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駒過隙,一晃二十幾年過去了。
公元二零一七年八月八日早晨五點半,郝占仁還在床上,用手機剛剛通過微信給作家寫作群志愿者分隊骨干成員發出錦山花海大道護花值班安排,就接到了兒子郝飛打來的電話,問:“爸,我姥被汽車撞了,你知道嗎?”
郝占仁一愣,急問:“怎么回事?啥時候撞的?現在在哪里?”
“在中醫院急救室,你快過去看看吧,我馬上也開車過去……”
“你媽在你姥姥家,為啥不給我來電話?”
“我媽沒帶手機,是我老姨給我打的電話,她們都去醫院了……”
“知道了,我馬上就去醫院,你開車慢點!”郝占仁掛了兒子的電話,穿上衣服,騎上電動車直奔中醫院。
郝飛的姥姥就是李俠的母親。
郝占仁對妻子李俠的母親是格外敬重的。岳母名叫樊玉雯,是一個勤勞善良的農家婦女,她一輩子兩次婚姻,含辛茹苦養育了五個女兒和兩個繼子。
樊玉雯第一次婚姻是在長女李俠、次女李丹出嫁幾年之后結束的。
二十多年前的一個春節過后,郝占仁并沒有按照約定時間去面見縣委分管干部的副書記李文,因為李俠的父親、郝占仁的岳父李尚成得病住進了醫院,檢查結果是肝癌晚期。
一下子,岳母樊玉雯和妻子李俠以及她的妹妹們感覺天塌了,精神都到了崩潰狀態。
郝占仁認為女婿也是兒,就該是家庭的頂梁柱。
那一刻,郝占仁毫不猶豫地成了這個家庭的主心骨,里里外外、大小事情都是他牽頭張羅、操持,所以,就沒有機會去拜見當時的縣委副書記李文。
此后,郝占仁再也沒有機會、或理由去見了,至于李文副書記想跟郝占仁談什么,不得而知。這或許也是郝占仁一生中一件遺憾的事情。待半年之后,郝占仁與李副書記不期而遇時,郝占仁說一聲“李書記好!”李文也就是“噢、啊、啊、哈……”的,再也沒有提起過曾經的電話相約。
郝占仁大概用了二十分鐘時間就到海城縣城東北角的縣中醫院。
急救室門前一片哀嚎——救救我媽呀救救我媽呀……求求你們啦求求你們啦……
李俠和妹妹們等一幫中年婦女在醫院急救室門前的走廊里撕心裂肺、肝腸寸斷地哭喊著……
郝占仁緊閉雙唇、神情莊重,看了一眼急救室:
岳母敞胸躺在急救床上,身上布滿各種管子,頭部套有一個塑料袋,污血和黑白參半的頭發互相粘合在一起。一個穿白大褂女護士端著一個器械盤站在床邊;一位穿白大褂男醫生正在雙手按壓傷者胸部,瞟一眼剛進來的郝占仁,輕輕地搖了一下頭……
郝占仁理解這搖頭的含義,但是,他還是急切地問穿白大褂的男醫生:“傷勢怎樣?”男醫生又搖了搖頭,停止胸部按壓將郝占仁叫到一旁,小聲地說:“已經搶救一個小時了,說真的沒有一點希望了,屬于院前死亡?!?
“救救我媽呀救救我媽呀……求求你們啦求求你們了……”撕心裂肺地呼喊。
面對李俠姐妹們的悲愴、哀嚎,郝占仁盡管知道沒有任何意義,但還是懇求醫生:“請繼續搶救!”希望奇跡出現,希望眼前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請繼續搶救!”……“請繼續搶救!”……郝占仁莊重地多次命令式地跟醫生說,好似搶救現場的最高指揮官。
又過了一個小時,穿白大褂男醫生把郝占仁拉扯到一旁,再次懇求說:“我們理解家屬們的心情,可是,再搶救也沒有任何意義了,真的沒用了,老人家已經去世兩個多小時了?!?
七點十四分,醫院結論:
1.院前死亡
2.顱腦嚴重外傷
3.左腿多處骨折,雙側踝關節骨折
4.全身多處軟組織損傷
醫生請家屬在死亡通知書上簽字。
郝占仁思考了一下,應該岳父李春雨簽字??墒瞧呤鄽q的岳父沒來醫院,接受不了這個現實,不能去接老人家來簽這個字;讓兩個小舅子簽字?不妥,雖然母子關系好如親生,但畢竟沒有血脈聯系;讓李俠簽字,她是長女,應該李俠簽。
李俠哭嚎著“我不,我不簽字,我媽沒死!我媽沒死!”……
醫生默默地等待了一會兒,再次用征詢的眼神看著郝占仁說:“你簽字也行。”
“不,我是大姑爺(大女兒的丈夫),我們沒有血緣關系,這個字我無權力簽。”
“總得有人簽字啊?!贬t生為難地說。
郝占仁看一眼哭作一團的親屬們,來到五小姨子李靜跟前:“老五,你來簽字吧?!?
悲痛欲絕、淚流滿面的老五李靜不知道簽啥字,來到醫生面前,接過醫生遞過來的筆,就在醫生手指指點的地方簽名,剛寫一個“李”字,大概看到了“院前死亡”幾個字,淚水灑落在紙上……李靜丟下筆說:“不簽!我不簽,我媽沒死!我媽沒死……”
李靜又轉身回到姐姐們身邊,撲在母親的遺體上哭喊:“媽——媽呀——媽呀——”
醫生無可奈何地看著郝占仁說:“這……這……”
“請等一會吧,再等一會吧。”郝占仁請求說。忽然,郝占仁好像想起了什么,回過頭來,急忙對小舅子李玉波、李玉龍嚴肅地說:“玉波,你留在這,別動;玉龍,你馬上回家,看護好咱爸,暫時不要說咱媽沒了!他會受不了的!快去!馬上、馬上!”
“嗯!”二話沒說,李玉龍迅速地離開了中醫院。
在醫生的催促下,郝占仁又把李靜抻扯回來,哄勸說,“老五,簽字吧,簽完了,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們去做,光哭,不行事情還要辦?!痹诤抡既士磥?,他們姊妹五個,老五比四個姐姐要堅強些。
李靜抹一把滿臉的淚水,拿起筆,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在自己寫的“李”字后面、淚水洇濕的紙上快速地寫了一個“靜”丟下筆,趴在通知書上嚎啕著“媽——媽呀——”。
通知殯儀館接遺體。
“怎么死的?”殯儀館人在電話里詢問。
“交通事故?!焙抡既驶卮稹?
“交通事故死亡要交警隊通知我們?!睔泝x館人電話里說。
“知道了。謝謝!”郝占仁又給交通警察大隊打電話。
“在哪個醫院?”交警大隊人電話里問。
“中醫院、急救室?!?
“知道了,等著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