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占仁在公社干了整整一年，參加了征兵報名。

他還沒有告訴家里人，他拿不準爹媽對他當兵是啥態度。

家里八口人，爹是唯一的勞動力。媽的身體不大好，還瘦弱，根本干不了農活兒，掙不了工分。二弟上高中，三弟讀初中，妹妹和四弟都在讀小學，小五還在學齡前。我當兵走了，家里怎么辦？這一年，在公社上班，除了自己開銷以外，每月還能剩下二十多元錢貼補家用，給弟弟妹妹們交個學費、伙食費，基本不用去借錢。誰要是有個頭痛腦熱的買個藥、請個醫生，也不用東找西借的，家里購買返銷糧也不用愁錢了……突然沒有了這個來錢道，家里怎么過啊？爹是個大孝子，每年在自己掙得的工分里首先撥給爺爺奶奶八百個工分，家里的困難，爹一個人能撐得住嗎？

宣傳委員郭勇將郝占仁參軍體檢、政審合格的情況告訴了公社趙書記。

趙書記中等身材，略黑的臉龐給人沉著睿智的感覺，干起工作來一絲不茍。公社干部很少見他在公社院子，蹲點在柳樹溝大隊，吃住在那里，一去就是三五天。

趙書記找到武裝部程部長：“不能讓小郝參軍。”

程部長問：“憑啥？”

趙書記說：“我不同意他走，你沒看小郝來這一年，我們公社的宣傳工作多有生氣？幾乎每周都能在縣上廣播里聽到咱公社的新聞，報紙上也有咱公社的報道，小郝走了誰能接替他，你讓我上哪兒找他這樣的人去？再說，我正想好好培養他，咱不能放他走！”

程部長說：“恐怕不行，體檢政審都合格，接兵的指導員態度堅定，說一定要把小郝帶到部隊上。聽說這個指導員是師政委警衛員出身，很有性格，也很有發展前景，如果小郝跟了他，在部隊上比在咱公社有出息，咱不能耽誤人家孩子的發展前途。”

趙書記深吸一口氣很快又呼出來，不再說話，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你能不參軍嗎？繼續跟我干，我準備重點培養你。哦，還有，你不是沒搞對象嗎？我準備給你介紹一個，是我侄女，跟你同歲，在縣造紙廠上班。”趙書記實在是想把郝占仁留下來。

“我還沒想好。”郝占仁面對自己敬重的趙書記，說：“我還沒跟我爹說呢，我想回趟家，跟我爹商量商量參軍的事情。”

“哈哈……”趙書記眼睛一亮，笑了，說：“好，你今天就回家一趟，問問你爹，他不同意你參軍就好了。”

郝占仁從公社趙書記辦公室出來，書記就撥打了郝占仁家所在大隊的電話，告訴大隊書記盡快向郝占仁父親轉達自己的意思，小郝不用參軍，公社書記要重點培養他，還要把在造紙廠上班的侄女介紹給他當媳婦。

“你想當兵去？體檢、政審都合格了？是不是等我的話？”郝占仁剛進家門，爹就問上了。

“是，爹。”郝占仁說，“爹，我回家來就是跟您商量這事兒的，我體檢、政審都合格，接兵的鄭指導員也愿意帶我走，就差征求家長意見了。”

“你自己定，你是成年人了。”郝春秋回答兒子，接著說，“聽說公社趙書記要重點培養你？還準備把造紙廠上班的侄女介紹給你當媳婦？”

“是。”郝占仁納悶地問：“爹，你怎知道的？這事兒，咱不說了，我來家里商量，不是因為這個，我擔心咱七八口人大家子，媽身體不好，弟弟妹妹們還小，都在上學，你一個人是不是忒累得慌，我一走咱家又困難了，我擔心爹扛不住……”

郝春秋沒有回答兒子的話。他審視著自己的兒子占仁，心里涌動著一股股暖流。嗯，不愧是我的兒子！是個好孩子，太懂事了，知道爹的艱難了，能夠為他爹考慮事情了。

郝春秋的眼睛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