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谷中,寂靜的小院。
方興未艾的綠葉,俯探樹下靜立的男子,悄無聲息拋下一片嫩葉,掠過他的腮畔,拍落肩頭將他喚醒。這是羽朵再次拒絕自己的意思嗎?藍塵抬首昂頭,瞧著高高的樹端。
風起綃動,一樹繁華簌簌而落,洋洋灑灑的飄落在藍塵肩頭,他失落地輕嘆一聲,掃掉肩頭落葉,任其紛紛落地,攪擾心底層層漣漪,緩步穿過樹下,站在房門前須臾,才推門進去,枯坐書案發呆。
煩躁的心事不斷撞動,歲月盡染,枝葉吟唱,相伴的時光蹁躚癡攪,斑駁幽夢,亦真亦幻,怎得才能讓我住進你心里,只我一人。也如我這般,盈盈填滿心房,癡戀無盡,尋覓等待,你感覺到了嗎?
除卻天邊清月茫,世人皆是一望知……
藍塵出神了良久后,指尖悵然地滑過書案,隨意翻動書簡,卻忽然瞧看,羽朵的字跡。
她將修煉空流盞中今泓上仙填寫的那部分,又重新寫了一遍,卻是另外一種版本。
竟然是要用極其繁瑣的方法,制成混沌天羅陣,且要將此陣置于魔氣充沛之地,先入魔,而后墮魔,從唳魘中醒來,踏出地獄,以魔氣為基,灌入通澈靈氣化神,陰陽之下,淬煉空流盞,而后一較天則之力,才可凌駕其上。
這方法簡直太過兇險,若是不成,必會永墮魔道,甚至神智不清,嗜血狂暴。難怪幾十萬來,只有玄元天尊和昊海天尊修煉出了空流盞,且還有緣劫等待。水神冷蕭為何將這頁撕毀,想必也是這個原因。
他該不該將這個方法告訴師父呢?一時間猶豫不決。
“吱~呀”的一聲,房門被輕輕推開了,羽朵探出一只眼睛來,朝屋內偷偷瞧看,見藍塵發現了自己留給他的東西,嘿嘿一笑,便放輕腳步走了進來,將《萬法寶典》展于藍塵面前,還有些小得意地一指道:“有請仙君拜讀!”
藍塵抬眼一瞄她,見她跟沒事人似的,好像也不記得剛才之事了,旋即用力的咳了兩聲,掃看著她這身裝扮,問道:“你穿了誰的衣裙?發簪又是哪里來的?”
羽朵摸了摸發髻上的簪子,暗暗一樂后,湊來藍塵面前,讓他細端,抿嘴笑道:“夫諸姐姐給我的,好看嗎?巴巴穿了讓你瞧,哼!你反倒還欺負我……”
說著,有些失落地微微嘟起嘴來,偷瞄一眼藍塵,“我還以為不好看呢?你不喜歡……”
“噗”藍塵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原來是以為我沒發現她今日有所不同?還當她有了別的心思,呵……我都神不守舍了,你就沒發現嗎?
他裝模作樣地盯著羽朵看了又看,淡淡勾了嘴角,抿唇淺笑道:“哦,還行吧,看在你這幾日如此乖順的份上,說吧,想要什么?本君全部滿足你的要求。”
本以為,羽朵會讓自己帶她出去玩,或者又要自己今夜摟著她睡,誰知羽朵笑道:“我要你送我一個乾坤袋,很特別的那種,看了就知道是彩云谷的,但是還和大家的都不一樣。”
藍塵心里雖然無奈地癡笑,卻還是輕嘆后,一個千金:“好……”字,滿足她所有的愿望。
言畢翻找了箱子后,拿出一個彩云谷的乾坤袋,想想自己初見羽朵時,她發髻上簪著的那支鵝黃色的梅花,便施法在乾坤袋上,變出了一朵寒梅。
羽朵接過來一瞧,疑惑道:“為什么加上一朵這樣的花呢?”
藍塵食指一撩她的下頜,款款道:“此花臘月開,寒雪桀驁,代表堅強不屈,品信高潔,送給朵朵,說明我的朵朵,也是和此朵寒梅一樣,執拗的性子。”
羽朵舉起來瞧看,很是喜歡,便問:“你這是在夸我嗎?”
藍塵壞笑著點頭:“嗯,自然是,夸你一根筋,還不開竅。”
聞言,羽朵忽得回頭怔怔瞪著藍塵,好似已經悟出了深意,皺眉氣道:“你在罵我傻嗎?”
