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威烈王十七年，魏西攻秦，至鄭而還，筑雒陰、合陽，合臨晉、元里，設(shè)西河郡，命吳起為郡守。起治西河，設(shè)武卒制，廣召郡中精壯者。

時有魏人劉乙，初為奴，威烈王二十年應(yīng)召入伍，乃脫奴籍，又蒙郡守吳起賞識，擢為武卒什長，由是感激，乃追隨左右，浴血沙場。

安王十二年冬，乙率部巡邏西河畔，聞有女泣涕溪畔，乃趨而問之，女涕曰:“浣紗溪邊而紗不知所蹤，恐落水，將見責于主母。”

乙憫之，乃去衣入水，游三里，尋紗還于女，女涕零，再拜而去。乙望其影而笑，暗生情意。

后數(shù)日，乙思浣紗女，數(shù)巡故處，不見女子，尋之，亦未果，甚憾。

周安王十二年，秦惠公五十萬大軍攻打魏國河西郡，時西河郡兵力僅魏武卒五萬。郡中百姓聞秦軍來犯，多慌亂，棄家逃亡者不勝數(shù)，魏武卒中亦有棄甲曳兵而欲走者。

值乙守營門，見乃怒，以刃擊其臂，斥曰:“西河吾鄉(xiāng)，今敵犯而欲舍之，何也？百姓吾鄰，今欲棄百姓而偷生，義之何存？吾鄉(xiāng)尚有兒郎無數(shù)，今不戰(zhàn)而退，何其懦也！留也無用，不若戮之！”

舉刀欲戕。

適吳起過之，見而止曰:“臨戰(zhàn)而怯，實非君子，然今兵臨城下，不宜內(nèi)訌，愿卿饒之。今卿臨戰(zhàn)不怯，兒郎志氣，勇猛過人，吾甚感之，愿以醪醴。”

乃命賜，親與共飲。

乙舉觥將飲，忽見執(zhí)酒之婢，心下震動，未及飲，觥乃落于地。

起異，瞋目視之，曰:“何不飲？蓋酒之不醇乎？”

乙懼，伏地叩首曰:“不敢。”

起睥睨之，問:“是何故？”

乙伏地曰:“因見執(zhí)酒女。”

起側(cè)目而視，問:“汝識之？”

乙伏地再拜，因言西河巡邏事。

起了然，乃喚執(zhí)酒女，指乙言曰:“事成，吾欲以爾與之，可乎？”

執(zhí)酒女聞之，即拜曰:“全憑將軍作主。”

起頷首，扶乙起，曰:“今擢爾屯長，持短刃，為前鋒，迎敵陰晉，若得歸來，必將隸妾與卿。”

乙大喜，涕零拜曰:“蒙將軍恩德，必當竭力。”

次日，秦魏會于陰晉，起于陣中指揮，乙率部在前持刃搏殺，斬敵無數(shù)。有敵以毒刃入乙臂，乙乃斬臂再戰(zhàn)，敵由是喪膽。

戰(zhàn)三月，秦軍潰走，起率魏武卒勝而歸，魏公聞之大悅，著起犒賞三軍。

起招眾武卒，見乙獨臂立于軍前，乃問:“汝臂何去？”

曰:“因毒入臂而斬之。”

問:“豈不惜乎？”

曰:“吾為西河兒郎，當以吾身護吾鄉(xiāng)。今吾為屯長，若以惜臂而退，則眾卒效之。眾卒既效之，則吾軍必亂，亂則必敗，敗則吾鄉(xiāng)西河不存。吾鄉(xiāng)不存，則吾臂何用？以吾臂較之吾鄉(xiāng)，吾必舍其臂。”

起戶拊掌大悅，賜財帛三車，欲拜其為將軍，乙拜而辭曰:“仆愚，不敢受，但求佳人，共與歸山林。”

起哂之，乃喚執(zhí)酒女至，去其奴籍，與乙。

是夜，乙攜佳人歸，問曰:“吾若戰(zhàn)死，汝將與人乎？”

答曰:“吾既悅?cè)辏夭欢蕖！?

又問:“汝既與吾，或?qū)㈦x鄉(xiāng)，傷乎？”

答曰:“今卿為吾郎，有卿即是鄉(xiāng)，何離之有？夫草廬之中，一桌，二人，三餐，四季，何其美乎！”

乙笑，乃以獨臂攬佳人，緩緩歸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