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蕪城的兵將,已經與雪崇方派來試探虛實的先頭部隊在雙葉江上,交戰(zhàn)了幾個來回。雖說都是些小摩擦,可也戰(zhàn)得激烈,全然沒讓雪崇方討到便宜。屢次受挫的雪崇方,姒互急了眼,對莫北大呼小叫,命令其全軍壓境,不要再這樣一點點損耗下去。
錦妝素來善于宮闈之斗,卻并不知兵法,也疑莫北怕是存心為之,已然開始在姒互耳邊吹飛,讓其懷疑這位文明天下的飽學之士,莫北,是否真心投誠?
莫北迫于壓力,只得草草用兵。
……
隕雹飛霜,移花接木。
羽朵和夜真離開夏姒王宮后,夜真可憐兮兮地言說,自己收集的夢境還是不夠,煩請羽朵送他去邊塞城中。羽朵不知他是否是有意為之,念及夜真可能是故人之子,又甚是可憐,便應了他的要求。
待到兩人來了邊塞城中,羽朵自是要去一趟將軍府,到了此地后,怎得不見沈依的身影?也不見左嬸子的人影!心中難免猜疑不斷。還悄悄潛去了蒼狼軍的軍營中,依然不見沈依的身影,也不知她究竟去了何處?難道是那個天子,還沒有放沈依歸來?按理說不該如此,正在羽朵百思不得其解時,聽見行色匆匆的路人說,現今軍中戰(zhàn)事繁重,凡夏姒百姓都該出力,他們家的婆娘,已經去督造處幫忙了半個月,他自己身體不好,無法前往效力,此時便是前去給娘子,送換洗的衣衫。
羽朵聽后猜測:莫不是母親和左嬸子,也是在那里呢?
可羽朵不知她們身在夏姒中何處,找起來有些為難,自己出來時,并未對藍塵說一聲,恐耽誤久了,回去后,藍塵又會不高興,隨即惋惜一嘆后,放棄去找沈依的念頭。不過羽朵卻遇到了宣楠,從他那得知,沈依是在圣都等著宣楠,年下來朝拜時,一道回來。
羽朵聽后,放心不少。
兩日后的傍晚,羽朵與夜真分別,而后遲遲歸來。她剛到萍蕪城外不遠處,遙遙便見雪崇方的兵士已經攻城多時,心中擔憂不已,也不知藍塵如何了?前方血腥氣味彌漫,阻礙得她急急踱步,卻不敢上前,她怕嗅到那氣味后,自己會頃刻后變成一只無情且冷酷的惡魔。
前方堅實的萍蕪城城墻早已修繕完畢,不但如此,還在城門處修建出了一條陡坡,如今天氣三九嚴寒,待雪崇兵士攻上來時,城墻上鎮(zhèn)守的兵士不到火油,反而向下整桶整桶地傾倒涼水。
雙葉江中水流端急,江水之下還有條水量豐沛的溫泉不斷涌出,此乃千嶂山下方的巖漿所制,因此山巒形成之初,才會在最高之巔的嵐峰下,生出天地之靈的山髓。即使氣溫再低,雙葉江的江面也不可能徹底冰封上凍,然而江水若離開河床之后,那就是滴水成冰。
半晌之后,陡坡上結出了薄薄一層冰面,不但泥濘濕滑,甚難順利行走,就連雪崇兵士的身上、頭發(fā)上等也掛出了冰霜和冰凌。
城墻上堅守的萍蕪城兵士,繼續(xù)朝下傾倒涼水,以至于那條陡坡漸漸變得十分光滑,令攻城的雪崇兵士無法靠近,全都滑落于坡底處。
便在此時!萍蕪城內萬箭齊發(fā),箭如落雨,令來勢洶洶的雪崇兵士傷亡慘重。不過幾個時辰的攻城,便讓雪崇將領下令放棄此處,轉而行軍前往嵐峰山那處塌陷地而去。
今日雪崇兵士突然來襲,并非空穴來風,而是夔毅國和西戎國與其同謀,三路并進,揚言三日內取下這阻擋了他們多年的夏姒地界。
兵家云,兵者詭道也,故而他們會選擇兵行險招,待夏姒的軍民都以為他們會在冰雪消融后,才會對其發(fā)動攻勢,卻不料那三方居然來了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然,夏姒中的姒啟和諸位守將,也不是等閑之輩,怎會毫無防范?因此三路戰(zhàn)況皆陷入膠著之中。宣楠率五萬蒼狼軍直面夔毅國的大軍壓境,姒啟和其他眾人,帶領兩萬蒼狼軍和夏姒兵士對抗西戎國,而雪崇兵士的目的,便是趁著嵐峰處駐防攻勢還未修繕完畢時,兵貴神速,長驅直入,一舉拿下夏姒王城。形成合圍之勢,殲滅夏姒和蒼狼軍。
姒啟利用西戎現今的內憂問題,巧用計謀,扇動多名王子與大妃之子,爭奪可汗之位。此計著實有效,西戎方面旋即被內亂牽制,戰(zhàn)場上的兵將有些裹足難行之感。戰(zhàn)力大大不如從前,得不到進軍的命令,只能就地安營扎寨,與夏姒兵士,一起按兵不動。
