我還能信你一次嗎？”她的聲音輕輕地，微微的顫抖著。

凌風睜開眼睛看她，眼睛透亮，滿是真誠。

就在這時，一個小丫頭卻忽然撲了上來，一把抱住了洛洛的腿，她嚎嚎哭喊著：“姐姐，求你別殺他，哥哥不是壞人，他是好人，是他救了我……”

正是剛剛凌風拼死護著的女孩，她遠遠瞧見洛洛拿劍抵在凌風的脖子上，以為洛洛要殺了凌風，便撲過來阻擋。

對了，因為凌風的事情差點忘了，這個女孩是誰？為什么鎖妖塔里會有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