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梁仲毅駐屯宿州多年,知道一些靈璧縣的具體情況,末將想帶走他,攻城時興許用得上,若能輕取靈璧,再打虹縣也能少費周章。”
造反殺官天經(jīng)地義,何況梁仲毅這廝頑抗造成了紅巾軍這么多死傷,彭、趙二人原本的計劃是抓到后公開處決,以震懾膽敢對抗紅巾軍的韃子。
但石山的提議也很有誘惑力,偏師東征本就是為了吸引官軍注意力,以緩解本部的壓力,自然是攻城越快,拔寨越多,越好。
彭二郎沒有再跟趙均用交流,直接拍板道:
“梁仲毅可以給你,但這廝守宿州這么多天,知道不少城中事務,得先交給咱們,審完了才能給你。”
這本是題中應有之義,石山自不會堅持。
“全憑彭將軍做主。”
“好。那第三件事是啥?”
“末將手下的站丁不少,俺當初承諾過要保他們家人周全,此戰(zhàn)深入淮安路,吉兇難料,懇請兩位將軍準許楮蘭愿意隨軍的站戶前往虹縣。”
彭二郎與趙均用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不屑。
造反是提著腦袋搏命的買賣,除了少數(shù)心腹,裹挾而來的手下兵卒都是隨時可以消耗的炮灰,怕傷著兵卒還要照護他們的家人,你咋不開善堂呢?
啥都不愿放,啥都想顧著,那還造個毬的反!
但話又說回來,有軟肋總比沒底線要好,多個拿捏小狐貍的籌碼,豈不美哉?
“好,咱答應你。”
彭二郎答應得很是爽快,石山卻在心里犯嘀咕了。
亂世之中,人口資源既是沉重的給養(yǎng)包袱,也是寶貴的戰(zhàn)爭潛力。
徐州人口密度遠非江南可比,紅巾軍無論是繼續(xù)對外擴張,還是防備大元官軍即將到來的反撲,都需要大量人口,未必愿意放這些人走。
其實,石山真正的目標也不是站丁家屬,而是能快速機動的騎兵隊和輜重營,田昌才那個缺編步營的重要性都要靠后。
至于人數(shù)眾多還拖累行軍速度的婦孺老幼,石山倒不至于狠心將之拋棄,但也沒想過真能把這些人全須全尾都帶到淮安路。
畢竟,他都還是顆任人擺布的棋子,造反又是掉腦袋的買賣,自己指不定啥時候就死在某場戰(zhàn)斗或意外中,哪有資格打包票護住這么多婦孺老幼的周全?
但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一回事,能做卻不做,肯定會讓手下人寒心。
要知道,亂世之中,忠信仁義最是難得,卻又最廉價,石山連自己的底線都信不過,如何能信彭二郎空口白牙的承諾?
“千多人穿州過縣幾百里的轉移不是小事,如今又兵荒馬亂,為防途中出現(xiàn)意外,還請將軍下一道調(diào)遣軍令給末將。”
“啊——哈哈哈,石千戶啊,石兄弟,你——哈哈哈——”
石山是個在徐州路沒甚根基的外鄉(xiāng)人,再帶上沒有啥后顧之憂的站丁深入淮安路,搞不好就會讓這廝真拉著隊伍投降官軍了。
因而,彭二郎嘴上雖然說的痛快,心里其實還是有些小九九,沒想到石山當面討要軍令,頓時有些尷尬,一個哈哈打了半天硬是沒接上下文。
趙均用原本冷著臉,見彭二郎猶豫,怕石山反悔,趕緊接過話茬道:
“石兄弟信守承諾,不負士卒,此戰(zhàn)定能成功!本將這就行文用印,給你軍令。”
攻入淮安路的任務既然已經(jīng)定下,彭、趙二人忙著處理整軍撫民要務,還要提審梁仲毅,每時每刻都很寶貴,薛顯、石山知趣告退。
離門更近的石山自覺落后半步,讓薛顯先走,此舉頓時讓這個滿臉虬髯的蕭縣猛漢好感大增,出了官衙,薛顯轉身拉著石山的胳膊,道:
“石兄弟,俺性子粗嘴巴直,就不跟你客套了。靈璧和虹縣兩城也不知好不好打,咱們手里就這點兵,你可得多幫襯幫襯老哥哥啊。”
石山可不敢相信能得趙均用信任的人會如外表一般粗魯,但花花轎子人抬人,薛大總管都放低姿態(tài)拉攏自己了,他自是樂得與之結好關系。
“總管何須說這種話,正好末將這幾日也打探到了一些靈璧的情報,想要說于總管聽。這樣吧,等末將先安頓好了手下兒郎,再到總管營中請示此行方略,如何?”
薛顯注意到遠處,石山親兵牽的馬上的頗多財貨,心知他應該在城中還有其他要事,擺手道:
“石兄弟快去快回,俺這就回營安排酒食等你!”
和薛顯分開后,石山帶著陳大眼和龔午,徑自前往李喜喜所在營地,尋其處理傅友德調(diào)動的手尾。
李喜喜雖然為人謙和,卻也忍不了石山公然扣押自己部下的行為,但彭將軍已經(jīng)應下此事,他也只能無奈接受現(xiàn)實。
更何況石千戶親自登門解釋緣由,還送上良駒、財貨,給足了面子。
李百戶很是知趣,只字不提傅友德之事,只接過石山的話頭,交流練兵打仗心得。
不想,二人竟然頗有共同語言,一時相談甚歡,彼此都很欣賞對方的獨到見解,只恨時間有限不能深談,臨行時彼此約定,待有閑暇,定然溫酒再敘。
……
注:忽必烈在統(tǒng)一天下的過程中,重新厘定了全國路府州縣等二千三十八,在最基礎的縣級行政劃分上,使用了兩套標準:
至元三年(1266年),厘定長江以北的原蒙古國部分行政區(qū),六千戶以上為上縣,兩千戶以上為中縣,不足兩千戶為下縣。
至元二十年(1283年),厘定長江以南原南宋行政區(qū),三萬戶以上為上縣,一萬戶以上中縣,一萬戶以下為下縣。
南北行政編制差異如此之大,除了中原歷經(jīng)百余年戰(zhàn)亂人口銳減,遠不如相對安定富庶的江南外,也與金、蒙兩國簡單粗糙的行政體系下的大量隱戶有很大關系。
另外,遍及大元的站戶、匠戶、軍戶等實際上的官奴,也不入地方賦稅籍冊。
經(jīng)八十多載繁衍生息,靈璧縣雖然仍列下縣,丁口實際早就過萬。