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資料送到了徐驍手中:
王老五,人稱五爺,又稱五公子。
性格隨意,有時狂放,有時粗鄙,但對百姓極仁善,素有善名。
所修功法威力極大,不屬于當今的任何一種傳世功法,推測其有極深厚的背景。
王老五與青山門仙子李碧霄、蓮花圣女或有不尋常之情義。
旬月之前,由漠北雪原走出,與其同行的還有名為張三的人,推測應是其副手。
初到青云鎮時,為先天中期修為,義殺青云鎮惡霸刀疤王,并接管王宅內一切財產。
與青山門空虛公子有所交集,具體情況不明。然自此之后,空虛公子不知所蹤。
后,與蓮花幫圣女慕蓮花有過一次沖突。據蓮花幫在場弟子所說,二人有不可言說的關系。
在修武城中,于圓月閣分號掌柜葛風處購買凝炁丸二百粒,依此來看,其應有數額不小的財富,且有不小的勢力隊伍。
在無極堂張西德處學得夜戰八方藏刀式。但從未見其在戰斗中使用。本條或存謠言。
當日,為蓮花圣女而怒殺青陽派弟子周博。以此推測,其與蓮花圣女之傳聞可以確定。
后一日連殺漠北綠林二十余座山寨,百姓稱其為王青天,并將青云鎮改名為青天鎮。自此善名遠播。
漠北響馬總把頭武二郎曾言,愿做五爺的一條狗。但被王老五拒絕。以此推測,其人甚重名節,所謀不小。
與青陽派天才弟子周弈有生死之約,然至今仍未一戰。
金墳會會長唐一石與其有所聯系,并將其奉為上賓。初到涼州城時,與世子殿下有所沖突。
……
雖然并不完全,但也已經頗為詳細。
一條條信息映入徐驍眼中,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把資料遞到身旁的徐鳳嬌和徐鳳年手中,問道:“你二人怎么看?”
徐鳳年將資料遞給徐鳳嬌,他一直在關注著這位傳說當中的五爺。
還不等徐鳳嬌開口,徐鳳年率先說道:“老徐,對這個王老五,我們先暗中觀察一段時間再說,他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背景,是不是那些人派來的,都還不好說,還是得了解清楚之后再動手不遲。”
徐鳳嬌看完資料,開口道:“父王,這份資料并不完善。據我所知,那王老五不僅僅是背景深厚,更為重要的是天賦驚人,即便與空虛公子和周弈來說也不遑多讓。這樣一個人,我們還是得謹慎對待。現在敵暗我明,切不可倉促行事。”
“哦?怎么個敵暗我明?”
“父王,現在我們最需要知道的是,這王老五究竟代表的是哪方勢力,他在為誰服務。是帝都的那些人,還是嶺南溫家,又或者是哪個宗門。當然,最重要的,他是不是地底下或者西邊的那些!還有,他來到北涼的目的是什么?這些我們都還不太清楚。兵圣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現在我們不知他的根底,還是要小心行事。再者,那個白衣女子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物,這也極為重要。今天要不是她,我們或可全力將王老五徹底滅殺。”
徐驍聽后,喝了口茶,略微思索一下,說道:“嬌嬌,北邊的事情現在怎么樣了?”
“回父王,可保至少一年的安寧。”
“好,你受苦了。這一年里,你就先調養身子吧,其它的事情暫時交給鳳年去做。”
“是,父王。”
“啊?又是我?老徐,你這不會跟當年一樣,是在報復我吧?”
徐驍聽徐鳳年這么說,濃眉豎起,又趕緊緩和了下來,生怕這小子又拿著掃把追著自己滿王府地跑。這種事情,他可是深受其害。
“唉,你也該做點事情了。現在的北涼可不是你小時候的樣子了,為父的也已經老了……”
“行了行了,知道了,知道了。一天天喊著自己老了,那小妾可是一天比一天多,也不知道你不行不行了。”
這一番話說得徐驍臉色發青,要說這世上還有誰敢和自己這么說話,那也只剩下這親生的兒子了。
“你暗地里找他的資料,當為父的不知道么?我兒雖說紈绔,但畢竟是老子生的。虎父無犬子嘛!”