藍塵哈哈大笑后,嚴肅表情,故作不明:“怎會如此?我有這個意思嗎?”說完又頗感好奇,隨即問道,“你要乾坤袋做什么?”
羽朵笑著扯扯衣袖,一邊整理,一邊說道:“今日換衣衫時,云袖里的東西太多了,亂的什么都有,我怕再這樣亂下去,哪天丟了一件你送我的東西怎么辦?故而,整理一番,從今往后,你送我的東西,我都放在乾坤袋里,必不會弄丟任何一件,你看這個……”
藍塵淺笑凝望,好似漆黑的夜空中,剎那亮起了一顆星,很是明亮,與日爭輝,茫茫紅塵,嫣然掠過,粲然回首,此后常駐……她從來都是喜新厭舊,來者不拒的性子,但凡有了新衣裙或是旁的好東西,舊的就丟去一旁再不喜歡,可沒想到,她竟然將這些都留著,甚至連藍塵拉著她的手,寫過的每一個字,都從未丟棄過,還這般妥善保存。
羽朵整理完乾坤袋后,又想起剛才藍塵罵自己,說她傻的那句話,轉身就來打他,報仇解恨。
藍塵壞笑一凝,翻手鉗了她的手腕一轉,讓她坐在自己懷中,抱著她一起坐在書案前翻看《萬法寶典》中,羽朵寫進去的新內容。
兩人耳鬢廝磨黏在一起,還都是軟骨酥筋的語氣在聊天,一面風趣曖昧,一面不停逗弄嬉鬧。
說了一會后,藍塵才知羽朵寫的關于空流盞的那部分,是在她姥姥的書中看到過的,羽朵瞧著藍塵這本有一頁寫的不對,便將姥姥那個版本寫了出來。
藍塵聽后陷入沉思……
約摸過了半個多時辰之后,酒意散了大半,藍塵還在認真的翻看書中內容,捏捏眉心,不知這名曰《梵天大荒經》的內容,是不是昊海天尊所寫?天尊為何要寫這樣的東西呢?此功法顯然非正道,若被人知道這些罄竹難書的內容,還不知會有何等結果!
藍塵口中干渴難忍,正想起身去倒杯茶來解渴,卻發現羽朵安靜了好一會了,她將頭卻枕在藍塵肩頭,他剛要起身,就覺得羽朵的臉滑到了自己的脖頸處。
幾縷淺淡的呼吸繚繞脖頸,似是若有若無,他微微側首,斂眸一瞧,與她鼻端咫尺……
猶如晚香隱約綻放,撥弄心弦,星光瀉落眼底,她那溫潤的櫻唇,就這樣靜靜停在自己唇邊,只要一點,再靠近一點,就能親吻這磨人的小妖精……
若不是羽朵剛剛拒絕了自己,此刻他只想釋放自己心底的那只野獸,即便羽朵已經睡著了,倒是要狠狠吻醒了她,讓這妖精體會一番,她的拒絕!有多叫人黯然神傷!!
藍塵驟然收回目光,默的輕嘆,再次壓抑那攪擾心神的沖動:你又這樣?本君可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屬狼王的!下次再毫無避諱地撩撥我,本君再也放過你!生吞活剝!直接吃掉!讓你這小妖精徹底頓悟,往后撩撥本君,還敢不負責任?會有什么代價!
