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九襄凌霄——

今日立冬，靈寶仙尊在皓庭霄度天講經授道。下方一眾各門各山的優秀小仙席地而坐，聽得聚精會神，為半年后天宮選拔各處仙職的修真大典做準備……

無論是入佛門或修道法者，皆應遠離紅塵，拋卻那些七情六欲。方可無欲無求，持心永正，達天道無量之境。

人有愛恨，妖有情仇，佛亦有心魔，神皆有喜怒。洪荒十三易神，共同主宰六界三十萬年之久，確也有消亡之時。

白胡子老道模樣的靈寶仙尊，雖是仙風道骨，在上面講得博大精深，可多數來湊熱鬧聚在門外的低階仙侍們，前來聽講卻意不為此，一來他們修為有限，高深的道義也聽不太懂；二來受困資質努力無望，不過是想相看合適自己的仙侶，為自己日后的仙途打算。也是，這些低階仙侍仙婢，既然無法斬斷七情六欲來以圖大道，也是好另辟蹊徑。

此時站在門口處的幾名小仙侍，同一樣貌較好的仙娥望了望門內心無旁騖的眾小仙，嘆氣后開始湊起來竊竊私語。

“如今六界萬物，天道法則，皆在昊海天尊一念之間，他卻好似無心一切，非心之所愿，荊棘亦無覺。”

“我已然在這九襄凌霄內住了一萬年，有幸得見昊海天尊兩次，可依舊不知他真容是何！”

“天尊周身被昊天神輝包裹的密不透風，每每出現，都是金光閃閃中隱約可見一個人影，怎會被你等俗物瞧得真切？”

“我們是俗物，只怕靈寶仙尊和聞傲天君也不見得，能真切地瞧過一眼！想來，這世界能知道昊海天尊真容的，也只有已故的其師玄元天尊了，哎！”

“怎會？我聽說那位落英神君，說不定還在世間，她曾經是昊海天尊的師妹，豈會不知其真容？”

“快些住口！那位如今哪里還是什么神君？她早已叛出師門，墮仙為魔，還勾結妖女害死玄元天尊，她和那個妖女皆是禁忌，怎可議論，被旁人告發我等之言，可是要不得了呢！”

“呵呵，我等方才說的不是昊海天尊嘛，哪里說了旁的？”

“是呀是呀，要說這九襄凌霄內還有一位，他定然是見過昊海天尊的真容！”

“誰呀誰呀？”

“你倒是快說，別賣關子了！”

“唉！看來諸位是忘了，不就是十一萬年未出圣域的那位神君，慕染，他可是天尊的師弟。”

……

九襄凌霄，顧名思義，天界凡上三天中的仙神，皆是修萬世功德，歷生死情劫，勘破俗世之念，一心大道的高階仙神。然，剩下五重天內的仙神卻無法做到無情無念。天界雖未明令禁止，凡天界仙神不可有情愛之念，但，此念饒是自斷自己的進階之路，所以，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諸神之爭的最后一戰中，無數神將和仙家一一隕落，雖是慘烈，卻也有止戈之期。

天界一時間人才凋零，六界諸事無人打理。后昊海天尊破除舊例，選六界內德才之士飛升入仙班，任功德無量者為各方主神，平四海之動蕩，撫戰火后之創傷。

此后十一萬年間，世間一片祥和。

許是太平無事久了，神仙們也變得懶散了，無事也不知勤加修煉，而是整日穿梭在碧桃花落處，嬉戲于黃竹暮雨中。閑來無事時，一眾小仙就喜歡聚在一起，到處嚼舌根。尤其對那高不可攀的昊海天尊，尤為興趣濃厚。

有說天尊笑時，天空就會放晴的；也有說天尊怒時，天空就會雷電交加的……總之五花八門，什么都有。而最為津津樂道的話題，便是，天尊會不會哪日同誰結下姻緣契？

……靈寶仙尊的道法課上來半日才散，眾仙也便各自離去。

夕陽余暉下，寧靜的天宮瑤池旁，兩位身著粉色紗裙的小仙婢，在互訴著各自的心事。

池水下砌底芝蘭繁盛，澗邊萍藻茂密環繞。她們二人是不久前才剛剛從下界來到此處，對一切都感到莫名的好奇和興奮。今日在皓庭霄度天上聽完靈寶仙尊的講經授業，便回了瑤池灑掃。