說這話時,還一副大為欣慰的樣子。
“老徐,你現在這么不要臉了么?”徐鳳年不可思議地看向徐驍。說著還不忘貴臀一抬,放了一個屁。
也不知道是不是暗指在徐驍放狗屁。
徐驍深吸一口,露出一個極為享受的表情,說道:“不虧是我兒,放屁都那么驚天動地!這哪里是屁,這簡直是九天流下的靈力,聞了之后,精神舒暢,勝過做皇上!我兒牛壁!”
“舔狗舔到底,天下只有你……”
徐鳳年一臉黑線地走出議政廳,看著西邊橘紅色的太陽,深吸一口氣,輕吐出去:“王老五?有意思了。”
此時的王老五并不知道徐驍的家庭會議,只是一直在思考,為什么李碧霄會離開。
“王老板,你現在已經是精罡境大圓滿的境界了,開心一點啊!”張三嬉皮笑臉地說道。
是啊!我應該開心起來啊!
王老五用力地甩著腦袋,盡量不去想那些讓人難受的事。
無論是百姓們的背叛,還是李碧霄的離開,這些對自己來說,并不重要。
這個世界對于自己來說,只是一個公交站而已,自己只是在這個站點停留三十年。
或許,并不需要三十年。
距離那位存在限定的三十年之期的目標,又進了很大一步。要是以自己現在的速度來說,可能只需要幾年,甚至是幾個月,就可以完成三十年的期限了。
可是,明明應該很開心的事情,為什么會這么失落呢?
不知不覺間,王老五已經走到了唐一石的宅子。
唐三已經站在門口等著他們了。
唐三向王老五鞠了個躬,說道:“五公子,義父正在等您。”
眉目間沒有任何表情。
王老五讓王林將眾人安排下去,跟著唐三走向唐一石所在的書房。
書房內,唐一石正站在一旁,一個白發少女端坐在正首。
看這女子年紀開不算大,約莫十七八歲的樣子,一身白衣,仙氣裊裊,盡顯空靈之美。
女子見王老五進得書房,站起身來,向王老五施了一禮,道:“公子今日所行之事,有些過了。”
一陣微風吹來,女子銀白色的秀發飄揚,如萬千柳枝拂面而來,任是王老五此時已經悟到那火之真道,也不禁一陣心神蕩漾。
“何出此言?”
“那北涼王府經營漠北數十年,底蘊位數,即便公子有傾天之姿,但總歸是魯莽了一些。且公子有沒有想過,自此之后,這漠北之政令,必將變得極為嚴苛?”白發少女語氣中即有質問,又有關心。
王老五本就是強壓住自己的傷感與這白發少女言說,聞聽此言,憤憤回道:“漠北數十年,百姓處于水深火熱之中。肉食者不顧百姓死活,今日某雖是依喜好行事,卻仰俯無愧。至于最后結果如何,卻不必閣下操心了。”
“況且,今日雖未有什么成果,但總歸是給眾人心中種下了一顆平等的種子。只需等待時日,自會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王老五接著說道:“路是自己選的,過什么樣的日子,也是自己的選擇。然而,人不能光有選擇,而示付出努力。若是夜夜思索,而不見行動,這就是妄想、幻想!”
白發少女沒有想到王老五竟能說出這般直指根底的話,不由得低下頭來思索。心道:這與我所得到的信息不一樣啊!不過也對,翎姐姐看重的人,豈是常人可比的。
要是以前的王老五,自然沒有這樣的見識。然而如今的王老五可是已經悟透了火之真道的男人,雖然限于學識,還不能真正地表達出心中所想,卻已有了乘龍之姿,說出來的話,自然是不同了。
白發少女并不知道這里的根底,雖是仙道中人,但少女畢竟還是少女,也有自己的脾氣。特別是,她還是出自于上古明靈一脈。
“五公子今日之行動,其結果又如何呢?世人皆濁,唯汝獨清?”
“我不敢說世人皆醉我獨醒的話,但卻也不能揣著明白裝糊涂。明哲保身這樣的事情,我是做不來的。我雖然胸無大志,走到今天這一步,也是無可奈何,也有意氣行事。但人之一世,我輩求道中人,不就是為了那一個‘真’字么?即已見真,便去行真。個人的生活,還得個人自己去活。我,只不過是做一些該我做的事情而已。不為其它,只求心安!”
“只求心安?”白發少女低聲重復道。、
“心安?”唐一石疑惑道。
“只求心安!”王老五眼神堅定。
“好一個‘只求心安’!”