少了西戎方的力量,藍塵又阻礙了雪崇方的兵力合圍,宣楠率領的蒼狼軍,可全力在正面上對抗夔毅國的軍隊,饒是再無后顧之憂。
嵐峰倒塌處,本就是掩人耳目,并未修建什么祈福廟宇,此地乃是另一處險境所在。
對付雪崇方,藍塵早些時候,也如法炮制。姒互之之驕橫跋扈,對周邊幾個小國的前來帶軍加入的王子和大臣并不客氣,借著此事,藍塵派人在那幾個小國王子和大臣身旁,散布些謠言,引得他們愈加對姒互之子不滿。
姒互之子得知后,居然派手下毆打了這些不滿之人。一夜間,這幾個小國的王子和大臣,紛紛帶隊撤離。此番加上首戰(zhàn)勢力,其他投靠雪崇的小國也生了退出之心,戰(zhàn)場上雪崇方的聯(lián)軍中,怕是有半數已然是歸心似箭。
決戰(zhàn)已至,雙方部隊相會于千嶂山前。藍塵玄甲銀錢,扔掉身上的裘皮斗篷后,長槍提于身側,蕭然站在防線的最前方不動如山,眸中霍霍煞氣,令人望而卻步。如同一只率領狼群,展開狩獵的英姿狼王。他們立于上峰之處,俯瞰著下方漸漸走入他們險境的獵物。
他這些久經戰(zhàn)場上出身的男兒,各個身披黑衣玄甲,眼見十幾倍于己方的敵人紅甲長矛,猩紅奪目地一片蜂擁而上時,并未流露出任何畏懼之色,顯然是非常相信他們的主帥。
雪崇兵士的吶喊之聲中,無盡揮灑著驚人的壓迫感,一般士兵們見到這樣的局面,早就承受不住產生了怯戰(zhàn)情緒,而雪崇的將領也奇,對方怎會沒有現出一潰千里的跡象?反而在對方將領身先士卒地帶領下,血勇之氣剎那銳不可當!
藍塵深知,若想將敵方引入深處,并令其不生疑,絕不可一蹴而就,需等敵方負氣斗狠,覺得自己可乘勝追擊時,此計才可行之有效。
由于山高林密亂石雜草叢生,萍蕪城的兵士早已布防于此,占盡上風,后來的雪崇軍隊立于下方空曠窄道之地,腳下不但是大小碎石滿地,要在拼殺時,沖上兩側的山石陡坡,全然成為一盤散沙,毫無陣型及部署可言,人多勢眾也是無用,還有疲于應付,上方萍蕪城士兵接連不斷射來箭弩。
雪崇軍隊他們帶來的輜重馬車等,皆因這滿地大小碎石而無法到此,只得丟下馬匹和車輛,徒步入內。騎兵到此根本無法前行,那些雪崇兵士,還立于高位處,各個手持長槍,明亮森森如林一片槍尖下,阻擋著喊殺聲沖天直上撲來的雪崇兵士。
山中回音甚是清晰,即便下方廝殺吶喊聲震耳欲聾,依舊能聽見軍官在高聲叫囂:“沖啊!凡斬一個人頭者,賞金三兩!斬將者,賞金十兩!砍其主帥者,賞金百兩!加官進爵!”
重賞在前豈有不死命前沖的道理?面對如巨浪般襲來的攻勢,一方進攻者挾眾而來的氣勢陡然,為的是這輩子吃穿不愁,家中置辦幾畝薄田,且他們人多勢眾,怎會有所畏懼?另一方是巍然安定死守,為身后的家園而戰(zhàn),那家園中有他們的妻兒老小,這份誓死捍衛(wèi)的情愫,千金換不得!
待強弓弩手放完一波箭雨的間隙之時,雪崇睜眼中,一名身著參將服飾者高聲嘶道:“沖啊!沖上去近身攻擊!”隨后他又指揮道:“他們的弓箭總有用盡之時,我們人數十倍于敵軍不止,將士們!他們的主力都在萍蕪城內守城,城外這些殘兵不足為患!我們將他們踏……”
上方空中“嗖”的一聲,一支箭矢疾馳飛來,當的一聲,直直射穿了此人頭上的盔甲,箭矢飛行之力,帶著此人仰面朝后飛起,須臾之后,箭矢縱穿他的頭顱,將他死死定在了對面半山坡的山石之上,這氣勢瞬間鎮(zhèn)住了全場,令雪崇兵士愕然不已。
堪堪回望,便見藍塵方才劫過身邊一名兵士手中的彎弓后,干脆利索地一擊必中,在射程之外,準確無誤地射殺了這名參將,旋即瀟灑地將彎弓丟給兵士,而后自己持握銀槍,繼續(xù)率領眾將,阻擋接連沖殺上來的雪崇軍隊。
然而,雪崇的兵士扶著頭盔,怯了怯止步了須臾,又聽見另一名指揮者的聲音,這讓他們很快便再燃斗志,隊伍中有眼尖者,望了望前后,發(fā)現藍塵身先士卒,身邊也沒有多少護衛(wèi),此人旋即也興奮地高喊道:“快瞧!那是敵方主帥!兄弟們,咱們生擒了他!”