想完,愁苦一笑后,輕嘆一聲抱起羽朵,讓她乖乖地躺在床上去睡覺,也以免自己在這夜深人靜的環境下與她獨處,又開始心神不定,意亂情迷。他走出房間,吹吹冷風,讓自己清醒神智。
舉目遠眺,天邊云霞處,逐而燃起一抹桃紅,催促著夜幕快些退場,漸濃漸艷,霎時之后,吞噬星光。
朵朵啊朵朵,你這個磨人的小妖精!你怎得還不明白嗎?我不是你的親人,也不想和你做親人,什么朋友師父的?全然都是哄旁人的說辭!我也并未當你是靈獸,你自己不知嗎?我們何時結過靈獸血契?說你是靈獸,你就斷斷如此認為了嗎?即便是靈獸,我亦不在乎。我要的,我想的,唯有,能同你一起,執手共度余生,永遠相伴……
翻手從云袖中拿出那瓶七笙托付的仙丹,無奈地苦澀笑一呵,身形化作靈光躍上云頭,朝著寒梅湖畔而去。
……
那年寒梅湖畔,聞傲還不是天君,他執了朱莎的手,溫情蜜語,哄得這位魔族公主傾心動情,一番交頸溫存后,朱莎幫聞傲盜取魔族機密。聞傲靠此機密,助昊海天尊收付了魔界,因多年前冰火彩鳳之事,鳥族蒙羞,與天界反目。他為緩和與鳥族的關系,又娶了鳥族的孔雀公主拂黎為天后,一番籌謀,出人出力,饒是昊海天尊收復六界的得力干將。
六界平定,昊海天尊封聞傲為天君,代他打理六界瑣事,他自己也可抽身迅游六界,帶著冥芝塑草去為巫涼羽塑魂。
聞傲登上天君之位,卻將朱莎拋諸腦后。怎奈?朱莎還癡情地等在寒梅湖畔,幻想著所愛之人,能接自己進入天宮,哪怕成為他眾多天妃中的一個,也是無怨無悔。
兩千多年前,朱莎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她要上九襄凌霄去尋聞傲,可這一去,便是杳無音信。而然等七笙再去尋朱莎時,也是毫無結果,雖天后收七笙養在自己膝下,可七笙或多或少聽到些傳言,說朱莎是被拂黎天后所殺。
天君聞傲并不喜歡七笙,對這個兒子,若即若離,笑得也不是那樣真切。
七笙在天宮的身份,很是尷尬,聞傲對他厭惡,拂黎對他利用,母親朱莎究竟是生是死不知?她當年究竟經歷了什么?就在七笙想去調查了一半的時候,突然被害,雙目失明,再也無法恢復。
若累了,可歇歇;若倦了,可放棄。若兩者都不是,只是束手無策,心中又是怎樣的煎熬?
……
亦如那年寒梅湖畔的等待,灰鶴也癡癡地等著七笙歸來,‘它’若想化出人形,必會折損自己的壽元,‘它’本就沒幾年可活了,若‘它’都死了,七笙該多孤獨無助。‘它’看著他成長,看著他背負,看著他忠勇仁孝,不愿再看著他一無所有。灰鶴想做,七笙最后的溫暖。
湛藍的穹蒼上一朵三色彩云飛來,待他落地,藍塵笑望這只灰鶴,瞧著‘它’依舊無法復原的鳥喙,敲了灰鶴的鳥頭后,拿出一瓶仙丹放在地上,“七笙讓我交給你,別辜負他的心意。”
灰鶴用鳥眼呆呆地望著藍塵,這是七笙第一次讓旁人來尋‘它’,若不是七笙極其信任的朋友,他會讓藍塵來此見到灰鶴。
‘它’心里甚是喜悅,七笙有朋友了嗎?還是一位知交摯友!且他左耳的那顆藍色海沙痣,灰鶴當年就見過,他們如今再次相逢了,他和七笙定然已是,生死之交……
……
而天宮中,后來河關關得知,赫琛居然沒有再同自己商量,便應下了靈凌的婚事。她旋即怒氣沖沖地來了九襄凌霄找拂黎天后,想讓她幫忙退掉這樁婚事。
拂黎天后暗含寓指,告知河關關,七笙剛才旁敲側擊地和天后提起,他自己也并不贊同此樁婚事,雖說若選天后身邊的親信做正妃,讓靈凌仙子做個側妃,恐會讓大澤仙境覺得薄待,但七笙委實對靈凌仙子毫無情意,故而心中有些不甘。
但天后隨即安撫道,此事畢竟是她先提出的,因此不便隨意更改,更何況此事乃天界大事,天君和赫琛已然雙雙敲定,簽下了婚書,只怕婚書已被帶回大澤仙境去,也落下了靈凌仙子的名諱。她即便作為天后,也不好再提出異議,可往后必會多照拂靈凌,不讓其受委屈。
河關關聽后暗暗咬牙,忍怒不發,給拂黎天后留了面子。可她出門便又見到,七笙和那位欣怡仙子溫存一處,舉止曖昧,楚夢云雨的湊在一起竊竊私語。河關關轉頭氣怒而走,她怎能容忍,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往火坑里跳,日后再步自己的后塵?她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一定要阻止這場犧牲女兒一生幸福的聯姻。
駕云飛回去的路上,她忽然想起那日在圣都皇宮外撞見的小妖!既然那小妖同靈凌和自己都有幾分相似,可更像自己的孿生妹妹河彎彎。便是因這份相似,讓河關關心中多年難消的怒恨再次點燃。或可尋到其,用一招偷梁換柱。
不管那小妖的母親是誰?河關關都恨那張同自己相似的臉。她要讓河彎彎曾經對自己的傷害,付出代價!長著那張面孔的,都該不得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