書生自屋外走來,贊嘆一句。
白發少女見有人偷聽,心中不悅,本欲將此人拍將出去,見書生進來,卻散開手中的靈力,向書生深深施了一禮,道:“不知是孔公子,還望分子恕罪。”
“白鶴仙子不必多禮,禮數這般繁雜,還不把人給憋屈死。”書生伸手攙扶少女,禮節卻極為得體,即有肌膚之親,卻又極為合禮得體。
言語舉止與王府中對徐驍的樣子完全不同。
見書生如此舉動,王老五覺得書生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書生也看出王老五的反應,鄭重地向王老五行了一禮,說道:“五爺,正式認識一下。在下孔二曲,曲阜孔氏第72代孫。小子言語無狀,還請五爺海涵。”
曲阜孔氏?72代孫?這貨不會是圣人之后吧?!
王老五猜對了,這孔二曲正是圣人孔子之后。
這身份太驚人了,讓王老五一時難以接受。圣人之后,怎么會是這個樣子?現在也就罷了,還有些讀書人的樣子,在北涼王府的時候,那簡直是一個地痞流氓啊!一時不知怎么回答,只能說個:“幸會幸會!”
即便如此,震驚之色,溢于言表。
孔二曲似是看出了王老五心中所想,對于他來說這并不奇怪,王老五這樣的表情,他見得太多了。
世人皆以為儒生迂腐,其實那已經不是真正的儒家了,而是被閹割了之后的儒家,而他作為圣人的血脈傳承,自然有圣人的意氣風流。
“五爺莫要吃驚,我儒之一道,所求不過‘至誠守中’四個字。至誠之道,即還原那冥靈之中的道之天性,故而常常率性而為。然則率性并非任性,還需一個‘中’字作為規矩準繩。今日在王府之中,見那徐驍反心已露,嬉笑怒罵是中,現在對五爺和白鶴仙子,亦是一個中。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竟在這一個‘中’字上。”
這話聽得王老五似是而非,有些明白,卻又有些糊涂。卻也不好繼續追問。
總而言之,一句話,這孔二曲不一般。
王老五不能完全理解,有人能理解。聽聞此言,白鶴仙子感悟非常,又向孔二曲深深行了一禮,道:“不愧是圣人之后,在下受教了!”
今日這一席話,雖然她不能讓她境界瞬間提升,卻也給了她很大的觸動,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
“仙子過譽了。”這是禮節性語匯,君子以謙道處人,孔二曲自然是君子。
唐一石看來,這二人的互相吹捧,極具禮節性。因二人特殊的身份,卻也不好多說什么,告了一聲罪,就要離開,卻被白鶴仙子叫住。
“五公子、孔公子,我受我家主人之命,本是為助五公子而來,然而如今事態已有所變化。”白鶴仙子說到這里時,不禁看了王老五一眼,話音卻并未停下:“方才接到我家主人的消息,還請二位公子到我古靈山五會。”
“唐會長,這還得麻煩您安排一下。”白鶴仙子又轉向唐一石說道。
“仙子放心,小人一定盡心盡力。”
王老五本不欲前往,什么上古門派,和我有一毛錢的關系么?可是孔二曲極力相邀,王老五也只能暫時答應。
暫時答應而已,去與不去,還得看自己心情。
五爺現在的心情說不上多好,所以也只是個口頭答應而已。
白鶴仙子見二人答應,面露喜色,向二人行了一禮,化作一只白鶴,向東方飛去。
唐一石和王老五商量著出發的時日,王老五讓他不必著急,這鑒寶大會他還沒有看呢,還想尋覓些寶物靈藥什么的。
唐一石聽王老五這話,苦上心來,這鑒寶大會,他是四大發起人之一,也是其中的一大股東,這一次王老五帶領百姓圍攻飄雪樓,這鑒寶大會自然是開不下去了,無論是對于他還是對于其它的股東來說,無疑造成了極大的損失。
但損失這話是不能說的,以后找個機會,讓王老五知道也就是了。也只有那樣,才算是個人情。
如果現在說出來,平白讓人看低,反倒顯得他唐會長小家子氣了。
王老五聽聞鑒寶大會停辦,便說青天鎮還有些事要處理。
這是托詞,也不完全是托詞。他確實還有些事要處理。
一來,是因為李碧霄。
二來,白娘子說過,只要他渡過天劫,就送他一份大因緣。他也很想知道,白娘子能說的大因緣究竟是什么。
孔二曲看出了王老五的心思,便說自己還未去過青天鎮,這次跟五爺去長長見識。
王老五不好推脫,也就勉強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