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會長大嗎？”
“對啊，所有人都會長大”
“長大了之后能干什么？”
“我們可以離開這個縣城，去干很多事情，可以上大學，追逐自己的夢想，收獲更多的機緣。還可以可以隨便買好吃的零食，好看的衣服，父母不會再管著我們，長大了，我們就自由了。”
“那我們走出去了，還會記得這里嗎？或者說，我們還有機會，再回來嗎。”
“這……”那個剛才還滿臉興奮的女孩，一時語塞，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是啊，我們還能回來嗎？”
“應該會吧，也或許不會。”那個男孩也沉默下來。
這是一個春天的下午，他們坐在學校的花臺邊，花花草草都是最美麗的模樣，校外水鄉的小河流盤繞，小石橋也精致。
放學鈴聲仍舊在五點半按時響起。
沿著校園熟悉小路，在黃昏時來到樹下，借著遠處的暉光，讀書……
那個男孩忽然想起了什么，轉過頭來對女孩說道“長大了的話，你想去哪里？”
“我呀，我想去看一眼姑蘇城，你呢？”
“我……我也不知道，姑蘇是什么樣子的，我從六歲以來就沒再離開過這里。”
“嗯……”女孩輕輕地眨著眼睛，好像是在思考應該怎樣描述。
“姑蘇城呀，聽說很美，有很多小橋和小河，比我們這里最長的小河還要長。而且一年四季霧都不會消失，多美啊。”
“這樣子呀。”男孩眼睛看著天邊的那座城，他把它想象成姑蘇，把綠色擦掉，再用淡淡的白色彩筆涂滿。
啊，那就是一抹淡霧了。
男孩的眼前好像真的出現了一座小城，潤潤的，很美，被淡淡的霧包裹著。
他看的有些癡了，手不自覺地伸了出來。
再近一點，再近一點似乎就可以觸摸到姑蘇城了。
再近一點，再近一點。
男孩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飛出去，他似乎已經感受到了姑蘇的氤氳。
但轉眼間一切都恢復了原樣。
山還是綠色，那么遙遠。
他還坐在那里，那么渺小。
“姑蘇城究竟是什么樣子的，我也好想去看看啊，長大之后，我們一起去吧。”
“嗯嗯!一起去!”
“到時候我們到姑蘇城去，沒準可以踏踏姑蘇的青石磚頭，摸摸黑瓦白墻。”
“不不不，我們的鞋子，會把姑蘇的地板給弄臟的，它是那樣的，有淡霧包裹，水潤的，容不了一點污穢和瑕疵。”
“我們把鞋脫了，光腳上去，這樣就不會弄臟了。”
“對哦，我怎么就沒有想到這回事。到時候我們一起走上小橋，坐在上面，看太陽在淡霧中升起。”
“好!我們拉鉤，不許反悔!”
“嗯嗯，來，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不來誰是小狗。”
男孩女孩都很開心，臉像花一樣綻開，那是孩童特有的笑容，沒有一丁點虛假。
…………
…………
“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拉勾的約定嗎？”
坐在校園的椅子上，六月的風輕輕在耳邊括過。
寂寞難耐的蟬，蜇伏在角落里發出刺耳的聲音，好像是在吹響畢業的號角。
“你說姑蘇城嗎，我怎么會忘。”
“那我們這個約定，還算數嗎？”
“當然，我們不是一直在等待著長大嗎？這一天終于快來了。”
“是呀，小時候總是盼望著長大。可等這一天真正來了過后，才發現有很多的事情并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些美好。長高了，煩惱也多了起來。”
“一切都要結束了……”蘇天洛輕輕地說道。
“煩惱終究有一天會結束，快樂會來的。等上了大學，我們就去姑蘇城，光著腳一起爬到最大最高小石橋，坐在上面，看……”
“但是你要知道，姑蘇城也許并沒有那么美，江南一鄉也有他的煩惱，朦朧煙霧中的也不一定就全是美好。”
“長大，也許不如我們想的那么美好……”
“你是在懷疑我們小時候的夢想嗎？”
“不，沒有!”
“我從來沒有放棄過對姑蘇的向望。但是天洛，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們的想法也應該有所改變，不能還停留在最初的時候。”
蘇天洛沒有說話，他眨著眼睛，好像是在思考。
“小煜，我并不否認你的看法。時間確實會改變很多的東西，但是我們應該保持一點幻想，就當那是一個美好的夢。”
“多好的一個夢，我們站在姑蘇橋上，白色的煙霧在身邊靜靜流淌，曼妙的姑蘇在太陽的照耀下閃爍出絢麗的光芒。”
“你說那個時候我們會是怎樣一種心情，一定很開心。”
“對，但我的心隱隱約約總有些憂慮，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阻止我去那里的腳步。”
“那個東西，好像叫時間……”
“那就讓我來幫你，把那些阻擋你腳步的東西給挪開吧！我走在前面，你跟在我背后，像小時候那樣，沒有什么東西可以阻擋我們!”
“嗯嗯。”
上官冰煜望向身邊的這個男孩，也像小時候那般。
她生命中的每一個角落，都被這個男孩塞滿。
“你以后有一天，會離開我嗎？”她又拋出了一個問題。
“為什么這么問？”
“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想問。”
“會吧？也許會吧……不過，那一天，大概就是我離開這世間的時候吧。”
“但，也許也不會……就是身體停止了呼吸，靈魂也會一直在你的身邊。”
“你認真的嗎?”
“我不會騙你。”
“那我們拉勾吧。”
“你怎么還和小時候一樣。”
“這樣我才更放心。”
…………
…………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
…………
上官冰煜嘴里輕聲念叨著這句充滿童稚的話。
“天洛，最后你還是信守了你的諾言。”
“我知道，你一直在我的身邊守候著我，為我搬掉擋在我前面的那些阻礙。”
經過五年的時間，上官冰煜明白了很多事情。
終于站在了姑蘇，身旁少了一個本來該在的人。
想要說清楚她這些年來的經歷，不是那么容易。
她感覺這些事情就像是她做的一個又一個的夢，等夢醒了，一切都消失在眼前。
她有太多的遺憾，心里有太多的疑問。
是什么在阻止她和蘇天洛，以至于在他死后，靈魂才得以相伴。
上官冰煜仔細品味著殘存在腦海里的記憶，某一天它們都會從她的腦子里抹去。
她是明白這件事的。
在時間面前，一切都顯得太渺小。
她有一段時間不敢去回憶過去的事情。
在她靈魂深處的那塊地方似乎成了一塊禁地。
直到看見了姑蘇，她才找到那把丟失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