在彼此道訴完這幾日的工作和見到的新鮮事物后，依舊能繞回到昊海天尊身上。

每每開頭無外乎，天尊如何的英俊，天尊為何總沒有笑容？他喜歡吃什么？喜歡什么樣的人？諸如此類。

“我聽說，天尊已經守護這世間十一萬年了，卻總是形單影只。”她擔憂地耷拉下了腦袋，可轉瞬又精神道：“據說天尊平息諸神之戰，一統六界，可真是太威武了。”

這位年紀稍小些的仙婢，名喚敏瑤，舒眉朗目，含苞嬌俏，活潑好動卻也伶牙俐齒。性子雖急了些，卻沒太多心機。可總是出口傷人，霸道刁蠻，私下里顯少有人受得了她。

敏瑤每每談起昊海天尊，總是會帶著崇拜的目光，望著前方平靜的水面，幻想著她心中之人就站在那里，緩緩地抬眸望向自己。此刻她只能羞澀地低下頭，緊張地擺弄著自己的手指，卻心中偷偷竊喜。

“這些年間，天尊從未喜歡過誰嗎？就這么千年萬年的形單影只？不想找個仙侶相伴嗎？…嗯…我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啊，他，他會不會，某個瞬間就心動了呢？之后，就像話本上說的那樣？一生一世一雙人。整日帶著自己的仙侶游歷六界，泛舟銀河……天尊都是這世界的主宰了，何必還這般晨兢夕厲！”敏瑤繼續胡思亂想著道：“只有兩情相悅，比翼雙飛，這才是天尊的最好歸宿。絕對不會像聞傲天君那般，為了自己的勢力，娶了那般多的天妃當擺設，哼！咦？不對呀，聞傲天君可是在幫昊海天尊代為管理九襄凌霄，若他不如此，豈不是天尊自己就要……？”

敏瑤自言自語了許久，她見身旁之人并不答話，又道：“悅桑！我方才那些大逆不道之言，你可莫要講出去，否則我可會是被罰的。”

另一位仙婢名喚悅桑，略長敏瑤幾歲。性情溫和，為人落落大方，處世總是處處周到，自然人緣較好。樣貌在天界一眾美人中竟也可稱精絕，被贊言為：面似牡丹眉如柳，端雅嫻媚無論比。

悅桑趴在瑤池邊，伸手在池水中撥弄出層層漣漪。她聽敏瑤說了半天，微微一笑道：“我整日與你形影不離，這天界，除了你，我可還能同誰攀談？”

敏瑤傻傻一笑：“嘿嘿，也是。”她瞅了瞅周圍一圈后，壓低聲音，嬌羞笑著扯弄衣裙：“若是有一天，天尊同我遇上，你說我會不會，成為他的仙侶呢？”言畢，瞧悅桑有些心不在焉，賭氣來問：“喂！你那什么態度？噢，我知道了，你整日心事重重，對晉升修煉都沒太大興趣，可每次只要有關于昊海天尊的任何消息，你卻會無比留心！莫不是，你在對他芳心暗許？哪怕是做個整日打掃的小仙婢，也千辛萬苦上天宮來，就是為了和他相見？”

“哈……”悅桑有些無奈地嗤笑一聲：“別說你來的比我早半年，從沒見過昊海天尊，我更是連他的影子都沒遇見過，又哪來的你那些憑空捏造？如今我們已然來天宮一載有余，就連每日端坐于眾生殿議事的聞傲天君也不曾瞧見過！更何況活得如傳說般的昊海天尊，他可是那般高不可攀，九襄凌霄之上的三十三外天，是誰都能隨便去的嗎？你如此憧憬一個全然不知為何的想象，這又是何苦？”