此人身邊應和聲如浪而來,各個紅眼般的雪崇兵將,都朝藍塵處涌來。
羽朵隱去身形,踩在云頭上遙遙望著,自己什么忙也幫不上,真的只會添亂,嵐峰倒塌她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若這處天險還在,藍塵也不至于領兵到處殊死苦戰(zhàn)。
下方如雷的采聲中,不過片刻時間,雪崇新的指揮者已經遞補到位,且站得更遠了些,敵軍進攻的腳雖有些松動,但也未能再向前推進。后方不停地加大賞格,閃動士兵拼死沖殺。
與此同時,雪崇方的弓弩手也已就位,一聲令下后,這邊的鋪天蓋地的箭雨就要轉瞬而至。
羽朵望得倒吸一口靈氣,即刻其訣施法,御風呼嘯,她的御風術雖不如藍塵,但吹起一陣拔樹走石的妖風,還是做得到的。
這陣妖風的風向甚是詭異,從上而來,將那鋪天蓋地的箭雨吹得東倒西歪,雖不能阻止這些箭矢停在半空,但卻歪打正著地影響了雪崇方箭矢的射程,令這些箭矢落在了雪崇兵士的身上,還將下方的那些亂石吹得砸傷了雪崇軍中多人,就連立于上坡位置的萍蕪城兵士,若不是眼疾手快,抓握住身邊可抓之物,想必也會有半數被吹得滾下坡去。
羽朵“哎呦!”一聲后,雙手捂臉,閉眸慚愧,也不敢去多看,自己究竟是不是又添亂了?
待這陣風停后,藍塵緩緩抬首,望向空中,他雖然沒瞧見羽朵的身影,可既然都從上吹來了這詭異的妖風,為何空中有一朵白云,定住那里紋絲不動!?他望了幾眼后,心中滋生百味,幾番努力,終于在唇畔間綻出輕淺一笑,卻是帶著蓮心般的苦澀,硬生生加入幾分欣慰,來讓自己能自嘲一笑。
藍塵斂眸出神少許,決然斬斷心中翻覆后,復全心投入戰(zhàn)況之中。
這些弓弩手中畢竟神箭手不多,雖然前方的血腥殺戮令人驚心動魄,但萍蕪城中的箭矢想必所剩無幾,而他們的箭矢數量卻是十分充足,大可厚積薄發(fā)。
又是一波兇猛地沖殺如浪潮般席卷而來,迎著一輪急射的箭雨,敵軍中瞬間翻倒了一片,后方的兵士卻朝前一涌,填補空缺后繼續(xù)手持長矛攻來。隨即雪崇方的弓弩手再次拉弓上弦,“嗖嗖”響起飛馳的箭聲,密集卻不是很精準,多數箭矢都偏落在一旁的巖石或密林之中,再加上頭頂上方,還有個吹起陰風作怪的羽朵相助,雪崇軍隊的箭矢若想射中,也是萬中無一。
藍塵選擇讓萍蕪城的兵士都埋伏于此地,一則居高臨下,易守難攻;二則,他們身處高位,身邊青松密林,雖是寒冬臘月,可此樹卻依舊生得枝繁葉茂,每棵樹上還披著厚厚的積雪,立于這樣的密林中,下方的箭矢飛來,雖不能言高枕無憂,但卻是一道天然的堅盾掩住。
正當雪崇兵士屢屢受挫,后方再次沖上來的兵士,都要踩著之前那些死去戰(zhàn)友的身體前行,不免讓后來的沖殺兵士心生膽寒,接連有人開始驚慌后退,引得周圍兵士弓腰握著長矛相互瞧看,又有人在后方高聲大喊道:“不要怕!沖啊!他們帶的羽箭已然耗盡!”
藍塵眉頭一皺游目四,卻找不見了那人的身影。
這場拉鋸戰(zhàn)持續(xù)了一個多時辰后,雪崇將領見久攻不下,自方又是損失慘重,難不成他們這四萬大軍,還敵不過萍蕪城中的五百兵士嗎?
雪崇方的將領旋即變化戰(zhàn)術,改用火箭攻之,雖然因此地的情況特殊,用火箭去射殺山坡上的萍蕪城兵士效果不會太過顯著,燃起林中大火,將他們全部燒死的可能性也不大,但最起碼可以杜絕那妖風的滋擾。將那些藏匿在林中的敵軍逼迫出林子,令其與他們正面交戰(zhàn),那雪崇方的勝算便是一覽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