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老嫗就是夙月這件事情洛洛還是很難以相信的，畢竟她看起來實在是太老了，就像是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婦人。

“前輩，您是不是和靈霄前輩生有一子？”洛洛皺著眉頭，小聲問道。

“你是誰？你怎么會知道！”老嫗忽然像瘋了一般死死抓住洛洛，咆哮問道。

“前輩，前輩，您冷靜一下。”洛洛覺得自己被晃得頭暈眼花，可惜狀若瘋癲的老嫗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話，洛洛無奈只能點了她的穴道，強制讓她冷靜下來。可是這一觸碰她的穴位，卻發現她體內根本沒有任何修為，甚至連普通人的身體都不如，她的身體幾乎就是一個將死之人，行將就木，所有的經脈幾乎都已經運行不暢，怕是活不了多少時候了。

被封住穴位的夙月終于冷靜下來，喘著粗氣問道：“你是誰？為何會知道我？”

“前輩，其實我不是瓊華弟子，我是，哎，算了，一言難盡，其實我這次偷偷上山是為了救人。”洛洛頓了頓，繼續解釋道：“我要救的人名叫凌風，是瓊華的四級大弟子，不過，他的本名應該叫做靈清風。靈霄所戀無別事，人間夙月與清風……”

當洛洛喃喃念出這句詩時，夙月哭了，她滿是溝壑的臉上盡是痛苦猙獰的表情，她似乎已經沒有了眼淚，只能干涸的哀嚎，卻讓洛洛看了心酸。

“風兒……風兒……”夙月喃喃念道。

“所以，前輩，當年的真相，還請告知……就算是為了凌風，他一直忍辱負重，就是為了尋到您的下落。”洛洛扶住老嫗的肩膀，輕輕拍著她的背脊。

她太瘦了，由于她一直穿著寬大的麻布斗篷并看不出來，可是這一摸才發現，她幾乎就是薄薄的皮膚裹著骨架，用瘦骨嶙峋來形容一點都不夸張。

“您這么多年以來一直在這里？您靠什么生活啊……”洛洛心疼的問道。

“是啊，在這里待久了記不清日子了，也許有二十年了吧，這里本身就是瓊華歷代掌門的坐化之地，可我卻僥幸沒死，在這里茍延殘喘了這么多歲月。也許是祖宗庇佑，我被關到這里之后，這里天然的陰寒毒氣卻正好抑制了我體內的毒，使得我反而得以不死，這個山中秘境里畢竟是在山中，所以也經常有些蛇蟲鼠蟻會誤闖進來，也成了我果腹之物，餓了，我便尋那些蛇鼠，渴了，我便舔巖石上的露水。就這樣，我竟然活了這么多日子。”夙月呵呵笑著，聽著卻是無盡的蒼涼。

洛洛的眉頭皺的更緊了，“那您為什么會被關在這里呢？是顧惜月干的嗎？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夙月的眼中像是忽然陷入回憶，竟然閃過一抹明媚的光，“我與靈霄從小被掌門撿回來撫養成人，教授武功，我們還有織月也變成為了瓊華首席大弟子，靈霄更是被寄予厚望成為下一任的瓊華掌門。可是，瓊華在眾仙門中一直屈居于蜀山之下，距離天下第一的位置看似只差一位，卻是差之千里。要知道，那時候，蜀山就已經有七圣了，蜀山七圣七位神仙境，而我們瓊華，卻無一個神仙境。這是師父輝月心中一直以來的瘡疤，她苦心修煉，但是還是差一點，始終無法突破，這才有了她對山下玉海鏡國密寶動起了心思。”

“可是她又怎么會知道那個什么密寶可以助她修煉？”洛洛不解問道，如果那個寶貝真的這么厲害，那玉海鏡國又怎么會被輕易滅國。

“師父提過一次，她在夢境中夢到神仙，神仙給她看了一本書，說那本書是盤古大神開天地后留下的一本神書，記載了宇宙洪荒的過去未來。”

“天問？”洛洛問道。

“好像是這個名字。”夙月點頭道，“總之師父醒來之后就像是瘋了一般，她幾天幾夜沒有出房門，任我們怎么敲門都沒有反應，七日后，她推門而出，大喊著悟到了悟到了。于是，便有了屠城奪寶那一幕。可是，我與織月終究還是不忍生靈涂炭，便悄悄救下了幾個孩子。后來師父也默許了，這件事其實就這么過去了，日子久了，大家也便慢慢淡忘了。尤其是后來，師父更加醉心修煉，終于在不久后破境為神仙境，更成為了瓊華有史以來功法集大成者，被稱為百年來瓊華唯一的大宗師。”