悅桑言畢，瞧敏瑤有些失落，無奈輕嘆后，抿唇偷偷一笑，便從池中撩起水花，濺了敏瑤一臉。見她一邊擦拭，一邊一臉不明的看著自己，又笑呵呵道：“我幫你清醒下，免得白日做夢。”

“你！”敏瑤氣得嘟起嘴，也撩起水花向她潑去。“好呀！你怕是想勸我私心，好自己偷偷愛慕天尊！”

悅桑也不躲閃，任敏瑤將水潑在自己身上撒氣，“你莫惱，方才之言怎會不是真心？天尊高矮胖瘦，是老還是少？這諾大的天宮，幾人可知？對他的道聽途說，就能將你迷得暈頭，你還不知惶恐嗎？”敏瑤聽她這樣說，手下停了潑水，腦子里亂亂的，不知該想什么，就那樣靜靜看著悅桑走到自己身邊來。

悅桑拉起她的手，好心開導道：“聽說這十一萬年間，他鮮少待在天界，能瞧見他身影的神仙，屈指可數。更別提見過他真容的！平日里同你閑話的，多半是我們這樣的小仙婢，對天尊的種種，他們皆是以訛傳訛，保不準每傳一次，就又添油加醋。我等于天尊，何止云泥之別！”敏瑤低下頭，雖覺得她的話有些道理，可自己為何癡迷至此？也是真不明白。

悅桑微微歪下頭，瞧看敏瑤的臉，只覺得愁字寫滿了她的眉間。忽而一笑道：“你就不怕，他是個白胡子模樣的？”

敏瑤被她說的急了，用力甩開她的手，跺著腳道：“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就不是！”

她二人雖并相似不久，但自從脾氣臭的敏瑤認識悅桑后，終于算是遇見個能包容自己的朋友，一來二去，便整日相依相伴，不是姐妹勝似姐妹。

敏瑤說不過她，這便要拉著她一起去如閣內找昊海天尊的畫像。

“此事不妥。敏瑤，敏瑤，若被發現你我私闖如閣，說不定會被貶出天界。再說，再說…也沒有…令牌啊。”一路上悅桑都是被敏瑤拖著走。她雖不停地勸說著，可腳下未停，許是自己心中也是想瞧瞧的。

“哎呦，好姐姐，你就放心，咱們就是去看個畫像，不打緊。那里是存放各種典籍之處，又沒有哪條天規說，如閣是天界禁地？或是只允許什么等級的神仙進入？”敏瑤停下腳回頭這樣一問，她也想不出是否犯忌。“我就說吧！昨個執畫仙子指派我幫明珠仙子收拾屋子，嘿嘿，我悄悄把這個帶出來了。”說完將藏在袖子里的一塊明晃晃的玉質令牌舉了出來，讓悅桑瞧看。

悅桑方瞧見一眼，就慌忙搶下敏瑤手中的令牌，一把塞回敏瑤的袖子里去。緊張地趕緊四下瞧看是否有人發現，須臾輕聲道：“你瘋了？怎么？怎么能？哎呀！”她被敏瑤的魯莽行為，氣得直跺腳。

敏瑤卻一臉不以為然，得意洋洋道：“怕什么？不過是求學心切，去看幾本書而已。放心吧，今天晚上我就還回去，保證神不知鬼不覺！就算被發現，無非是罰去打掃幾日。有何好擔心？”

“誰告訴你明珠仙子處有令牌的？”悅桑焦急地問。

敏瑤目光躲閃，底氣不足道：“沒誰，沒誰告訴我的。”她不想過多解釋，拉著悅桑邊走邊道：“走吧走吧，不會被發現的。”

“可是？”悅桑還是有些猶豫。

敏瑤急切地催促道：“哎呦，我的好姐姐，你再可是，咱們就要真的被發現了。到時候，什么也沒看到，還要被罰。走吧，走吧！別說你不想知道昊海天尊的事，我可是知道，你對他的事格外上心……”敏瑤笑嘻嘻的拉著她往如閣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