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興所部在之前的追擊戰(zhàn)中擒獲了虹縣典史馮煜,處理完二營的動亂,便押著馮煜回縣衙向石山復(fù)命。
“紅心營”各部中二營軍紀最差,因田江被處決而鬧事,并未出乎石山預(yù)料。
但整頓軍紀勢在必行,石山早就想好了借破城后的混亂抓幾個反面典型,且在戰(zhàn)前就做好了相關(guān)部署,田江不過是自己找死,正好撞在刀口上罷了。
各部一視同仁,并沒有針對二營。當日,僅五營就處置三起違紀行為,誅殺頑抗者二人捕獲五人(田江二人不在其列)。
除此之外,各營還斬殺了八名趁火打劫的潑皮。
田江能在被處決前見到石山,還是因為他與常鐵頭關(guān)系非同一般,張蛋不敢擅作主張,才請千戶決斷。
此人咎由自取,殺了就殺了,但奢望砍幾顆腦袋,就能讓隊伍改頭換面,卻是不可能的。
飯要一口一口吃,嚴明軍紀也不能一蹴而就,對此事的處理,也不能簡單粗暴地繼續(xù)抓人殺人。
“紅心營”如今僅戰(zhàn)兵就有兩千多人,構(gòu)成復(fù)雜,各部相制,又經(jīng)過血戰(zhàn)洗禮,早不是胡溪村整軍時僅有數(shù)百人,少了哪一部就可能出大亂子的烏合之眾。
二營并不是常鐵頭的私人武裝,利用幾次整編,石山光明正大摻沙子甩石頭,堅決不給常鐵頭背刺自己的機會,不然這次的鬧事者就不會只有三十幾人了。
處決田江前,石山?jīng)]有派人向常鐵頭說明情況,得知常鐵頭“及時懲治”鬧事士兵后,他也沒做任何表態(tài)。
不表態(tài)也是一種表態(tài),以常鐵頭的老練,石山相信他能讀懂自己的意思。
曾興今日幾件事都處理得不錯,石山比較滿意,便將其部留在縣衙,換下來的四營接管四面城門。
其中,暫被二營控制的北城門由孫遜親自帶人接管。
譚有魚帶輜重營部分人員清點府庫,五營繼續(xù)巡察各街巷。
其余各部戰(zhàn)斗結(jié)束后,整隊前往城中軍營,準備敘功總結(jié)。
下完命令,石山便命人將馮煜帶進來。
破城后諸事龐雜,他沒時間慢慢磨蹭,劈頭就問“你要棺材還是官袍”?
時隔一日,馮煜再次見到石山,卻成了階下囚,又得知主簿方仲文都已經(jīng)投賊,正在后院供述官紳勾結(jié)之事,其人當即就跪了。
馮典史全程參與了守城戰(zhàn),能提供守軍應(yīng)對的更多細節(jié),典史之責檢舉勾銷簿書、擬斷決,對市井之徒的了解也比主簿更深入。
石山便要求馮煜草擬本縣江湖好漢名單,包含年齡、住址等基本信息和簡要事跡,本縣官紳勾結(jié)之事,也要列一份,以與方仲文的供詞相印證。
他并沒有“拉人入伙”的想法,要這份“不安定分子”名單,只是希望從不同視角了解虹縣社會結(jié)構(gòu),以便盡快安定此地。
剛命人將馮煜帶到后院,再擇班房單獨關(guān)押,衙門外就傳來了常鐵頭“千戶,老常請罪”的粗嗓門。
石山帶著曾興等人走出大堂,就見常鐵頭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脊背上赫然綁著三根荊條,其身后的隊率焦虎也被麻繩綁縛,踉蹌著拖行。
“老常,你這是做甚!”
不鬧不知道,一鬧才明白自己勢單力孤,常鐵頭此刻也是心有余悸,作勢要單膝跪下,被石山一把扯住。
“千戶,這廝挑唆部下鬧事,險致兩營火拼。都是俺帶的熊兵,還請千戶責罰!”
石山迅速解開常鐵頭身上的繩索,將荊棘扔掉,埋怨道:
“你我是共生死的兄弟,老哥縱是有錯,怎可如此折煞兄弟!”
這番話說得很客氣,重點卻不是“老哥”,而是“縱有錯”,常鐵頭還想跪,被石山再次扯住,只能梗著脖子道:
“二營出這等腌臜貨,是俺瞎了眼!”
常鐵頭聲如洪鐘,說話間胸膛劇烈起伏,護胸毛跟著抖動不止,顯是頗為激動,眼角余光卻瞄向石山背后扶刀侍立的曾興等人。
“千戶,罪魁禍首俺已經(jīng)帶來了,要殺要剮全憑千戶發(fā)落,只求給二營兄弟們留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焦虎確實有錯,但還不到要殺要剮的地步。
再說二營又不是常鐵頭個人的二營,好人都讓你做了,咱這千戶還怎么帶隊伍?
石山握住常鐵頭的手,扭頭看向一臉不服的焦虎,道:
“老常,你別激動,縱要治罪,也得讓俺先問問焦兄弟實情嘛。”
“呃——千戶,你問。”
“焦虎,常指揮使所言是否屬實?”
焦虎不知道石山葫蘆里賣的啥藥,但他此來本就不是送死,當即接過話茬,道:
“田江是當年大當——指揮使和俺一起斬雞頭喝血酒的老兄弟,今日稀里糊涂掉了腦袋,俺心里憋屈,不合發(fā)了幾句牢騷。
本隊弟兄為俺出頭,打傷了張兄弟是實,是俺沒本事,沒管好下面的人,俺愿認罰。可俺真沒挑唆部下鬧事,還請千戶明鑒!”
“你這廝還嘴硬,看俺打不死你。”
常鐵頭作勢要拾起地上的麻繩抽打焦虎,焦虎勾著頭,脖頸上的青筋卻是暴起,石山哪能任他們這么演下去,扯住常鐵頭,道:
“戰(zhàn)陣上拼死搏殺,誰沒個氣血上頭的時候?這次也沒造成啥嚴重后果,老哥也代俺處理了,就到此為止吧。咱雖欣賞焦兄弟性情,但軍法無情,再有下次,可不會是挨幾鞭子這么簡單了。”
常鐵頭腮邊橫肉抽動,很是糾結(jié)。
石山雖然聽了焦虎的辯解,但沒有定性就揭過此事,還絲毫不提田江之事,不給翻案的機會。
可恨此戰(zhàn)自己保存實力在先,破城后又急著搶功,部下還捅出這么大的簍子,搞得其余各營意見很大。
形勢比人強,現(xiàn)在翻臉討不到半點好,再憋屈也只能忍了。
“你這廝,還不快謝千戶不殺之恩!”
“謝千戶饒命!”
“老常!”
常鐵頭正要帶焦虎離開,又被喊住,有些疑惑地看向石山,只見石山從懷中掏出一個素布錢袋,抖出三十貫至正寶鈔。
“聽說田江家中還有瞎眼老母,他雖然違反軍紀而死,咱也不能讓弟兄們寒心。這三十貫是當初在徐州時,李元帥賞下的體己錢,找機會讓人帶到鹿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