“就是因為那個玉海鏡國的密寶，也是就后來的那顆凈天珠？”洛洛問道。

“對，就是那顆珠子，世人皆以為那就是凈天珠，連瓊華弟子也都是這么以為，知道真相的只有我們幾個人，還有后來一躍成為大弟子的顧惜月。”夙月無奈的笑笑，“當時救了幾個孩子真的沒有在意，后來顧惜月成為四大弟子之一我竟然都沒有認出來她就是當年被救回來的孩子之一。”

“顧惜月當真那么厲害，她才入門幾年，就可以和你們平起平坐？”洛洛驚詫道。

“她？她還不如她那個妹妹的資質好，我記得她的孿生妹妹資質遠在她之上，學什么一點就通，一學就會，我們瓊華的規矩就是在歷戰中打贏了其他弟子，便可以提升一階，以她妹妹的資質，輕松便成為了三級弟子，可惜了，那姑娘卻是個懶散的性子，不愛修煉，功法也就總是止步不前。顧惜月可就不同，她極其用功努力，幾乎晝夜不歇的刻苦訓練，但也總是將將夠上不被淘汰的邊緣。”夙月冷哼道。

“咦？為什么會是這樣？現在看來卻是完全相反的。”洛洛愈發不解了，“而且，她的功夫差，又怎么能躋身你們大弟子之列呢？”

“因為她有心計，有腦子，比她那個傻白甜妹妹不知道強了多少。她成了三級弟子之后便想盡辦法成為了師父輝月掌門身邊的侍女，又憑借自己善于察言觀色，對師父唯唯諾諾恭恭敬敬，終于成為了師父的貼身侍女。功法修為什么的她差的太多，我們幾人從來沒有將她放在眼里過。可惜，那時候，我與靈霄師兄互生愛慕，私定終生，那個織月也是，在外游歷的時候好像也愛上了一個普通男子，三不五時就愛往出跑，也不愛待在山上。所以師父的大小事都開始交給顧惜月去辦，這樣的日子久了，顧惜月慢慢就成了掌門身邊最受寵的人，常常代掌門行事，她的修為功法也是突飛猛進，直破化神境，后來，師父便破例讓她成了與我們一樣的五級弟子。從此后，瓊華便有了四大弟子。”夙月說道。

“原來如此。”洛洛了然。

“可惜后來我也無心修行，一心就只想著和靈霄雙宿雙飛，后來我們涼州找了一處房子，便在那里生活下來，我生下風兒，卻才發現風兒天生身中寒毒，無藥可醫，靈霄憤然回山，我怨他是舍不得那下任掌門之位，直到又過了三年，他身負重傷回來，用盡畢生功力耗盡生命救了風兒。在他臨終前，才告訴我，這三年他回到瓊華就是為了找到真相和解藥。我知道后卻也晚了，他還是拋下我們母子去了，我嚎嚎大哭，發誓要為他報仇，便將風兒托付給鄰居撫養，自己一人回到瓊華。”夙月的聲音一直在顫抖著。

“那后來呢？又發生了什么事情？”洛洛繼續問道。

“我回到瓊華之后，織月也回來了，原來她也知道了中毒之事，我們都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成為了自己最愛最信任的師父的試藥人，這種痛楚足以蝕骨。”夙月幾乎說每一句話都在顫抖，聲音都變得不清晰起來，“沒想到那個一直在師父跟前當狗的顧惜月卻忽然出手幫了我們，她只說是為了謝我們當年的救命之恩，這時候，我竟然才想起來她就是曾經在玉海鏡國時被救出的其中一個孩子。我和織月都不疑有他，只當她是單純的報恩，便去找了師父尋找解藥。可惜，我們兩個加起來也不是師父的對手，也是這時候我們才知道神仙境竟然有多大的差距，就在我們和師父鏖戰之時，卻給了顧惜月可趁之機。”

夙月深深的嘆了口氣，那張難辨喜怒的臉上露出復雜的表情，繼續說道：“顧惜月趁著師父與我們激戰，無暇分身，竟然背后偷襲，用凈天珠將師父和我們一起控制住，然后，她竟然奪取了師父的靈力，她竟然吞噬掉了師父的修為，你看看堂堂輝月掌門那張驚恐又不可置信的表情，可不可笑？”她指了指冰棺里的人，冷冷一笑，“世事就是這樣，你永遠也不知道下一刻會怎么樣。那個對她唯命是從點頭哈腰的狗，那個她親手養大的狗，竟然是一只吃人的狼。”

“輝月掌門竟然是這樣死的？被顧惜月吞噬了靈力？所以顧惜月后來修為突飛猛進，愈發精進，是因為她并非自己修煉而是靠吞噬旁人修為，難怪她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深厚的功力。”洛洛想起她吞噬開陽玉衡兩位長老時候的樣子，恨得牙癢癢。

“是啊，師父之后便到我了，她吞噬掉我的修為，卻在最后一刻，織月拼盡全力救了我，她耗損元神之力奪下凈天珠，阻止了顧惜月的吞噬之術。隨后，我拼盡全力送她離開，她帶著凈天珠離開了瓊華，從此不知所蹤。本以為她還能活著，不過想想，她傷的那么重，怎么可能還有生機，哎……”夙月似乎很累了，她的身體愈發佝僂。

“那你為何會被關到這里？”洛洛看著這個秘境。

“自然是顧惜月將我關到這里的，我清晰的記著，她那勝利者的笑顏，她有絕美的容貌，美艷無雙，她冷漠高傲，又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帶著近似冷酷的挑釁，說著，她是玉海鏡國王室公主，她臥薪嘗膽處心積慮就是為了給家人報仇，當時參與屠城的所有人都不得好死，師父如此，我如此，織月如此，就連靈霄，也是被她設計才被師父輝月重傷身亡。她對我說，我們一個都跑不了，但是她卻不殺我，她不愿意我死的這么便宜，這個地方是歷代掌門的墳墓，她便將我和師父一起扔了進來，這個秘境是歷代瓊華先祖坐化之地，進的來出不去，她就是要讓我在這個墳墓里絕望而瘋，絕望而死。”夙月忽然站了起來，走近冰棺，慢慢摸著，輕聲說著，“師父啊，你這一輩子，就是太自私了，什么都為了你自己，你從來不把我們的命當命，從來不把瓊華弟子的命當命，你喜歡對你唯命是從的人，你寵信那個只會在你面前搖尾乞憐的顧惜月，可惜啊，你還是死在她的手上。你看看，還是我一直陪著你，我把你放進冰棺里，就是想讓你看看，你的瓊華會變成什么樣子，這都是因為你的自私啊……”

“原來是這樣……”洛洛將這一切串了起來，“所以你師父奪取瓊華密寶，并偽造成為凈天珠的目的就是為了用這個珠子奪取人修為，增加自己的修為靈力，而顧惜月卻偷偷跟在輝月掌門身邊學會這一切，并反而偷了凈天珠吞噬了輝月掌門的修為……她也算計的太好了……但是，凈水丹之毒又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每個中了凈水丹之毒的人反應都不一樣？”

“呵呵，因為凈水丹本身就是用凈天珠煉制出來的，用凈天珠吞噬人修為必須要有藥引子，而那個藥引子就是凈水丹，只有服過凈水丹之人凈天珠方能生效。而凈水丹煉制剛開始卻不是特別好，服過之人非癡即傻，也沒什么用了。后來有一些修為高的人，便沒什么反應，只是在被吞噬之后變成失魂狀，就是那些活死人。”夙月伸手又看了看自己，忽然問道：“你看我像多少年紀？”

“……”洛洛尷尬的笑笑，這個該怎么回答。

“很老是不是……哈哈哈……”夙月忽然大笑起來，“我中了毒之后，雖沒有什么反應，但是卻會傳給孩子，而我在被吞噬了修為后，就一瞬間衰老，變成了這副模樣。”

“那中毒之人還有什么反應的？若是沒有被奪修為的話，會死嗎？”洛洛想起了懷恩，便接著問道。

“這個毒很奇怪，毒性因人而異，或者說因為這個不完全是毒，所以也不存在特定的癥狀，服過凈水丹的人有人瘋有人傻，有人封閉氣海、靈力被抑制，但也有人靈力大漲，但是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凈水丹遇到凈天珠，也就是相互作用之后，凈水丹之毒就會真正發作，就是靈力外溢，被凈天珠吸引奪取，然后生命力會隨之逐漸消逝，直至生命力完全流逝，無力回天。”夙月嘆了口氣，接著道，“而我，被關進了這個地方反而卻是救了我一命，這里的寒冷毒氣反而抑制了凈水丹的作用，所以我雖然變成了這副模樣，卻依然活了下來……”

“但是顧惜月沒有被輝月掌門喂過凈水丹嗎？還有輝月掌門自己怎么會服藥呢？她要是不吃凈水丹，那凈天珠不是對她一點作用都沒有，她又怎么會栽在那上面呢？”洛洛繼續問道。

“顧惜月那么聰明，比起我們對掌門的全心信任，她又怎么會和我們一樣那么乖乖聽話服藥呢，定是找了機會糊弄了過去。而且，她本就是貼身服侍掌門之人，她若是想要偷偷下毒，那不是輕松的很。”夙月冷笑。

洛洛想想也是，嘆了口氣說道：“不過總算上天垂憐，您還活著，您的孩子也還活著，你們還有機會想見，走吧，我帶您出去。”

洛洛站起身來，伸出手遞給夙月。

夙月卻一動不動，只是呆呆地問道：“風兒，他還好嗎？”

“現在不怎么好，但是，我相信，見到您，一切都好了。”洛洛笑道，眼睛彎彎的就像是夜空的彎月。

“我不見他，不能讓他看見我這幅樣子。”夙月的聲音越來越低沉，沉下頭去，似乎有眼淚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